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通告》巴山夜雨

30、希望之魔

　　凌晨2点

　　江宁一直没有入睡，怕吵醒身边的焦阳，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直到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疑惑地睁开眼，想问焦阳是不是睡不着，谁知竟发现对方抓起放在椅子上的外套。
　　光线太暗，焦阳没有发现江宁已经睁开了眼睛，他轻手轻脚地往外走，甚至连拖鞋都没有穿。
　　江宁蹙了蹙眉，默默等了两分钟，起身跟了上去。

　　白色的袜子踩在地板上悄然无声，江宁揭开别墅大门的符纸，在玄关处提起自己的运动鞋，开门、关门只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这是要干什么？”
　　识海里突然传来溪泽的声音，江宁吓得一抖，差点没平地摔倒，“你要吓死谁啊？”

　　江宁想了想，在衣架上随便拿了件外套，学着焦阳的样子拎起鞋子出门。
　　别墅排列整齐，这个时间段又没什么人，江宁很顺利地跟着焦阳一路往偏僻处行去。
　　这一走足足有半个多小时，到了别墅最深处一片树林，几乎触到了护校法阵的边缘。

　　焦阳环顾四周，满意地点点头，抽出一张符纸燃起。
　　江宁怕被发现离得很远，根本看不清是什么符，他隐在暗处缓步走近。
　　符纸燃尽，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焦阳嘀咕：“明明错处已经修改过了，不应该召不来。”

　　“是驭灵符。”溪泽知道江宁看不清，出声提示。
　　“他要做什么？”江宁不敢相信。
　　溪泽凉凉地说：“怕是和你一样。”

　　江宁微怔，他一直没睡的确是想等焦阳睡熟之后悄悄出门，找玥璃鬼王问一问温养魂魄的法子，难道……
　　正当江宁惊诧，林子里突然刮起一阵冷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气氛格外阴森恐怖。
　　焦阳抓着外套缩了缩脖子，“玥璃是你吗？你快点出来好不好，我有点害怕。”

　　男孩子的声音清越，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好像邻家讨人喜欢的小弟弟。
　　“昨天还恨不得我再死一死，今天就变了脸色，这是为哪般啊？”玥璃自一棵树中走出，也分不清是一直在那里还是刚来。
　　焦阳克制住转身就跑了冲动，在冷风中环住自己，“我见着你会害怕是正常反应好吗？你不能对一个胆子特别小的人要求那么高。”

　　玥璃渐渐走近，人在月色下显得很苍白，眉目却是精致的，“你召我来没想过后果吗？”
　　“想过。”焦阳伸手夹住一张符纸，“听说这张符纸上的咒能直接攻击魂魄，和昨天你对景容哥用到的方法相似，我好不容易在校长手里拿到……”
　　“你不会用。”玥璃语气看似平静，实则被黑雾包裹的身体若隐若现，昭示他波动的情绪。

　　“我会，你伤害我，我打不过你，只能伤害他。”焦阳的话看似奇怪，玥璃却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

　　“很幼稚，很无能，对不对？”焦阳咽了咽唾沫，“可是不管在你眼里的我应该是什么样，现在的我不过是个普通男生 ，从小被父母兄长娇惯着长大，没什么能耐也没什么远大志向，我所求的不多，只希望亲人朋友都能平安。”
　　“我没有前世的记忆，最多从古墓寻尘香里了解一些，没办法感同身受，所以只要你不做坏事，在我眼里你就是个能力很强的鬼王，没什么其他的感觉。你可不可以为了我的感受，稍微收一收气场。”

　　焦阳觉得他这样好声好气的说话，鬼王多少应该能给些面子，谁知玥璃的声音反而冷沉下来，“谁欺负你了？”
　　“啊？”焦阳没反应过来。
　　“你这么怕我，没人逼你你怎么会找我说这些？”

　　“没人欺负我。”焦阳别过脸，眼睛红了红，“你不要欺负我就好了。”
　　玥璃邪魅的眼微微眯起，向焦阳走近。焦阳没有后退，但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泄露了他紧张的情绪。
　　“一个人可能会变，但灵魂不会变。寞阳，你仍然是你。聪明、狡黠、爱憎分明，不用跟我玩这一套，没用。”

　　焦阳：“……”白酝酿情绪了，演技不行啊！
　　玥璃真的很美，几乎可以说美得惊心动魄，焦阳在他慑人的逼视下眼眸轻颤，“我……我只是想知道如何修复残魂，你可以告诉我吗？”

