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审判法则》一只冰西瓜

21、注视窗外的女人（二十一）

　　摩黛丝缇找了个安全的空房间，锁上门，掌心聚起一团火焰靠近油画，火焰的温度很高，油画很快就燃烧殆尽。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灰烬消散在空气中。摩黛丝缇闭上眼，摒弃脑海中所有的杂念，全身心地去感受周围。她察觉到微风拂过湖面，泛起涟漪，时间骤然静止，连风都未能幸免。时光倒流，那阵风回到它来时的方向，连带着湖面的涟漪一并消失。

　　她窥见了一丝法则。

　　紧接着，一个小型黑洞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伴随着寒冷和虚无。摩黛丝缇的反应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她甚至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纯粹凭借本能，瞬间在身前展开了防御魔法阵，勉强抵抗来自黑洞的恐怖吸力。随着时间的推移，黑洞越来越大，摩黛丝缇感受到体内的魔力正在以可怕的速度抽离。她毫不怀疑，一旦进入黑洞，等待她的就是被彻底碾碎。

　　摩黛丝缇咬咬牙，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她一边单手维持魔法阵，右手扯下脖子上的吊坠，那是一颗水滴状的黑色小石头，光从外表看，像是在地上随便捡的。摩黛丝缇将石头贴在额头上，同时口中吐出生涩的咒语，身形一闪，便从邮轮上消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黑洞骤然变大了一圈，发泄般地在她原先的位置吸收破坏着周围的一切，转眼间，房间内一片狼藉。最终黑洞还是迫于法则，越变越小，最终消失在虚无中，而那些家具摆设的碎片在法则的力量下缓慢复原。

　　芙蕾雅的秘密花园，自成一个小世界，可以无视外界的攻击，是这次摩黛丝缇带出来为数不多的几件S级魔法道具之一。

　　摩黛丝缇艰难地在一片壮阔的花海中移动，拨开面前的薰衣草，绕过桔梗和矢车菊，摩黛丝缇压抑着想要一把火烧光这里的冲动，一步一步朝着花海最中央的悬浮岛走去。

　　“摩黛丝缇，我可爱的小姑娘，好久不见。”穿着绿色薄纱裙的精灵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欣喜的表情，“上次见面还是你七岁的时候吧。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看来阿诺德把你养得很好。”

　　摩黛丝缇扯了扯裙摆，找了个位子坐下，并不太想搭话。

　　精灵动了动尖尖的耳朵，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她的身影像是被笼罩在一层雾气中，隐隐绰绰看不清楚，她轻盈地绕着摩黛丝缇转了一圈，似乎不太高兴被她无视：“亲爱的，你的冷漠会伤害到我。难道你没有看到我这颗炽热的真心吗？你怎么能够忍心一次次地伤害它。”

　　“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没有人能再伤害你。”摩黛丝缇一板一眼地说。

　　精灵笑得眉眼弯弯，种族天生的美貌让她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都漂亮得不可思议，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摩黛丝缇的脸：“好像瘦了，没有小时候圆滚滚的讨喜。我记得你以前知道我已经死了的时候，伤心地抱着阿诺德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然后我就被你从这里丢下去了。”摩黛丝缇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回忆，“而且我那时候是害怕，任谁知道自己面前是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人都会是这种反应的。”

　　“是这样吗？”精灵歪了歪脑袋，一派少女的天真娇俏。

　　“拜托成熟一点，你死的时候都已经一百多岁了，麻烦就不要做这种和年纪不符的事情了。”摩黛丝缇伸出手，把不停地试图往她身上蹭的精灵推得更远了一点，“我赶时间，快点开始吧。”

　　精灵清透白皙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其实你可以选择在这里陪我三年，我还挺乐意。”

　　“我拒绝。”摩黛丝缇面无表情地说。

　　“真是的，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总爱缠着我说话……”精灵鼓了鼓脸颊，小小声地嘟囔，接着好像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流露出堪称恶劣的表情，如同几年前一样，再一次挥手将摩黛丝缇打下花海。与此同时，原先宁静美丽的花海瞬间转变了气氛，灰白……阴冷……潮湿……

　　既然这个魔法道具的名字是芙蕾雅的秘密花园，当然是和芙蕾雅有关。那个恶劣的精灵就是芙蕾雅，或者应该说是曾经的精灵女王芙蕾雅最后的意识。几十年前的一场灾难，精灵死伤大半，芙蕾雅强行使用禁术，以精灵漫长的寿命和全部的魔力为代价，庇护了剩下的一小半精灵。禁术带来过于强大的魔力激荡，这股力量开辟出了一个崭新的小世界，而芙蕾雅以意识的形态在这个世界里重生。

　　芙蕾雅的秘密花园因为其特殊性，一直很少被动用。单从威力来看，这件魔法道具只能用作临时的避难所，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攻击力。现实中，在什么位置进入，过一段时间会从同样的位置出来。也就是说，只要对手有足够的耐心总能等到人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在平时，一般需要和其他的隐藏道具配合使用。但是面对现在的情况，却意外的很合适。

　　摩黛丝缇需要对抗的是来自于命运女神号上空间法则的力量，而芙蕾雅的秘密花园作为一个小世界，理所当然的也有属于自己的空间法则。在这里，命运女神号的空间法则无法追踪定位到她，相信黑洞现在已经消失了。

