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通告》巴山夜雨

26、入学试炼

　　雾起的一瞬间，江宁失去了焦阳的位置，他并没有着急，而是加快脚步往第三禁区方向。山区雾气本来就重，这小型法阵将雾气凝聚，导致还没走出多远，身上的衣服已经开始潮湿。
　　江宁长年在山上野，这点不适并不被他放在心上，但雾气渐渐泛红之后，他开始觉得有点恶心。

　　像是积聚了过多的水气，脚下山石缝隙间有红色浓稠的液体流过，一股腥臭的味道弥散开来。江宁燃起一张符纸，在自己周身一米左右形成小盾，将雾气隔绝在外。
　　当鞋尖被染上鲜血，左前方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夹杂着铁器入肉的特殊声响，江宁深深吸了口气，额角突突跳了起来。

　　而此时隐在暗中的几个男生正窃窃私语，“不是说除了阴阳眼什么本事都没有，我看他燃符纸的手法很熟练啊！可别认错了。”
　　“不会错，我见过。听说焦家小少爷十分得景大公子看重，而景大公子是什么人？手绘银符啊！给焦少爷历练准备些东西太正常不过。”
　　“这就是世家子弟！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一样得会得到重视。”

　　“郁总说了，吓吓就好，别出人命。”
　　“哈哈哈……给他吓死，不就是吓成鬼了吗？”
　　江宁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丝毫不理会周遭声响快步前行，直到前方出现一个身着白衣浑身是血的身影挡住去路。

　　那鬼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每一处被划开的口子都露出外翻的狰狞伤口，鲜血如同流不尽一般汩汩而下。
　　“我死的好惨。”女鬼眼球突出，死死瞪着江宁，像是终于找到了杀她的凶手。
　　“这台词真low。”江宁的脚步只微微一顿，在快速的行进中几乎看不出来，他抽出一张符纸，在与女鬼擦肩而过时，将傀儡符贴在了女鬼脑门间，动作极其干净利落。

　　暗中观察的几个男生皆瞪大眼睛，而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女鬼竟然乖乖跟在了焦家小少爷身后，一副被收服了的样子。
　　似是听到了细微的声音，江宁回头往几个男生的藏身之处看了一眼，女鬼则做了跟江宁一模一样的动作，惹得几人齐齐缩回脖子，感觉后劲上汗毛直竖。
　　越往前行各类品种的鬼越来越多，不知道其他学生也有这种境遇，还是他格外倒霉，江宁带着十来个贴着傀儡符的鬼在山林间奔走，场面十分感人。

　　到了如同一座城堡的第三禁区时，郁明诚带人亲自等在那里，他看见江宁有些惊讶，“你真的是焦家少爷，原来是双胞胎吗？另外一个在哪里？”
　　江宁在云顶镇时时常受镇子里的同龄人欺负，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他冷着脸问回去：“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是昨天见过的大四学生，既然是新生试炼你在这里是做什么？”

　　郁明诚没想到焦家少爷张嘴就质问他，与昨天以和为贵的好脾气模样相去甚远，“你是站在后面那个？”他记得双胞胎站在后面的男生一直没有说话。
　　“我不是焦家少爷，但焦家少爷是我哥哥，我听说你有大礼包给他，拿出来我先见识见识。”
　　“哈！”郁明诚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主儿，示意一个跟着他的学生打开禁区大门。

　　一股煞气扑面而来，地上布置好的白骨泛起幽幽蓝光，连郁明诚身后跟着的学生都忍不住后退几步。
　　江宁最讨厌无故招惹他的人，给了郁明诚一个不屑的眼神，“你口口声声受到了不公平待遇，却没发现自己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宽于待人、严于律己，这道理没人教过你吗？”

　　郁明诚自身实力强，又是新生派的领头人，古学里的老师见了他都是和和气气的，这群学生从没见过谁敢用这样训诫的口气跟他说话，一时都有些傻眼。
　　“你一个试炼都还没过的世家少爷，有什么资格评论拿过古学最高赏金的学长？”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反驳江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为郁明诚说话，他本人倒是一句话都没有。每年新生，哪一方拿到卷轴，基本可以压对方一年，他确实是来阻挠世家派的，这没什么好说的。

　　江宁不打算和这些偏激分子多言，身上泛起绿色妖火，抬步往禁区内。
　　就在江宁身上妖火燃起的瞬间，郁明诚脸色大变，伸手挡住看不惯江宁打算上去solo的学生，“都退后。”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江宁已经一脚踩上阵眼处的头骨，只听“咔吧”一声，坚硬的头骨碎裂开来，刚刚还凶猛的煞气四散而去。

　　众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江宁略停脚步，“听说今天新生里有个契约大妖的同学，不知她到了没有，要不要我等她一会儿？”
　　郁明诚脸色难看极了，正欲说话，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气喘吁吁的出现，她身后跟着几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应该是一路护着她来到这里。
　　江宁脸现一丝嘲色，冲郁明诚挑衅地抬了抬下巴，可惜焦阳不在这里，没人替他打call。