　　玥璃轻笑，笑得焦阳毛骨悚然，“你可真会惹我生气。”
　　这就生气了？我还想让你乖乖签订浔阳契约，焦阳琢磨他要是把这话说出来，会不会被直接摁死在这里。

　　“修复残魂……”玥璃看着焦阳，“你觉得会是件容易的事吗？”
　　玥璃嘴上说他示弱没用，可还是说起了残魂的事，焦阳感到了一线希望，“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你都成功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魂魄有损还能投胎吗？”玥璃挑起眉尾，那模样说有多魅惑就有多魅惑。
　　“为什么？”焦阳顺着他问。
　　“人皇是那么好当的吗？他所失魂魄在契约卷轴里。”

　　焦阳的眼睛倏地睁大，在脑中不断思索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那如果能够重新签订契约，他是不是就有生的希望？”
　　“他想重新契约而我不想，我怎么会帮着他，除非你愿意为他付出点什么……”玥璃靠近焦阳。
　　焦阳脸上一红，合理怀疑他一点头，鬼王就能直接杀去寝室把景容弄死，这当他绝对不会上。

　　玥璃等不来回应，哈哈大笑，“这世间哪还有神魔，魔魂如何觉醒你们不好奇吗？”
　　魔魂如何觉醒？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和修复残魂有什么关系吗？
　　脑中突然闪过什么，焦阳眼神剧颤，“你……你唤醒了魔魂？”

　　“所以说他应该感谢我才对，如果不是我他跟长眠没有区别，别一见着我就防备得跟什么似的。”玥璃狭长的凤眼往某处一瞥，语气带着丝嘲讽。
　　“什么是魔？”焦阳在江宁身上感觉不到一点不同气息，当然，非常可能因为他只是个普通人，但就江宁的性子而言，真的和魔这个字扯不上任何关系。
　　“他不是因心而生的障，不是杀戮而生的孽，不是情.欲而生的恶，是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生出的念，神魔早已是上古时期的事，现在很少有人再去问他是什么，如果要我来说……他是你们人类常说的‘希望’。”

　　希望？焦阳唇角一抽，谁把希望当成魔？这种说法太……离经叛道了吧？
　　“唯有放下是解脱，唯有放下是了悟，可这世间越是心志坚定的人越不愿意放弃，无论面对什么困难，都愿意迎着希望努力前行，所以他是我唯一能唤醒的魔，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强大。”

　　焦阳眼睛亮起来，听着很厉害的样子，感觉自己抱上了大腿，“那你是不是也要顾忌他？”
　　焦阳以为玥璃会嗤笑，会反驳，没想到他竟轻轻地“嗯”了一声。他诧异地问：“那你为什么唤醒他？”没谁会无缘无故给自己找强大的敌人？独孤求败啊？
　　玥璃扬眉看着焦阳，焦阳默默思索一会，继而眼睛突然睁得老大，问：“因为我？因为魔魂能修复魂魄，所以我是继人皇之后第二个以残魂投胎的特例。”

　　玥璃垂下眼没有回答，焦阳却知他是默认了，“哇！江宁知道这件事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爱我啊？”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少爷，第一时间想到的事果然不同凡响。
　　“那怎么修复呢？他还那么小，即使有这种能力也不会用啊！”江宁特别小，比他小两个多小时。
　　焦阳正蹙眉思考，玥璃突然轻身上前，他只觉指间一空，那张可魂攻的符纸已经到了对方手里。

　　“啊！”焦阳惊呼，才意识到自己今天的举动有多蠢。
　　如果他不能保护好自己，被玥璃鬼王抓走了，先不论他会不会受到伤害，浔阳瞬间就失去了对付鬼王的重要筹码，这是他非常不愿意看到的。
　　在大局面前任何的个人利益都是可以牺牲的，虽然在肖校长、61局领导面前他表现得很抗拒，其实心里是认可他们的行动的。

　　焦阳脑中种种念头一闪，玥璃已经收了符纸，将人完完全全困在怀中。刚还想着今天的玥璃不像之前那么鬼畜了，结果稍稍放松又被擒住。
　　“不要再拿自己威胁我。”玥璃语气不善，甚至带着些阴鸷，“我说过你在乎的东西远比我多。”
　　焦阳身体一僵，自腰间抽出一把画着符咒的桃木小剑，冲着玥璃刺了过去，亲身上演一言不合就要命。