　　一个难题解决了，另一个难题又摆在摩黛丝缇的面前，那就是如何尽快从这里脱身。

　　通常有两个办法。第一种，像芙蕾雅所说的，在这里陪伴她三年。虽然听上去很简单，但是摩黛丝缇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芙蕾雅绝不像她表现得那么纯善，恰恰相反，她是一个相当恶劣的家伙，常常以恶作剧为乐。从前不是没有人试过这个方法，但是无一例外的，这些人出来之后，身体都产生了无法逆转的异变。摩黛丝缇第一时间就放弃了这个方法，她可不希望自己的身体多出某些器官。

　　第二种方法就是接受芙蕾雅的怒火。没有得到主人认可的不速之客总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摩黛丝缇选择第二个是有一些底气的。在她七岁之前，经常被丢进这里，美曰其名，接受前辈的磨砺。她的体内流淌着一半精灵族的血液，勉勉强强可以算芙蕾雅的后辈。

　　摩黛丝缇活动了一下关节，几个微型防御魔法阵已经在她周身脆弱的地方布下。但愿芙蕾雅这几年没研究出什么古怪的新花样。摩黛丝缇这么想着，抽出袖剑，摆出了一个进攻的姿势，迎上了一株五米高的巨型捕蝇草。

　　一个小时之后。

　　摩黛丝缇喘着粗气，带着满身的恶心黏液从一个巨魔芋中钻出来。剑刃早就已经变得凹陷不平，在某次挥砍中彻底报废。她的裙子脏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下摆被腐蚀掉了一小部分，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她索性直接撕掉了半幅裙摆。

　　过了这些年，芙蕾雅的变态程度果然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摩黛丝缇才刚躲开密不透风、无孔不入的藤蔓，刚转身就差点被一株大王花吐了一脸口水，闪身躲过的地方瞬间被腐蚀出数个大洞。接着无数的蘑菇从底下冒出来，摩黛丝缇躲闪不及，一脚踩空陷进了柔软的菌盖里，接着蘑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越长越大，有目的性地将摩黛丝缇带向中央的那棵食人柳。在那里无数枝条如同巨蟒一般蠕动着，等待猎物的靠近。

　　脚下的黑色菌盖上覆盖着星星点点的蓝色斑点，摩黛丝缇敢打赌，上面一定有毒，她小腿以下陷入菌盖的部分正在逐渐麻木，很快就彻底失去了知觉。摩黛丝缇掌心聚起火焰，向着身下的蘑菇探去，植物惧火的本能让它不住颤抖，略微减缓了生长的速度，却仍在朝着食人柳靠近。摩黛丝缇加大了魔力输出，火焰由红色转变为温度更高的深蓝色，接着一鼓作气，魔力疯狂从掌心涌出，转变为一小簇银白色的火焰，这是她目前所能控制的最高强度。

　　小小的银白色火焰从摩黛丝缇的掌心跳到蘑菇上，瞬间就席卷了脚下的所有蘑菇。银白火焰蔓延的速度极快，没过多久视线范围内只剩下一片焦黑。摩黛丝缇躺倒在地上，入眼是灰色的天空，云雾低沉。

　　“打起来还是那么疯。”伴随着芙蕾雅的出现，绿色的生机也同时到来。植物其实是最坚韧的，只要一点阳光、一点雨露，很快便能重获新生。芙蕾雅的意志可以主导这个小世界，只要她的一个念头，瞬间就是阳光万里、勃勃生机。

　　摩黛丝缇伸出手，温暖的阳光在指尖跳跃，美得令她头晕目眩。

　　“我可怜的小姑娘，瞧瞧，都脏成一只小花猫了。”芙蕾雅盘腿坐在她边上，拔了根草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她，“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都是假的。这不是真正的阳光，只是魔力制造的幻觉。”摩黛丝缇的声音很低，听不出具体情绪。

　　“除了阳光，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芙蕾雅动作一顿，自嘲般地笑了，“说得也是，见过了真正的阳光，又怎么能忍受冰冷的黑暗呢？我的小姑娘长大了，从科纳摩德城出去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吧，看看这满身的伤疤，养了很久才能从床上爬起来吧。”

　　七岁之前，芙蕾雅的秘密花园是摩黛丝缇唯一能见到阳光的地方。科纳摩德城一大半时间都下着雨，阴冷和潮湿是那里的常态，青苔和和蘑菇覆盖了所有能看到的角落。另一小半则是阴天，那已经是科纳摩德城难得的好天气了。摩黛丝缇从窗台向外望去，只能看到厚重的灰色云层和远处不断涌动的怪物。

　　芙蕾雅的秘密花园不仅仅是她进行魔法练习的地点，同时也是她童年里为数不多的色彩，在这里她第一次知道阳光的颜色，金色的、温暖的，能让人从心底升起愉悦。不过很快，她就成长到了需要面对科纳摩德城外数不清怪物的年纪，芙蕾雅的秘密花园也成为了脖子上普通的装饰品。

　　芙蕾雅伸出手指点了点摩黛丝缇的眉心：“这次就这样，成长的还算不错。我送你出去。”

　　摩黛丝缇闭上眼睛，感受魔力重新在体内充盈起来，接着身体一轻，回到了原先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