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通告》巴山夜雨

61、黑袍

　　傅博独自站在VIP房间外面凌乱……

　　昨天焦阳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傅博有些担心，走的时候特地让栗郡岑多照看些。
　　栗郡岑一口答应，说自家地盘上还能让兄弟不快活是怎么着，包管伺候到位。
　　今天中午，傅博看着时间差不多都该睡醒了，给焦阳打电话想问昨天有没有喝多，难不难受，要不要他过去，电话却一直没人接。

　　傅博只得联系栗郡岑，栗郡岑把昨晚焦阳如何醉酒，他如何安排女孩到人家房间的事，相当自豪地说了一遍，“我想我兄弟头一回，可不能吃亏，特地给他挑了个雏，那女生那身材……”
　　傅博握着电话的手直抖，“你……你竟敢安排些乱七八糟的人给焦阳？他大哥知道了不扒了你的皮？”
　　“哎？”栗郡岑没听兄弟夸他会办事，反挨数落，不乐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特地给他挑的，相中了自己都没上，干净着呢！”

　　“栗郡岑！”傅博恼了，“你这毛病要不改，早晚栽女人手里。你以为焦阳是你？他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靠！”栗郡岑听傅博是真怒了，气势也弱了，声音也小了，“你……你是说……他不会连要戴……套都不知道吧？”

　　傅博火急火燎地赶来酒店，正撞见玥璃抱着焦阳出门。
　　焦阳一米八的身高，男生当中也得算中上，在那人怀里跟没重量似的。
　　“把人放下。”受家庭教育影响，傅博做事从来不会冲动，可这次他连对方长相都没看清，上去就要把人抢过来。

　　“嗯？”玥璃哪里会让别人碰焦阳？一道煞气将人弹开。
　　好在鬼王大人手下留了情，傅博只觉对方手劲特别大，把他推得倒退了好几步。
　　“傅博？”焦阳被声音惊动睁开了眼睛，对玥璃说：“他是我朋友，你先放我下来。”

　　“你确定？”玥璃显然不太高兴，但还是听话地把人放在地上，并在焦阳腿软的时候搂住了他的腰。
　　焦阳扒着玥璃的肩脸色通红，他实在站不住，腰和腿都没有力。
　　“你……”傅博初时还没看清，此时见着焦阳露在外面的皮肤，尽是欢爱后的痕迹，哪里还会不明白。

　　“你是喝醉了，被人占了便宜？”傅博气得想摔东西，栗郡岑那个二货到底干了什么？
　　“我……”被好朋友看见这样一幕，焦阳是真的尴尬，只得硬着头皮说：“他是我男朋友。”
　　“你有屁的男朋友！”傅博没忍住爆粗，连着深呼吸两次，想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缓声说：“焦阳，你最近很不对劲。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你被人欺负了，被威胁了，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都不用害怕。你不想让家里知道，我给你解决。”

　　焦阳愧疚死了，“不是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以后会慢慢跟你解释，现在我有着急的事要处理。”浔阳派来的车在外面等着。
　　傅博听焦阳这样说，仔细打量玥璃，发现眼前的人竟比自己还高一些，样貌也不是一般的好看，难道真的是焦阳的男朋友？他试探着问：“你这样，我给焦大哥打电话了。”
　　焦阳点了点头，“我哥哥是知道我们一起的。”

　　如同一盆凉水浇头，傅博彻底清醒过来，什么人能威胁住焦家少爷，看他们明明很亲密，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我知道了。”傅博让开路，看着那人重新将焦阳抱起来走远，在原地站了足足有五分钟。

　　*
　　焦阳是跟着云山高、肖成一同到的云滇，赶到时玥璃已经在和溪泽、景容等人商议契约的事。
　　“你怎么也来了？”江宁走到焦阳身边，“这一路颠簸的，累不累？”
　　焦阳摇摇头，应该是玥璃交待过什么，他开始时坐的浔阳专机，后来又换了很稳的房车，几乎是一路睡过来，并不觉得累，反而得到了休息。

