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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注视窗外的女人(二十三) ...

  •   尼达姆·杰拉德一个人背靠着沙发坐在黑暗中。

      明天一早,赫伯特就会发现油画已经被他毁坏,在红茶里下了昏睡剂的事情也很快就会暴露。他需要尽快做决定,是束手就擒,乖乖地将命运交到赫伯特的手上,还是取而代之,尽可能地掌握这艘邮轮。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赫伯特·泰勒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是他的那些顾问可不是吃素的。从一开始招募船员的时候,就有意识地选择拥有丰富经验,但是没有固定团体的水手,并且邮轮上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员都是泰勒家族的人。即使经过了这些日子的努力,尼达姆现在能够掌握的依旧只有一小部分。

      他这个所谓的船长,仅仅是个被架空的傀儡,唯一能掌控的只有邮轮的方向,而他之所以会受到赫伯特的雇佣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到达这片白雾笼罩海域的人,这是血脉里的诅咒,是命运齿轮转动的必然结果,是杰拉德家族逃不开的未来。

      他的祖父索耶·杰拉德曾经极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为此他不惜和所有的朋友断了联系,举家搬迁,去了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做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铁匠。他成功了,至少可以说成功了一段时间。他的儿子,尼达姆的父亲,汉森·杰拉德成功逃过了既定的命运,子承父业成为了一名优秀的铁匠,娶了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在偏僻的村子里过着平静的生活。

      只是这样美好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尼达姆从小不是个安分的孩子,从偶尔路过的吟游诗人口中,他了解到外面还有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他不甘心像他的父亲那样,在乡野之间做一个普通人。他很小的时候就不顾祖父的反对出去闯荡,几年之后回到故乡,得到了祖父早已过世的消息。祖父走得实在太急了,很多话都来不及交代,父亲又只是一个从不曾离开故乡,见识短浅的普通人。尼达姆只能通过祖父的遗物一点一点拼凑出一个过往。

      锁在船长室小皮箱里的就是祖父的遗物之一。那是尼达姆祖母的肖像画,在父亲汉森·杰拉德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就过世了,在他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印象中,她并不是一个很合格的母亲。她总是很神秘,常常见不到人影,每次她回来的时候就意味着需要再一次搬家。汉森一直很讨厌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频繁搬家带来的是人际关系的疏离,很长一段时间他根本没有朋友。

      妻子过世之后,索耶带着儿子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他们搬到了一个偏僻的村子里。汉森失去了母亲,与此同时也得到了梦想中单调宁静的生活。十几年后,尼达姆出生。人类总是喜欢追求自己没有的东西。相较于汉森,尼达姆就显得叛逆得多,他不能容忍自己在村子里蹉跎一生,最终走上了一条和祖父的意愿截然相反的道路。

      自从踏上了这趟旅程,不,在更早之前,当赫伯特·泰勒找上他,向他展示了那张地图和一张印有他们家族纹身的素描的时候,尼达姆就注定躲不过去了。或许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了。他的祖父拼命切割过去的阴影,想要摆脱既定的命运,可还是在后代的身上纹上了这个印记。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做不到磨灭曾经的一切,最后还是留下了这个纪念。

      在尼达姆内心深处对于祖父是有那么点怨怼的,并且这个想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演越烈。索耶留下了纹身这个隐患,却忘记将应对危机的方法教给他们,这就导致了如今的局面。尼达姆好像是一头鲜美的待宰羔羊,毫无还手之力。他对此无比厌恶,却无能为力。

      尼达姆听到了走廊里的脚步声,十几年来颠沛流离的生活大大加强了他对危险的感知能力。

      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趁着对方还在犹豫,尼达姆拿起一旁的黄金雕像,躲到门后死角,屏住呼吸等待着来人。

      门把手轻轻旋转,尼达姆记得自己明明锁上房门,此刻却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他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肌肉紧绷,捏紧了手中的黄金雕像,高高举起,只等着不速之客进来,给他迎头一击。

