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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年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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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凇挂树,寒风凛冽,通往皇城的官道上落了一地枯叶。
一辆马车自远处驶来,车夫的扬鞭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吁!”车夫勒紧缰绳,叫停了疾驰的狮子骢。
“侯爷,再有小半个时辰,咱们就要进城了,您可想好了,一旦入城,或许再无自由可言。”车夫隔着帷帘,提醒车内之人。
半饷,车内之人缓缓开口:“进城吧。”
车夫摇了摇头,“诺。”
刚要驱车,斜前方的树林里突然窜出几道身影,看身形全是女子。
“前方有湖,推姑娘下去!”
“天寒地冻,湖面结冰,如何......”
“这附近时常有人凿冰捕鱼,湖面上定然留了不少冰窟窿,快去那边,再晚就来不及了!”
几人搀扶一昏迷女子,齐齐朝湖面奔去。
车夫捋捋胡须,不明情况,还以为林子里忽然窜出一群狐妖,想要挡住自家侯爷。
“外面何事?”一只修长玉手撩开帘子,抬眸看向湖面方向,目光平静深邃。
车夫哂笑,“回侯爷,想是太子为您安排的美人筵。”
“谬言。”谢锦寻淡声,哪有美人会在冬天跳进湖里自寻死路的。
此时,那群女子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将昏迷的女子推入冰窟窿。她们望着树林深处,面露恐惧。
不过一刹那,树林里传出糟乱的脚步声,伴着叫嚷。
“在那里!”
“别让她们跑了!”
一群黑衣人提刀追去。
年纪稍长的女子不再犹豫,将昏迷的女子推入冰窟窿。
噗通!
湖面溅起一泓池水......
“在官道上打家劫舍,胆子忒肥。”车夫握紧马鞭,内心纠结,管是不管?
没等他回头请示主子,谢锦寻已然跃下车辕,朝湖面奔去。
车夫啧一声,吹声口哨,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
黑衣人的头目上前,睨了一眼马车装璜,对着车夫冷哼:“想保命的话,休要多管闲事。”
“难道看着你们滥杀无辜吗?”车夫勾唇,目光却落在湖面方向,眼看着主子拨开那群女子,跳入冰窟窿。
车夫略有担忧,抬脚踢了一下马腚,狮子骢蹬起前蹄,仰脖嘶鸣,声音打破傍晚的寂寥。
黑衣人的头目是个极有经验的练家子,一听马鸣声,便知对方来头不小,他扬起刀,偏头对同伙道:“当心...呃...”
话没说完,肩头蓦然中箭。
“老大!”
“有埋伏!”
四周突然闪现一批蒙面人,扰乱了黑衣人的阵脚,两伙人打成一片,乒乒乓乓的兵刃声汇入簌簌北风,片刻后归为安宁。
——
冰面上,女子们哭哭啼啼,年长的女子上前询问:“怎么样,能救上来吗?”
车夫趴在冰面上,不疾不徐:“我家主子水性极好,放心吧。”
“我说的是我家姑娘。”
车夫:“......”
半饷,她们在煎熬中,等到破水而出的娇娥,以及抱着娇娥的陌生男子。
众人齐力,将昏迷的女子拉上冰面,扯过披风裹了起来。
车夫冲主子伸出手,谢锦寻刚要上岸,忽然瞥见浮上来的荷包,目光一顿。
是她...小将莫离,亦是圣上的掌上明珠,淑妧公主。
还真是巧呢,上次发现这个荷包,已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差人悄悄送了回去,也不知这姑娘察觉了么。
谢锦寻眯眸,目光复杂地看向被簇拥的莫离。
车夫抓住谢锦寻的胳膊,拉他上来,脱下羊皮袄,披在他身上,“主子,没事吧?”
谢锦寻摇摇头,湿漉漉的长发服帖在背后,水珠顺着优美下颚滴落,滴在掌心的荷包上。
他缓缓开口,“带上马车。”
车夫上前,想要拨开那群女子,年纪稍长的女子展臂拦住他,“尔等是何人,为何现身此处?”
车夫沉着嗓音恐吓道:“我家主子什么身份,说出来怕吓破你们的胆。”
女子不屑,再尊贵的身份,在她家公主面前,也是下人。
斜睨一眼远去的蓝衣男子,男子披着与气质不符的羊皮袄,款步行走,即便天寒地冻,衣衫漉漉,也不失一份天生的矜贵。
“再废话,老子把你们统统扔进河里!”车夫似乎没什么耐心,拨开众女子,伸手要碰莫离。
“且慢。”谢锦寻回头,阻止了车夫。
之后,不顾众女子阻挠,将昏迷的人儿打横抱起,径自往岸边走去。
——
“冷。”马车内,莫离嗫嚅一声,皱着眉悠悠转醒。
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哼唧一声,翻了个身,不小心掉在车板上。
眼前是一双云锦筒靴,以及普蓝色衣裾。
莫离吓坏了,猛然坐起,目光警惕地盯着面前之人,“你是何人?”