　　“玥璃都到了，他们要你来做什么？”江宁自幼受过浔阳的欺负，遇见景容之后多少有了些好感，可惜这些好感在玥璃鬼王的事上都败没了。
　　“是我自己要来的，坐在家里面肯定会一直担心。”
　　焦阳唇色有些白，江宁皱着眉仔细打量他，突然将手伸到了焦阳的领口，冷声问：“玥璃他打你了？”

　　焦阳的颈环掩住了元真剑伤，却盖不住锁骨上的痕迹，江宁这个愣头青当时就怒了，他刚成年，身上的气息不稳定，魔气瞬间溢散开来。
　　不等众人有反应，玥璃身影一闪，已将焦阳拥在身侧。
　　“没有没有。”江宁身上的气息太强烈，焦阳也感觉到了，急忙安抚他：“我们之间的误会都已经解释清楚了。”

　　江宁不信，浔阳那样逼迫焦阳，他受了委屈肯定也是不敢说的。自上次焦祁焦阳受伤，江宁就想揍玥璃，可惜那时候不是对手，现在应该可以试一试了。
　　“你别怕……”魔气在江宁身后凝成一把黑色利刃，天空中又有雷云聚集。
　　“哎哟，我的祖宗……”浔阳上下同时跑过来阻止，“快住手。”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闹脾气？”肖成差点没晕过去。

　　玥璃倒是轻笑了一声，许是看在焦阳的面子，他对江宁一直都很纵容，“你的景大公子来了，还不赶紧把魔气收一收。”
　　景容正勘查新布置的阵法，来得迟了些，“怎么回事？”
　　“一点小误会。”焦阳急忙拦住江宁的话，他可不想被人围观。

　　景容在焦阳身上看了看，“这里人多照顾不到你，自己去车上休息，那边有吃的。”
　　焦阳调皮地捏捏江宁的鼻子，转身走了。
　　玥璃睨了江宁一眼，“看来我给的书，景大公子还没带他读过……”

　　玥璃跟上焦阳的脚步，两人进了辆无人的房车。
　　“我回邺城设了封印，可以阻一阻那些被困多年的厉鬼。”玥璃将焦阳安置在舒适的座椅里，单膝跪在他的身边，轻声交待:“我看过浔阳的法阵，是否能顺利契约还是未知。如果成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可能都无法离开邺城……”

　　焦阳点了点头，玥璃继续说：“邺城的火比你想像的还可怕，不要尝试去那里……”说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契约完成后焦阳便彻底自由了，他去邺城做什么？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可能真的是从前杀戮太过……”玥璃微微垂着眼，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竟有那么丝像是温柔。

　　焦阳想哭，勉强压住泪意，声音很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在你之后，我不会再有别人。”这世上有比爱情，甚至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无论他内心如何挣扎，都必须去做。
　　“你……”玥璃顺势箍住焦阳的腰，用力之大，要把他融入身体一般，“对不起……”或许他真的不够爱他，他对焦阳的执念、占有欲胜过爱，所以才不能容忍他跟别人幸福，想都不能想，否则恐怕会直接发狂，根本没办法继续契约。

　　*
　　广袤的平原上草木尽数枯萎，野生生物早已避难远处，没有夕阳的余晖，没有瓦蓝的天空，找不到天地相连之处，只有混沌般的灰蒙蒙，这里是一片荒域，被破坏到无法修复的空间。
　　平日在61局里地位超然的外勤精英们，在毁坏殆尽的八卦阵上精心修整，每个人胸口上都像压了千金巨石，他们这次的任务如果无法顺利完成，是不是世界所有地方，都会渐渐变成这副模样，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叶琛、云山高等人坐镇指挥，在场所有精英全力以赴，再没有职场上谁多谁少的问题，没有人喊一声累，没有人要求休息，甚至没有人停下来喝口水……
　　法阵起得比预想中最快还要快，景容、江宁、溪泽、玥璃分坐于四方，契约卷轴悬浮于半空，光芒照亮暗淡的天色。
　　“这是你最后的选择？”一个身影悄然出现，黑袍随风猎猎飞舞。