      率先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尼达姆很确定自己之前没有见过他,奇怪的是他身上还穿着弗雷德的外套,尼达姆记得很清楚,这件银色刺绣外套弗雷德一直很珍惜,轻易不会拿出来穿,别人碰一下都不允许。他脑海中闪过千头万绪,一个犹豫便错失了最佳时机。男人转过头,恰好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一惊。

      尼达姆的反应很快,手中的雕像狠狠地砸向男人。男人后退半步闪身躲过,同时抓住他的右手,接着惯性一拉,尼达姆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但他也不是吃素的,抬起左腿踢向男人,顺势拉开距离。在此之前,尼达姆一直没有点灯,眼睛习惯了黑暗,能够朦朦胧胧地看清男人的动作,一招一式都利落狠辣,朝着男人的软肋攻去。

      可是男人像是同样能在黑暗中视物一般,游刃有余地见招拆招,一一化解。

      “特伦斯!快一点!动静太大会引来其他人的!”女人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依旧难掩语气中的急切。

      尼达姆分心朝门口看去,又进来了陌生人,看身形像是两个女人。赫伯特早在一年前就半公开地抛弃了妻子和众多情妇,一心只想着出海航行,她们不可能是邮轮上的人。尼达姆原先以为特伦斯是赫伯特刻意隐藏在船员中的杀手,现在看来三个人既然是一伙的,那就不会是赫伯特的人。

      这么想着,尼达姆悬着的一颗心稍微放了下来,连带着攻击的动作也迟缓了几分,特伦斯看准时机将他掀翻在地,局势瞬间明朗。

      “快!特伦斯!快杀了他!”贝金赛尔的声音带上了一分尖锐,她将手中的拆骨刀丢向特伦斯,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特伦斯用膝盖将尼达姆压在身下,却没有伸手去接拆骨刀,任由它掉落在地,和地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尼达姆还在拼命挣扎。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面前的男人似乎并不想置自己于死地,反倒是那个披着斗篷,看不清面目的女人一直站在旁边叫嚣诱导。这是他的机会,还远没有到放弃的时候。

      摩黛丝缇反手锁上房门,守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打成一团,挥手点燃了壁火。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其他三人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特伦斯手下一松,尼达姆抓住时机,以左手脱臼为代价挣脱出来,就地一滚,远离了特伦斯和贝金赛尔,顺便捡起了地上的拆骨刀。三人各自占据了房间的一角。

      房间里谁都没有动,只有壁炉里木头燃烧偶尔发出轻微的声响。尼达姆咬着牙强行将手腕接了回去,在疼痛的刺激下,大脑飞速运转,拼命思索着对策。他现在只恨房间内的隔音太好,船员们睡得太死,直到现在还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古怪动静,使得自己陷入了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康纳利先生……”摩黛丝缇才开了个头就笑出了声,看着眼前惊恐愤怒中透着茫然的年轻版西德尼·康纳利,她实在是有点忍不住。微微侧过头,摩黛丝缇轻咳了一声,继续说:“好久不见。唔……不对,我们白天才刚见过。该怎么说呢?穿梭三十年的初次见面?原来你年轻的时候发际线就有点岌岌可危了,以后要注意保养哦。”

      “弗吉尼亚夫人,现在不是寒暄的好时候,我们需要抓紧时间。”贝金赛尔开口催促,“在这里呆的越久,变数越大。”

      “反正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没必要急于一时。”摩黛丝缇很有闲心地在房间里参观了一圈,顺便对着警惕的尼达姆友好地笑了笑,“我猜你现在应该不叫康纳利,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尼达姆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一瞬,又很快重新绷紧,声音从牙缝里艰难挤出,透着干涩:“尼达姆·杰拉德……”

      “很好,杰拉德先生。”摩黛丝缇歪了歪脑袋,笑得一脸无害,“那么,可以请你去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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