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通告》巴山夜雨

9、云山

　　江宁这顿饭吃得特别满意，主要是菜品新鲜、蘸料齐全，陪着吃饭的人也很有趣。江宁不爱说话，但他喜欢能说的，尤其喜欢风趣幽默的，比如寇宇昊这种不仅能说还能吹。
　　不用江宁接话，他自己能侃两集舌尖上的云山市，把市里各种美食盘点个遍，期间江宁举着筷子思考了两轮，觉得寇宇昊说的云山市和他住的不是一个市，寇宇昊吃的牛肉和他吃的牛肉不长在一种牛身上……
　　“吃饱了？”江宁撂筷，景容跟着放下手里的笔记本，“在附近给你找了家酒店休息，先睡一觉，睡醒了还有事想跟你商量。”

　　“有什么事和我商量？”江宁不以为然，“在古墓里你都看见了，我和溪泽从来没干过什么违背浔阳通告的事，倒是当年溪泽因为些误会被镜相法师重伤，差点死在61局的人手里，这笔账我还替他记着呢！”
　　景容看着江宁严肃起来的小脸，莫名觉得有些可爱，想把他乖巧的发揉乱，“昨天的动静有些大，你姐姐跟着挺担心的，还有那个被你连累的刘启，不去打个招呼吗？”
　　江宁噘嘴，“都怪你们乱抓人，浔阳的人官威就是大。”

　　景容哭笑不得，“你也不看看自己干的事，怪别人误会吗？要不是寻尘香，现在我还铐着你呢！”
　　“还铐着我，要不是我在，你都变肉泥了。”江宁不服气地嘀咕，到底没好意思说这事他没责任。
　　“走吧。”景容扣住江宁的手腕，跟寇宇昊打了个招呼，拉着人跟他走。

　　江宁皱着眉挣开，他不喜欢跟人接触，尤其是比他高大的人，如果给他很强的压迫感还会止不住地抖。
　　“你吃这么多都不长肉的吗？”江宁的手腕细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有溪泽那个吸血鬼在，他怎么会胖？想起溪泽，江宁心情又不好了，唇也紧抿了起来。
　　景容抚额，他是哪句话没说好，又惹着这小家伙了。

　　“哎，那把剑是谁的啊？”眼见两人要走，寇宇昊指了指角落里的元真剑问：“这是古董吧？”
　　“别动。”景容喝止住他伸向元真剑的手，“这剑煞气重。”
　　寇宇昊赶紧收回手，还夸张地往后退了两步。

　　“过几天有空了，我带它回云顶，镇子里有茅坑。”江宁像对待废铁一样，用脚把剑往角落里踢了踢，“能先放这里吗？”
　　“一会儿我让于源来收，你要是不感兴趣，我带回浔阳处理。”景容决定挽救元真剑于水火，免它遭遇被扔茅坑的命运。
　　江宁又不高兴，“随你，反正我也不想要。”

　　从食堂出来天都大亮了，正赶上几个人在局里吵嚷，按理这个时间段该是挺安静的，但不知道刘振兴从哪里听到一些风声，自己跑市局里打听消息，遇见了刘启、江媛和李军，这下才热闹起来。
　　“当年我在云顶镇住的时间不长，真不知道他们祖孙是靠这种事骗钱的。”刘启正向刘振兴解释，他是真的特别委屈，觉得自己这次满身是嘴也说不清，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怎么看都是早下好了套，他带人着去收网。
　　“你说谁是骗子，你有什么证据？”江媛昨天回去的很晚，今天天刚亮就往市局里来，此时火气上来，声音尖锐得都破了音。

　　刘启不想理会江媛，拉着刘振兴继续说：“您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刘启白手起家干的是实业，这种不得好死的缺德事，只有他们老.江家能干得出来。”
　　江媛彻底被激怒了，伸手去抓刘启的脸，“我跟你拼了。”
　　刘振兴觉得跟女人打架挺丢人的，伸手拉着刘启。
　　李军自然不能干看着，上去给媳妇拉偏架，一时乱作一团。

　　“都干什么呢？”一声怒喝制止了四人，鄂相帅从江宁、景容身后走了过来，“当这里是菜市场？”他扫了一眼其他在场人员，“你们都是死人吗？”
　　刘振兴是云山市著名的开发商，和市政府多有合作，工作人员见是他也没多拦着，此时纷纷低下头。
　　鄂相帅是景容一个电话从部队调过来的，跟刘振兴没有任何交集，更不理会地方上这些弯弯绕绕，看着这些没规矩的作法，神情阴沉的厉害。
　　景容暗自在心里点了点头，这个鄂相帅是个不错的苗子，年纪还轻值得培养。

