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馋[姐弟]》鹭洲里

4、第 4 章

　　【04】

　　叶若的脑子里好像啪一根弦断了。

　　叶艺看着她僵硬的神色，担心道：“姐，你千万别跟她置气，我怕她到时候又在爸爸那里吹什么风……”

　　叶若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疲惫道：“你不用管这些事，好好等你的中考通知书。”

　　叶艺听闻这句话，才咬了咬嘴唇，勉强点了一下头。

　　厨房里的覃素英把炒鸡从锅子里盛出来，扭头望了一眼已经在玄关处嘀嘀咕咕好一阵的姐弟二人，眼里泛出一股厌恶。

　　她捏着锅铲在灶台上当的敲了一声。

　　叶若姐弟寻声望过去。

　　覃素英冷漠地剜了一眼叶若，呵斥道：“有什么话就说大声点，在家里做贼似的，做给谁看？”

　　叶艺肩膀一抖，脖子缩了一下。

　　“傻啦！滚过来洗菜！”覃素英又吼了一声。

　　叶若冷冷看了覃素英的背影一眼，回头拍了拍叶艺的肩膀，轻道，“去，里屋预习去，一会儿吃饭我叫你。”

　　叶艺也不敢说什么，点点头回屋了。

　　叶若将手里的新手机随手放在玄关，接着进了厨房，从水槽边接了一盆清水，再拎着墙角上一颗糊着泥巴的白菜边撕边洗。

　　覃素英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冲锅子，冲完端到水槽边准备倒。

　　她从后望着叶若已经出落得十分窈窕的身形、没有一丝赘肉的雪白的手臂，莫名心里就冒火。

　　覃素英端着锅子，伸脚往叶若的小腿肚子上踹了一下。

　　叶若冷不防往前一倾，慌忙扶住了水槽的边沿，否则差点就栽倒。

　　覃素英的脸色漆黑：“洗快点！手脚这么慢，是我没给你吃饱饭吗？”

　　叶若回头，神色冰冷地看着覃素英的满脸横肉。

　　覃素英白眼剜着叶若：“看什么看！？盆子给我挪了，我要倒水！”

　　叶若回过头去，伸手捏起水槽里洗菜盆的边缘，往上提起来。

　　覃素英见状，故意就趁着叶若手还没拿开的时候，把锅子里的热水哗啦一下全倒了出来。

　　叶若痛叫一声，手里的水盆刹那间摔下去。

　　覃素英端着手里的空锅，尖酸刻薄道：“我叫你快点洗菜！到底听到没有！”

　　叶若望着自己一双颤抖的手，手背上已经被烫红了，看着可怜兮兮的。

　　“知道了。”叶若闭了一下眼睛，好似把心里的怒气也一并闭合起来。她应声，低头去将水槽里的洗菜盆重新端上，放了清水出来，重新冲洗菜叶。

　　覃素英没好气地嘀咕：“知道了那就快点，别一天到晚除了吃饭，干什么都磨磨蹭蹭的！饭桶。”

　　叶若站在水槽边，听着覃素英絮絮叨叨的咒骂，沉默而机械地重复着洗菜摘菜的动作。

　　水龙头的冷水冲洗在烫伤的皮肤上，有轻微缓解疼痛的作用。

　　早年的经验告诉她，跟覃素英这种恶毒的女人相处，软硬都是无用的。而且，你反抗得越激烈，她就会对付得你越尖锐。反而有时候，你真的顺着她的意思做了，她反而觉得再刁难你没意思。

　　折磨人的人，其实更喜欢看着被折磨的人一直极端坚决地苦苦反抗，因为征服欲总使得人心生出一种欲罢不能的快感，而这种快感驱使着人更加疯狂。这个道理叶若八岁的时候就明白了。

　　身后的油锅里已经开始发出热油的滋啦响声，覃素英问道：“好了没？”

　　“好了。”叶若将菜篮子里干净的菜叶递过去。

　　“嗯。”覃素英哼了一声，“把那边的菜摆桌子上去，饭盛好，等小芃回来吃饭。”

