《凡女修真日常》小河姑娘

5、第五章

　　一路走来所见各种风景奇观已经让人大饱眼福，清霄派灵秀之美更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的。

　　灵船渐渐降落，秦砚桢第一眼就被崖壁石碑上剑刻的‘清霄’二字吸引了目光，不止是她，宋家兄妹和许惊锋同样。

　　那刻痕的确清晰，但因为没有刷漆着色，实际上并不怎么显眼。
　　可不知为何它就是显眼得让人无法忽视，某种形容不来的感觉在胸中弥漫，似敬似畏……恍惚间意识到心神被吸引控制了，秦砚桢却不知该不该挣扎，因为这控制并非束缚，它带着一种前辈的宽容与不可抵抗，令她不由自主地心门大敞，胸中忽然豁达无比，只觉得自己已是这天地间最逍遥。

　　“柳潇寻，你只带回来四个人！我要告诉掌事师叔你偷懒。”

　　忽从玄妙状态中脱离。

　　旁边，柳潇寻正笑嘻嘻对一圆脸男修说：“我这四个人里有一个天灵根，两个单灵根，怎么着，值半颗中品灵石了吧。”

　　圆脸男修眼中明显一惊，往过来扫了一眼。

　　秦砚桢后来知道，专接新弟子这艘神梦仙舻来回一趟耗费半颗中品灵石，柳潇寻带来许惊锋后就启程回清霄派并不是因为许惊锋有什么特别，而是因为他自己这次收弟子的任务达标了。

　　宋予欢三人此时都清醒过来，因二人正对话便也下意识看过去，圆脸男修乍被小师弟师妹们望着，顿时不再与柳潇寻胡扯，往石碑看了眼，对四人笑道：“这是咱们创派祖师浮生老祖亲书，方才你们所领略的便是老祖之剑意，亦是老祖心中所向之道，曾有人尚未修炼便先在此顿悟入道。”

　　他话中既有艳羡又有得意。

　　顿悟顿悟，顿时了悟，不过修士所说的顿悟自然不仅仅是想明白一个道理，据闻顿悟时修者有一瞬机缘可沟通天道，适时天地灵气汇聚周身，修为或可连跃数个小境界。

　　一句话说得四人不禁再次往石碑看去，胸中豁然之感依然存在，只不过感受已经不如刚才那样深刻。

　　柳潇寻哈哈一声大笑拉回她们的注意，就近揉了一把手边的毛绒脑袋，“先有痴妄才有顿悟，人若是活得清醒，道心坚定，自然一步步攀升道途，何求顿悟。”

　　秦砚桢心下对这话很是认同，捋了下幸运中弹的发顶，把有可能毛起来的头发捋顺。

　　圆脸修士瞪了柳潇寻一眼，口中却还是赞同：“你们柳师兄说得极是。名册呢？”

　　后一句又是问柳潇寻了。

　　柳潇寻拿出先前记录姓名灵根的卷轴给他，又挨个对号指出四人：“许惊锋，秦砚桢，宋予欢，宋熙。”

　　“嗯。”
　　圆脸男修端的是矜傲高冷，一看向四人表情立马又和煦起来：“师弟师妹们跟我来吧。”

　　顺着蜿蜒小道下了一截峰头，来到一处广场上，用广场这两个字形容不准确，因为赤黑色地面上满是古朴的纹路，整体亦有种很精巧的设计感。

　　广场上放着约莫一百个蒲团，已经快坐满人了。

　　圆脸修士先为许惊锋指了个空座，然后带着秦砚桢三人往最里边走去。

　　秦砚桢目光四处打量一圈，恰收到宋予欢的眼神交流：不是说爬台阶吗？哪有台阶？

　　她摇头表示不知道，眨了下眼示意她往斜前方看。那里的蒲团上有几个小少年身上穿的是清霄派的弟子服。

　　圆脸修士性格没有柳潇寻那样肆意不着调，到了这明显是‘考场’的地方之后就不再多为众人解答疑问。

　　但眼前状况其实好猜得很，宋予欢先前说单灵根以上资质无论是否通过入门考核都能入门，所以……

　　这几个已经身着清霄派弟子服却还坐蒲团的人，估计是挂科补考……

　　宋予欢转瞬也想到这点，心中忽然对接下来的考核有些惴惴，与秦砚桢对视一眼——
　　这几人身体看起来不弱，至少不比我们弱，怎么会通不过爬台阶的考核？！

　　秦砚桢耸肩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通不过大不了也补考就是了。

　　恰这时圆脸修士已将她们带到蒲团跟前，“顺次坐下便是。”