　　刘振兴等人望向他的同时，自然看见站在身后的景容、江宁，纷纷凑了上来。
　　“大家听我说。”景容示意众人安静，“昨天的事都是些误会，江宁已经都跟我说清楚了。小姑娘的病已经有所好转，请大家相信科学，生病及时就医，不造谣不传谣，做文明市民。”
　　江宁：“……”

　　听景容这样说，刘振兴当然第一个配合，说些了场面话，算是把和刘启的账揭了过去。
　　江媛在江宁面前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她骗江宁去了因特拉根广场，他才会被人抓起来，现在人家脸上的伤都没下去呢！确定江宁没事之后，她便跟李军告辞离去，并让江宁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联系她。
　　江宁性格冷淡，唯能跟这个姐姐说两句话，乖巧地应了。
　　景容见状跟江媛、李军客气了两句，表示江宁这次受了委屈，一定会好好补偿他，并把两人送出了市局。

　　刘振兴看着刘启、江媛和李军三人相继离去后，想和景容再攀谈几句，却发现景容根本不接他的话，态度也从礼遇变得十分冷淡。他不敢在景容面前说什么，离开市局后给寇宇昊打了个电话，结果寇宇昊一问三不知。
　　本想借着这次机会跟景容攀上点交情，现在看来是不太好办，刘振兴心事重重地走了。

　　江宁送走姐姐，跟景容道别，要回家。
　　“不是说好了先在附近酒店休息的吗？”景容不肯放他离开，焦祁来之前他不准备让江宁离开他的视线。
　　江宁看向景容，“你还想我做些什么？直说吧！”
　　江宁脸上有伤，但一点不影响他的颜，反添几分野性美。他一瞬不瞬盯着你看的时候，眼睛漂亮得像小鹿一样，几乎能让人以为里面有星星。

　　“咳……”景容轻咳一声，克制住自己没伸手去摸他的头，“我之前说有事跟你商量……我觉得，徒太山的古墓并不是元真墓。”
　　“嗯？”江宁果然被勾起了兴趣，他犹豫了一下，“我现在很累，要休息，不然你去我家？”
　　江宁不习惯在外面睡，而且他祭出了一道追魂符，发现李云琦的位置应该是他居住的小区，有可能是完成他交待的任务后逃回家里去了。他想化解李云琦心中的执念，送一道引路符给她去投胎。

　　“好啊！”景容一口答应。
　　江宁：“……”好后悔，怎么办？
　　他不过随口一说，以为景容肯定会拒绝的。若是景容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他怎么跟李云琦联系，按这家伙对李云琦的恶感，非常有可能直接送她上西天。

　　“我们认为它是元真墓，无非是因为元真剑，但如果是墓主陪葬，怎么可能随便插入石壁之中？”景容暗暗观察江宁，见他一脸懊恼，怕他反悔，忙继续把古墓里的事拿出来说。
　　“石壁上的雕刻肯定跟墓主有关系，虽然我觉得小弟子所为并没有什么错处，可古人迂腐，说不定会把这些事都怪在他头上，不大可能有人为他大肆修墓，难道是那大妖魂玥璃？”江宁对这两人的故意还挺感兴趣，跟着猜测起来。
　　景容听到这话，并不把他对小弟子的看法说出来，只顺着他说：“古墓里的故事应该还没结束，如果有机会我想再去看看。”

　　景容带江宁去开车，哄着他指路，直到进了小区，在附近药店买了擦伤的药油，江宁才迷迷糊糊意识到，他竟然把浔阳的人带回家里来了。
　　撒出去的追魂符标记就在附近，李云琦一直不现身，不知是不是发现景容躲起来了。
　　江宁暗恼，心里吐槽自己的间歇性脑抽病又犯了，“我家里很小很乱的，大少爷要不你去酒店休息，我们晚些再见？”

　　景容的笑意从眼角流露出来，“哪有那么多讲究。再说我都到你家门口了，怎么你也得请我进去坐坐吧？”
　　也是，江宁不情不愿地领着人爬楼。这房子是江云亭带他来云山市时租的，两居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标准户型，因为位置偏僻价钱很便宜。
　　最老式的木制装修，但被收拾得很干净，不像是一个男孩独居的样子。