　　叶若没吭声，端着菜去餐厅。

　　摆好了碗筷之后，叶若把叶艺叫出来在客厅待着。

　　刚等覃素英的小菜出锅，家里大门的门锁孔就咔哒一声转动了。

　　“小芃啊，回来啦？妈给你炒了鸡啊，一会儿吃腿。”覃素英闻声转过头去，望见从门外走进来的叶芃，手里的锅铲当一声掉在地上。

　　叶芃的半边脸肿得跟被马蜂蜇过一样，右眼圈一拳头的青紫，嘴角上干了的血还没擦干净，身上的衣服也全是泥巴和漆黑的脚印子。

　　覃素英吓得六神无主，不知道这是做什么了，赶紧关了灶火跑到玄关，安慰儿子之前还不忘先呵斥叶若去端菜。

　　叶若冷眼去厨房端菜，瞧都没瞧叶芃一下，叶艺则老老实实垂着头坐在饭桌前，没吭声。

　　“怎么了？怎么在哪儿搞的这么一身回来啊？”覃素英慌慌忙忙问儿子，抬手往围裙里掏了一块手绢给叶芃嘴角擦血。

　　叶芃胳膊一抬，不耐烦地扫开覃素英的手，转头却望见叶若摆在玄关柜台上的新手机盒子。

　　他伸手就把那个盒子捏手里，扫了两眼：“唷，还是新的。给我买的？”

　　覃素英一愣，也不知道这儿怎么有个手机。

　　叶艺看到那是叶若回家时捏在手里的东西，立即低声道：“那是我姐的！”

　　叶芃和覃素英同时回过头来看叶若。

　　叶若将手里端着的菜摆到桌上。

　　“她的？”叶芃嗤笑一声，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盒子，“她能有钱买这个？”

　　叶若坐在桌边，端碗夹菜，平静道：“就是我的。”

　　叶芃掂了掂手机盒子，冷笑一声。

　　覃素英赶紧拍着儿子的背道：“好了好了，先赶紧换身衣服！洗脸上药！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二个回来身上都没个好地方！”

　　叶芃推开他妈的手，狰狞道：“怎么了？你问我干什么？你去问那个臭婊.子啊。”他捏着手机往饭桌边走，“上什么药！少啰嗦！饿了，我要吃饭！”

　　覃素英看见儿子天大的怒火，一时之间也不好再惹儿子不高兴，赔着笑脸道：“好好好，妈听你的，饿了就先吃饭。”

　　她将几个肉菜都端在叶芃的面前，捏着筷子先把所有的鸡腿和翅膀还有叶芃爱吃的，都夹到了叶芃的碗里。

　　叶芃心烦意乱，今天被打了两回，现在正愁心里的火没地方发。

　　他看见自己碗里满碗的菜，筷子狠狠一摔：“夹这么多怎么吃饭！”

　　覃素英又赶紧把夹进去的肉菜夹回来，好声好气哄着叶芃吃饭。

　　这种场面叶若早已经司空见惯，她只当做没看见，伸手往菜碗里夹了一只刚才叶芃说不吃的鸡翅膀给叶艺，“小艺，多吃点啊。”

　　叶艺埋头，点了点脑袋，张嘴去咬那个鸡翅。

　　还没咬上，一双筷子就横在他碗里。

　　覃素英冷脸从叶艺的碗里夹了那个鸡翅出来，二话不说扔进餐桌底下的垃圾桶里，对着叶艺道：“轮得着你吃这种菜吗？你是什么东西自己心里不清楚？”

　　叶艺嘴唇上没一点儿血色。

　　叶若却全然不在乎一般，又往叶艺的碗里夹了一个鸡腿，还往自己碗里夹了好几块肉。

　　覃素英桌子一拍：“存心寻不痛快了！？”

　　叶艺端着碗垂头，没敢动筷子，叶若无所谓，夹了菜就一口吞下去。

　　“你！”覃素英手一扬。

　　叶芃抓着筷子，挑着碗里的米饭玩，故意阴恻恻道：“算了，妈，看在她给我送个新手机的份上就别打了。”

　　“我说了要送你吗？”叶若端着碗，夹了一筷子青菜，平静道。

　　叶芃笑了：“这骂了人还要道歉，打了人，不要赔礼啊？”

　　叶若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小芃，你这话什么意思？”覃素英敏锐地揪住了叶芃话里的关键，看着叶若姐弟的眼神也逐渐冷酷起来。

　　叶芃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阴毒地盯着叶若的脸，用着一种尖锐的语气道：“妈，你可不知道吧，姐姐天天帮着哥哥欺负我呢。你看，我脸上这些伤，都是姐姐叫后巷的那些混混打的。”