“在下是姑娘的救命恩人。”谢锦寻放下手中书卷,垂眸看她,娇小的身子被大氅包裹,脖领的白貂绒将巴掌大的小脸衬得精致白皙。
果然,她在军营时易了容。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警惕,细看还会发现一丝丝惊恐和无措,像一头迷失在雪地的麋鹿。
谢锦寻只轻瞥一眼,移开视线,落在拂动的窗帷上,“姑娘家住何处?为何会遭遇追杀?”
莫离没回答,低头检查貂氅下的衣衫是否完整。
谢锦寻懒懒解释:“你坠入湖中衣衫尽透,是我让人帮你换的衣裳。”
莫离蓦然抬头,白皙的脸蛋变得惨白,脱口而出:“大胆!”
敢动她的龙凤之躯!
“不为你换身衣裳,难道让你裹着湿衣感染风寒?”谢锦寻半抬袖,从袖囊中取出荷包,递还给她,“姑娘的?”
莫离一看,立马伸手去抓。
谢锦寻忽而五指内扣,避开了伸来的白净小手,挑眉看她,“姑娘还没回答在下,这绣了白鹤的荷包是你的么?”
“是我的!”莫离沙哑着嗓子大声道,声音透着疲乏和急切,“还予我。”
男人翘下嘴角,扔给她,“那便还给你。”
莫离接住荷包,捏在手里,荷包半干不干,透着湿气。
抬头看他,“你是何人?”
“姑娘又是何人?”虽然笃定她是淑妧公主,却还是明知故问。
莫离扫了一眼车厢,跟刺客起初的想法一样,以为他只是路过的寻常百姓,便敛起燥意,放缓语气,“小女子是皇城莫家的嫡女,外出游玩遭遇强盗,幸得......”
她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斟酌一瞬,道:“幸得恩公搭救,不胜感激。”
说着爬起来,坐在对面,尽量与他保持距离,“等进了城,家父定会以礼谢之。”
闻言,谢锦寻没有任何触动,修长手指点了点放在案几上的书卷,似随意又似在提示什么。
莫离探身看去,桌子上摊着一本话本子,演绎的正是男主人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女主人公感恩戴德以身相许的桥段。
莫离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是她的书!
待嫁闺中的女子,哪个不怀春?
她也不例外,憧憬如意郎君会像书里那样,骑着白马来迎娶她。
可这等私密的话本,怎能让外男瞧见?
莫离羞赧的无地自容,缩缩脖子,脖领的貂毛掩住了口鼻。
她有些来气,不忿道:“本以为阁下是个正人君子,原来不过鼠辈。”
“哦?”谢锦寻轻瞥她一眼,翻了一下书页,即便沾了水,那上面的配图还是清晰可见,配图中,一男一女在后花园交颈相拥,旖旎场景引人遐想。
谢锦寻不紧不慢道:“在下是鼠辈,那姑娘偷看□□之书又当何为?”
点到为止。
谢锦寻阖眸,似乎不愿与她交谈了。
莫离羞红了脸,一句话都反驳不了。偷偷用余光打量对方。
男子身着一身普蓝色宽袍,清清爽爽,墨发垂在肩后,俊美华贵,亦如话本子里的绝代公子。
莫离收回视线,从没见过这般男子,清隽的如同深海里的一抹幽蓝,触手不及。
“我的侍女呢?”她试问,声音细若蚊呐。
谢锦寻并未睁眼,懒懒回答:“姑娘不必挂心。”
“刺客是怎么处置的?”
“刺客在送去官府的途中咬舌自尽了,此事还需官府派人进一步调查。”
“你会送我回府?”
“会。”谢锦寻掀开眼皮,“在下想知道,姑娘回府后,会如何跟家人解释今日的遭遇。
“如实说。”
“那不是坏了姑娘的名声。”
莫离踌躇,“那我就跟家人说,救我的人是......是名女子。”
谢锦寻摇了摇头,“随意。”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路人。”
“陆仁?”莫离认真询问:“哪两个字?”
谢锦寻眉梢一扬,“那姑娘能告知在下,你的闺名吗?”
莫离欲言又止,“抱歉,暂时不能,等入了皇城......”
“那便算了。”谢锦寻找个舒适的坐姿,“既然姑娘亲口答应要报答恩情,那姑娘能否答应在下一个要求?”
莫离坐直, “你说,只要不过分。”
“必要时候,保在下一命。”
“......什么?”她不懂。
谢锦寻摩挲腰间玉佩,黄玉通透莹亮,入他潋滟的眸子,“看姑娘的穿着打扮,便知姑娘出身名门,在下不才,戎马十载,却还是风餐露宿,未能安身立命,此回皇城,想觅一贵人提携一二。”
莫离思忖片刻,点点头,“若有需要,小女子自当竭尽所能报答恩公。”
怎么想,也想不到眼前的男子会有走投无路,需要她保护的一天。
谢锦寻淡淡勾唇,瞥向车窗外。
时隔两年,她果真不认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