　　“多谢师兄了。”

　　“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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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很安静，不是说听不到声音，事实上整个广场近百个孩童叽叽喳喳一片，十分吵闹。只是这里的氛围与周围的吵闹完全相反，二十来个人皆盘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互不交流。

　　几个补考的弟子已经考过一次了肯定有经验，他们既然闭目养神，其中自然有一番道理。

　　秦砚桢跟宋予欢宋熙说了声，三人遂也有样学样。

　　谁知这样一坐就坐了一个时辰，期间秦砚桢也不禁胡思乱想，会不会这考核就像现代某些鸡汤文里的公司面试，把面试者放在一个房间里晾着，面试官偷偷在监控中观察他们的表现“……”

　　就在一百个蒲团终于满员的时候。

　　广场前方云空上忽然显现出一座阁楼，匾额上书‘问道阁’。

　　“诸位且先瞧清楚这楼的模样，稍后送诸位去石阶，入门考核不限时间，爬上石阶尽头的问道阁既为通过。”

　　蕴含灵气的声音不知从哪里来，清楚地落到每个人耳中。众人霎时皆望向那云端上的问道阁。

　　秉持着读题的谨慎，秦砚桢细细将其檐角雕梁都观察个遍。

　　半盏茶时间后。

　　她已经身处万丈石阶前，抬头往上望去，石阶深入云空，仿佛没有尽头。

　　周围落针可闻，看不到第二个人影，她掐了把自己，竟然是疼的。

　　难道不是幻境？那广场其实又是传送阵？可如果不是幻境，难不成清霄派修了一百条这样的万丈石阶？又或者这看起来挺普通的石阶其实是一个不得了的法宝，所以能分隔众人？

　　不过此时考虑别人在哪里却毫无意义，她定了定心，抬脚踏了上去。

　　一步一步向上，左右都是云海蓝天，好在石阶宽阔，恐高的人站在上面应该也不会太害怕。

　　＃

　　不知走了多久，按她的速度来算大约已经六个时辰了吧，浑身精疲力竭，休息了会儿腿不打颤，她走到石阶边缘往下看，看不到地面，和左右的景致一样，云海蓝天，一成不变。

　　太空旷了。

　　她又躺回石阶上，背硌得酸酸痛痛，但因为肌肉已经累到极致，这样的酸痛反而跟按摩一样。

　　穹顶也是云海蓝天，星星月亮或者太阳，一个都没有，这里好像一副静止不动的画，她就像被困在画里，除了爬台阶之外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她做。

　　偏偏爬台阶只用得着身体，偏偏爬是这么这么枯燥的机械动作，以至于脑子被长久闲置，情绪便不可抑制地越来越烦躁。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起来又继续往上。

　　这次边走边任由思绪飘远，想想到底要怕多少阶才能到尽头，想想是不是真的只要认认真真坚持向上走就一定能到问道阁，如果不是，那破题之法又在哪里……

　　她会累会疼却不会饿，这地方大概率还是幻境吧。

　　想到这，她忽然灵机一动，闭上眼睛平心静气，脑中想着问道阁的样子，一步一步坚定地向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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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又过了半个时辰，石阶还是那个石阶，云海蓝天死都不变。

　　好吧，是她想当然了，长叹口气认命地继续爬。

　　累了就歇歇，困了就睡，烦了就胡思乱想，想四娘，想程知远，把她这辈子六年人生想了个遍。

　　然后又开始想象未来的修真者生涯，要去纺市捡漏宝贝，好好修炼遇到杀人夺宝才能黑吃黑，契约一个同生共死的灵兽伙伴，本命法宝能不能蕴养出灵智……

　　直到再想象不出更多，竟也不禁回忆起前世。

　　秦砚桢很少回忆前世，前世的亲人朋友感情都很淡，见面了可以说笑，不见时谁也不会想念谁，包括父母。

　　爸妈在她两岁时就离婚然后各自重组了家庭，十五之前她半年跟爸爸过，半年跟妈妈过，十五岁生日爸妈送了她一套房，她就知道该搬出去了。

　　怨恨或者松一口气这两种情绪她都没有，只觉得自然而然，这样的随遇而安似乎显得有些淡漠冷情，但其实这就是她们一家三口的相处方式，不像家人像朋友，也不像知己好友，只是君子之交。

　　边想边爬，忽有一瞬觉得这台阶似曾相识，枯燥，安静，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作陪……