　　覃素英登的一下火冒三丈，“你说什么！？”

　　叶芃虚情假意地去拉了一下覃素英，“妈，你可别说姐姐了，否则下次，她还要叫她那个混子男朋友打我，疼死人了。”

　　覃素英咬着牙：“她敢！”她扭头过去，手指着叶若，“好呀，好！你可真行啊！”

　　叶若熟视无睹一样，半垂着眼帘自顾吃饭。

　　叶家的大门突然之间被捶得哐哐响。

　　覃素英威胁地指了一下叶若：“等着，有你收拾的。”说完就起身过去开门。

　　叶芃得意地瞥了一眼叶若，低声道：“得罪我？”

　　叶若没理会，泰然自若地又夹了一筷子菜。

　　覃素英不耐烦地把大门拉开，是同单元的邻居。

　　叶若坐在那里，听见是今天曹嘉原砸门的那户，带着一口江浙沪口音。

　　“……侬家的女孩子要不要安生点啦！？每天跟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流氓混子鬼混哦！混就混，我们本来也管不着的，但是侬天天带到楼道里来算怎么回事啦？还打架？吵架？砸别人家门？不得安生啦？侬家没有人做事，我老公儿子都还要上班的啦，让不让人好好住啊！”

　　邻居絮絮叨叨骂完了半天，覃素英青黑着脸将门重新关上了。

　　她走到叶若身边，板着棺材脸居高临下地盯着叶若。

　　叶若从容吃饭。

　　无声压抑的恐惧气氛如同暴风雨前的浓云一般，黑沉沉压在叶家的天上。

　　叶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拿起叶若的新手机，准备一边把玩一边看戏。

　　覃素英冷冷盯着她，眼睛像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不准备聊聊？”

　　叶若没听见覃素英的话一样，仍旧吃饭。

　　覃素英一把从叶若手里拽下碗，像头母兽一样狂吼：“我跟你说话，你聋了！？”

　　叶若手里的筷子嘎嘣摔了出去。

　　叶若还是那张扑克脸，她伸手将打翻在桌上的饭碗重新拿起来，淡淡道：“小艺，筷子帮我捡一下。”

　　叶艺知道，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他战战兢兢地捡了脚边的筷子，递给叶若。

　　叶若接过筷子，放在桌布上擦了擦，然后又夹了一筷子菜，伴着碗里最后的几颗米饭，细嚼慢咽地吞了下去。

　　覃素英伸手就把叶若手里的饭碗摔在地板上。

　　嗙的一声，瓷片溅得满地都是。

　　叶芃斜眼看过去，冷笑一声。

　　叶艺缩了肩膀，吓得不说话了。

　　覃素英伸手抓住叶若的头发，带着世界上最阴毒、最仇恨的语气：“贱货。跟你妈一样的贱货。只会勾引男人的贱货。就凭你，也配说让家里供你上大学？这样的贱货，就算上了大学，也不过是社会上的过街老鼠。”

　　覃素英伸手，往叶若的脸上轻拍了两下：“你就认命，知道吗？你妈那种人生的孩子，一辈子就是贱命，最大的出息也就是跟着那些社会上的混混当小姐。还读书，你这种人，读什么书？”

　　叶若抬手，捏住覃素英的手腕，冷漠道：“可惜你考前调了我设好的闹钟，故意弄丢我准考证，做了这么多我都考上了，我要是不去上这个大学，岂不是可惜了老天爷给我赏的饭吃？”

　　覃素英暴怒起来：“有你说话的份吗？臭婊.子！这个大学，你想都不要想！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出的！”说完抬手，就要往叶若的脸上扇过去。

　　叶若侧脸一躲，手上突然发狠，甩开了覃素英的钳制。

　　她噌地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你干什么！？你给我过来！”覃素英怒骂道。

　　叶若已经没什么情绪可言了。

　　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八年，这十八年，所有的愤怒不甘痛苦伤心，早就应该被磨灭了。

　　她从厨房里拎了一把菜刀出来，当着覃素英漆黑的脸 ，哐当一刀砍在饭桌上。

　　“是吗？”叶若握着手里的刀柄平静道，“你有什么权利决定我上不上大学？我上高中你们又花了几个钱？我告诉你，这个大学，我偏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