　　“图穷匕见，这才像你。”玥璃的声线带着丝兴奋，成功让焦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体起立。
　　这鬼心里不正常，鉴定完毕。

　　眼见着两人……呃，一人一鬼交上了手，江宁欲从藏身处冲出去帮忙，却被溪泽一把拍在肩膀上，“干嘛？”
　　“帮忙。”江宁莫名其妙，这还用问吗？
　　“人家在调情，你过去不太合适吧？”

　　江宁：“……滚。”
　　“哎，好好的怎么出口伤妖呢？你没听出来吗？玥璃鬼王不会带走焦阳，他需要留在你身边。”
　　江宁：“……”没听出来。

　　溪泽向天翻了个白眼，“他早就发现你在这里了，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第一，重新契约的确有助景容恢复魂力；第二，你是可以修复魂魄的魔，办法是让魂魄有损的人近距离受你的魂力滋养。”
　　“真的吗？”江宁不敢相信，“他哪句话有这种意思？”
　　“他唤醒你就是为了修复焦阳的魂魄，所以你们是双生子。大概昨天看出你重视景容，说这些话是还你人情呢！猪。”

　　好像脑中炸起烟花，让他恐惧、害怕的事这样轻易就能解决，江宁飘飘然站在黑暗中。溪泽笑着在他额上拍了一记，“回魂了，魔主大人，你哥哥带人在一旁看着呢！”
　　“啊？”江宁觉得今天脑袋不太好使。
　　“你们俩的小心思能瞒过谁？”溪泽语带不屑。

　　江宁没有发现身后跟着人，玥璃却是知道的，不想当着别人让焦阳难堪，交手间故意留了情面，“男人果然无情，刚刚还柔情蜜意和我说话，翻脸就想要我的命。”
　　这话怎么听都不是滋味，焦阳恼得拿着桃木剑胡乱挥去，谁知竟真的在玥璃下颚处开了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霎时染了他满手。
　　鬼王的血竟然是热的，这个念头最先涌上焦阳的脑海，接着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到底只是个刚上大学的男孩子，从来没做过伤害别人的事，却让鬼王伤在手中两次，心情之复杂是肯定的。

　　这点伤对玥璃自然不算什么，按理应该是木剑刚过伤口就不见了，连个疤都看不见那种。奇怪的是这次伤口不仅没有消失，血也没有很快止住，就像普通人受伤那样慢慢染上他的黑衣。
　　焦阳如同被人使了定身术，呆呆站在那里，玥璃眼中邪魅的笑意未减半分，“……挺好的。”什么都忘了，真的挺好的，至少不再有仇恨，活着不再是负累。

　　焦家少爷终于回过神，撇开头不再看流血的伤口，很小声地说：“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语气竟然有点心虚。
　　“在说你是我的，早晚要回到我的身边来，记得不要喜欢任何人，否则……”
　　大概只有鬼王会跟青春期的男生这样说话，焦阳几乎立即给了反应：“谁是你的？喜欢谁是我的权利，你管不着。”

　　玥璃自然不会在口头上跟他计较，挥手间四周能量异动，以两人为中心的树木肉眼可见的枯死，树叶如落雨般飘下。
　　好像应该是个挺浪漫的情景，然而亲身经历的人只觉后背一凉，冷汗自眼角处滑落，没敢再说任何话，毕竟再青春期也是惜命的。
　　“当然，我也会好好保护你，有谁敢欺负你，会比它们死得惨。”玥璃的眸往焦阳身后几个点冷冷地扫了扫，“如果……你需要我，燃起驭灵符，无论我在哪里……”

　　做完这些玥璃不再停留，如来时一般走入一棵树中消失。
　　焦阳站在原地半晌都没动弹，接着像想起什么一般猛地转身往回跑，还没跑几步就撞上了等在后面的江宁。
　　“你……”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跟踪了，焦阳并没恼，只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宁上前拉起焦阳的手，拿出外套口袋里面的纸巾给他擦拭，“我根本就没睡着。”
　　“那你是都听见了？”焦阳有点囧更多的是高兴，不管怎么说，他今天出来的目的达成了。
　　江宁点了点头，给了焦阳一个大大的拥抱，“会像以前一样爱你。”

　　焦阳被勒得有点紧，心情却大好，恢复了十八岁男生的本性，“我只听说过希望之神，竟然还有希望之魔，厉害了我的小宁。”
　　江宁眉眼舒展，显然也很高兴，不再执着擦不干净的血迹，“被发现了，快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