　　“是你？”焦阳身上泛起幽蓝色的光，挡住黑袍靠近玥璃的脚步，“人与鬼本就是伴生，为什么要阻止契约？”
　　黑袍嗤笑，“你一个十几岁的小毛头懂什么？身上戾气重的鬼根本无法投胎。”
　　鬼身上为什么会有戾气，因为有无法了却的执念。普通的鬼没办法在世间徘徊，停留久了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想完成遗愿需要戾气成煞。身上有了煞气相当于有了力量，可有了这种力量更加无法回到正轨，像是诱惑你一步步走向陷阱的蛋糕……

　　“你也看到了，失去束缚的力量会给空间造成多大的损害，契约不仅维护大多数人鬼的利益，也是给我们共同生存的空间施加了保护。”焦阳试图说服黑袍。
　　“你所谓大多数人鬼的利益，是用我们的利益来换取。小孩，不如你脱去□□，加入我的阵营，再来与我说这些。”黑袍手上煞气翻腾。

　　“我们只是要让世界回归他原本的样子。”江宁闪身与焦阳并肩而立，他现在速度快得惊人。
　　“契约成，受到束缚的不止是我们鬼族。”黑袍嘴唇翕动，江宁听见他说：“世间生灵皆在脚下的感觉如何？想想你从小在镇子里过的日子，想想你爷爷为你受过的苦，现在你拥有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要受浔阳摆布？没有重新契约，人皇的魂魄同样会受希望之魔滋养。相反，契约成功你失了这样的力量，人皇的魂魄却未从卷轴内剥离，到时候你该怎么与你的景大公子相守白头？”

　　黑袍的声音同时传进玥璃耳中：“你甘愿被邺城束缚，甘愿离开那个白袍少年吗？说不定你一转身，他就离开你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傻子，想要的东西从来都要靠自己去争取，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功力大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黑袍唯一露出的眼睛注视着溪泽，“妖王大人，千年的寿元，看尽世间冷暖，你玩够了，真的没有牵挂了吗？以你现在的力量，没什么是无法得到的，喜欢为什么不握在手里，让他跑不了、逃不掉……”

　　“浔阳通告守护者，十八岁被卷轴认定为人皇。可是，他令你收获过一丝一毫的快乐吗？没有，你生活在这世上面临的只有责任与义务，好像做完这一切就可以安心赴死，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贵为人皇的你，寿元连三十年都没有，喜欢的小孩都不敢靠近？”

　　每个人的脑海中都响起嘈杂的声音，心中最深的欲望被挖出来，在场几十位同时陷入挣扎与迷茫……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撞进每个人的神识，待众人回过神来，黑袍与镜相法师已经交上了手。
　　“TM的，差点没翻车。”溪泽感觉自己被戏耍了，身影一闪与法师形成夹攻。

　　黑袍完全不是法师与溪泽的对手，清醒过来的众人已经包围了缠斗的小圈子，眼见要生擒重伤的黑袍时，玥璃突然开口：“放他走。”
　　溪泽与镜相对视一眼，同时收手。正在契约的关键时候，玥璃这样要求，浔阳的人也不敢上前阻止。
　　“为什么？他三番两次要杀我，为什么放他走？”焦阳仍然记着焦祁的仇，还有郁明诚学长传回来的消息，那些死去的古学老师、学生、61局的精英们。

　　“玥璃，你一定会后悔的。”黑袍留下这句话，身影消失得很快。
　　焦阳气得直跺脚，“为什么不杀了他？”
　　“我感觉到了一点熟悉的气息……”江宁迷茫。
　　“他刚刚用的手段是欲念之魔的一种。”玥璃给他解释。

　　“很多年前，这片土地遭遇强敌，他出手保护了万千生灵。他身上有煞气，同样也有功德，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玥璃神色复杂，“他想成魔，说不定千百年之后，浔阳的后人还用得到他。”
　　“功是功，过是过，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就白死了吗？”焦阳不能理解。
　　“天道自有定论。”玥璃安抚焦阳，“契约成，该他受的他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