　　人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正经历的事曾在梦中见过，她并未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深究。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从第一次睡觉后就已经无法准确计算时间了，直至现在，她也分不清到底过了多久，好像是几天，又好像很多个月了，一步步往上，直至脑中想无可想，又开始数台阶。

　　从一数到一万。

　　加上先前已经走过的，早不止几个一万步了，竟然还没到，连问道阁的影子都不见。

　　它总不能是亿步仙阶？

　　不可能的，参加入门考核的人最大不过十岁而已，再怎么考验毅力，一亿步也太离谱了。

　　或许的确有特殊的破题方法。她必须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那几个补考的弟子为什么要闭目养神，闭目养神……静心……

　　是了，静心，或许根本不必爬台阶，之前那广场上本来就不见台阶！她立时停下脚步，坐下来平心静气。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

　　“……”
　　实际上平心静气这方法之前已经试过一次了不是吗。
　　可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办法？除了不知尽头地往上爬，除了平心静气，那就只剩一个选择了，就地从这石阶上跳下去，不知是会落回地面摔死还是会被弹出幻境。

　　她还真有种跳下去的冲动了，人是会被枯燥逼疯的。

　　可惜清霄派估计不可能考弟子敢不敢跳崖。理智，理智，她默默念叨自己两声，呼出口气，压制住难抑的烦躁，努力调节心情，接着往上走。

　　她仍然数步子，从一开始重头再数。

　　一千，她大喊了两嗓子借以疏解心情，感觉似乎有点儿作用。

　　五千，她数得有点麻木了。

　　一万，还没到……

　　问道阁，问道阁，仿佛她穷尽一生都到不了。难道宗门真的要让她们爬一亿阶吗？她还是觉得这猜测荒谬。

　　想想进宗门前自己心中那股意气风发壮志凌云，再看看现在的束手无策……

　　‘有痴妄才会顿悟，若道心坚定，何求顿悟。’
　　再次回味这番话竟然觉得也不是很有道理了，人这一生谁能无痴无妄？总会有许多困惑难解，这时候要是能顿悟，岂不美哉？

　　脑中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下意识抬头往上望，没想到！！！

　　问道阁！

　　是问道阁！！！

　　仿佛沙漠里快渴死的人看见绿洲，秦砚桢简直高兴蒙了。

　　那石阶尽头，云端之上的阁楼静静立着，只在百步开外，只要再往前走一百步，她就到问道阁了。“哈哈哈哈哈。”

　　精神大振，连腿上的酸痛都让她忽略了，以最快的速度朝上爬去，恨不得腿再长两米。

　　她的腿没有两米长，她最快的速度也很慢。一百级台阶说长不长，远不比她已经走过的数万级，说短也不短，让她如鼓的心跳在途中便得以平复……

　　刚才她想了什么让问道阁突然显现，她顿悟了吗？

　　没有。

　　她想放弃，她怀疑起自己先前明明认同的道理，她寄希望于顿悟。

　　秦砚桢渐渐驻足。

　　问道阁已在近前，匾额下比广场上空所见那座多一副对联。

　　“是厌是苦是贪安，道阻且长。”
　　“欲弃欲退欲止步，心何所向？”

　　她忽然鼻酸。

　　泪意来得突然而且自己都忍不住在脑中道一句莫名其妙，可这一瞬就是想哭。

　　假问道阁在眼前消散，前路漫漫依旧望不到尽头。

　　她再次提步向上，渐渐不知岁月，不知走过多远，还是会累，会困，会烦，似乎和先前一样，又似乎不太一样，心境终是因那一问而不同了。

　　很久之后……

　　上一刻还在石阶上迈步，下一秒眼前景象忽然转变。

　　只见前面的蒲团上有人闭眼静坐眉头紧皱，有人已然清醒却也神色郁郁。

　　她回来了。

　　可是她还没走到问道阁？

　　正有些发蒙，这时灵光莹莹在面前凝聚成字，曰：

　　大道本无尽，吾心向道，乐其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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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迹消散，化作一块身份玉牌落入手中，她已通过考验，成为清霄派弟子。

　　或者说这其实并非什么考验。

　　手中玉牌触感微凉，秦砚桢看着字迹消散之处怔怔回味这段石阶心路，第一次对清霄派生出了归属感，它是一个慈和耐心的长辈，教给她仙路伊始的第一堂课。

　　“是厌是苦是贪安，道阻且长。
　　欲弃欲退欲止步，心何所向？”

　　“且厌且苦且贪安，道阻且长。
　　无疑无悔无颓唐，乐其无尽。”

　　我将厌而不疑，苦亦无悔，或偶有贪安，必非丧志。自此后，我心向道，乐其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