　　“随意。”江宁示意景容随便坐，开始收拾茶几上的东西，给客人泡了杯碧螺春。
　　“别忙了，你就当我不在。”景容往长沙发上一躺，比江宁说的随意还随意，“沙发借我睡就好了。”
　　景容的确是困了，主要是在古墓里精神太紧绷，现在放松下来就很想睡。

　　“去洗个澡，到我的床上睡。”人都来了，江宁不再别扭，反正他也不会在这里住多久，再有两个月房子就到期了，“我给你找件我的睡衣行吗？”
　　这小孩果然只外表凶，景容也不客气，进卫生间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江宁正坐在沙发上抽烟，景容扬了扬眉，“你还吸烟？”
　　“嗯。”江宁将烟按灭，把窗子打开放了放气味，大概是累，难得露出柔软那一面，“爷爷刚去世的时候学的，没多大瘾。”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点一支，比如现在。
　　景容知道昨天经历的事，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来说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他现在该是挺难过的。
　　江宁表现得很平静，说明他是个情绪内敛的人，而这样的人内心都十分有主见，焦祁想把人带回焦家怕会很难。

　　江宁冲澡出来的时候，景容正穿着小了一个号的睡裤坐在沙发上，打开药油往伤口处擦拭。后背上有一处大概是撞到的，已经青紫了，他手臂虽然很长，但够起来还是挺困难。
　　景容的肩背比江宁宽，即使坐在那里亦能感受到肌肉蓬勃的张力，胸腹前的六块腹肌在动作间若隐若现。江宁有些羡慕，想自己再长大些是不是也能长成这样。他走过去，把擦头发的毛巾扔在一边，“我来。”
　　景容手上有因为江宁突然发脾气留下的擦伤，江宁脸上有景容揍出来的青紫，两人擦着药突然就笑起来。景容伸手在江宁肩上锤了一记，江宁感受到景容是愿意把他当朋友看待的，随即回了他一拳，气氛融洽起来。

　　江宁把房间让给了景容，自己去江云亭的房间休息，闭目等了约二十分钟，听隔壁屋子里没有声音，应该是已经睡熟了。他从床上起来，没有穿拖鞋，轻手轻脚地到玄关处穿鞋出了家门。
　　没用江宁走多远，便与李云琦见了面，女孩眼中全是惊慌，“我看到那帮人了，他们身上煞气很重，我没敢靠近。按照你的意思在古墓东南角放了炸.药，古墓炸开之后我被一股强烈的煞气冲得飘了出去，晕晕乎乎的，清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我特别害怕，就跑回来了。”
　　李云琦觉得没办好江宁交待的事，颇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江宁安慰她：“你做得很好。”对于一个突遭变故的女孩子，这已经很好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世间其他的事你不必再挂怀，我送你一张符，引你入轮回。”江宁怕景容醒了找他，抓紧时间将一张黄色符纸贴在李云琦的背后。
　　李云琦脸上表情很复杂，有悲伤，有不甘，有认命，最后她向江宁道谢：“谢谢你，多亏遇见你。”
　　江宁摇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和尚和一个屠夫是朋友，和尚天天早上起来念经，而屠夫要天天起来杀猪。为了不耽误早上的工作，于是他们约定早上互相叫对方起床……多年以后，和尚与屠夫相继去世，屠夫上了天堂，而和尚去了地狱。”
　　李云琦听得很认真，问：“为什么？”

　　江宁叹息，“和尚觉得很不公平，于是向阎王申冤。阎王听后笑了笑说，很简单，因为屠夫天天做善事，叫和尚起来念经。相反的，你却天天叫屠夫起来杀生……这世间的因果很奇妙，你为我炸古墓，我引你入轮回，不一定是帮了你，就不用谢了。”
　　江宁口中念起超度经文，李云琦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她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哀求着说：“可不可以再等一等，我想再见父母最后一面，求求你，我想再见见他们。”
　　江宁眉心微蹙，口中诵经声一顿。

　　“人鬼殊途，让你们相见原是他的错。”就在江宁犹豫不决时，景容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手上一张引魂符覆在了江宁的符纸上。
　　“不。”江宁阻拦不及，伸手时李云琦已经化作光点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文中提到和尚、屠夫的小故事是听一个朋友讲的，觉得很有趣，百度也没查到出自哪里，总之，非作者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