　　郁明诚身边两个颇有实力的学生开始对江宁另眼相看，刚刚他们已经接到消息说，焦家少爷实力非常强，十来只厉鬼没让他慢下一步，原本他们还觉得夸张，现在看来是真的厉害。
　　郁明诚推开跃跃欲试的两人，亲自向江宁冲了过去。江宁不等他近身，快速移动起来，众人反应不及时，已经被他身后那十几只鬼包围起来。
　　江宁口中念咒，右手中指与食指并拢向上挑起，十几张傀儡符同时燃起，厉鬼顿时失去了控制，开始向身边的生人发起攻击。

　　“我艹……”浔阳古学里各个天赋异禀，但这些人并不是全然不怕鬼，尤其是长得这么……这么清新脱俗的鬼，一时之间鸡飞狗跳叫骂不断。
　　江宁转身往古堡，郁明诚不理会混乱的现场，紧追不舍。
　　“你可以操控妖火？”郁明诚不敢置信地问。

　　与大妖契约至少十年以上，还得是本身天赋出众，才能短暂借用妖火，像江宁这个年纪，真的太难想像了。
　　江宁对身材高大的人特别排斥，进了古堡大厅之后没了阻碍，郁明诚很快向他靠近，这给了他很强的威胁感。听到对方的问话，他冷冷哼了一声，猛地回身攻击。
　　郁明诚反应敏捷，抬臂架开江宁扫来的腿，两人在大厅里交上了手。

　　江宁的身体受溪泽影响，力量、敏捷度都比普通人强不少，即使在云山市跟景容动手都没有落在下风。郁明诚经常接古学的悬赏任务，尤其近一年多几乎都在外面历练，实战经验相当丰富。
　　两人谁都无法摆脱对方，往古堡更上层，足足过去十来分钟，郁明诚突然问：“怎么不用你的妖火？”
　　江宁满脸怒火，咬牙：“你想死吗？”

　　郁明诚轻笑一声，手上结了一个江宁看不懂的印，几乎可以凝成实质的煞气迎面扑来。
　　江宁措手不及连连后退，指尖抽出几张符纸燃起，符纸在煞气的冲撞下接连爆开。江宁才见识了郁明诚的厉害，后背狠狠撞上大理石墙面，手也被对方扣住，可想像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郁明诚英俊中带着野气的脸逼到近前。

　　“走开。”江宁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郁明诚发现他的异常，下意识地将人松开往后退了两步。
　　正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比鬼丑，给江宁吓成这样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郁明诚。”

　　来人比郁明诚还高了三四公分的样子，身材修长笔直，深邃的眉眼满是冰寒。
　　“景大公子？”郁明诚挑了挑眉，“您也在这里？”疑问的语气，但很显然是想说你们世家派不也一样吗？
　　景容没有理会他，走到江宁近前蹙眉问：“你怎么样？”

　　江宁生无可恋地别过脸，“没事。”真尼玛丢人。
　　“是……不适应陌生人靠得太近？”他记得在云山市时也有过一次。
　　江宁不愿意回答，他特别讨厌这样的自己，“拦住他，我去取卷轴。”

　　江宁转身离去，景容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才看向郁明诚：“要动手吗？”
　　“一直听闻景大公子身手了得，今日得了这样的机会当然要讨教一二。”郁明诚也看了一眼江宁离开的方向，眼中不解之色一闪而过。

　　*
　　即被称为禁区，自然轻易不能进入，自江宁踏入二楼楼梯，便感觉到了阵法压制，每往上走一层压力越重。空气似乎都稀薄起来，身体仿佛背着重物，移动分外艰难。
　　江宁试着燃一张破阵符，然而符纸一点反应都没有，无奈之下只得再度燃起妖火，虽然这样消耗巨大。
　　身上压力骤减，他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往楼上冲。

　　推开顶层唯一一个房间的木门，房间内的装饰、物品等等都不能入江宁的眼，只有古朴书架上放着的金色卷轴吸引住他。
　　江宁觉得自己的灵识突然变得敏锐，他能感应到卷轴上混杂的气息，有人有妖有鬼有……光明，还有让他熟悉的……
　　不知是不是透支了灵识，只短短一瞬，脑中传来刺痛，他抽了口气，闭上眼睛。

　　“千年过去，许多古阵法已经失了传承，现今道术式微，传闻中的浔阳古学也不过如此。”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江宁打了个寒颤，头倒是不疼了。
　　“你……”鬼王不是应该在焦阳那里吗？
　　“很好奇我为什么在这里？”玥璃唇角勾起笑意，显得越发邪魅。

　　“你也来拿卷轴？”江宁问。
　　“聪明，你还猜到些什么？”玥璃似乎对江宁颇感兴趣。
　　“我们认识，很久以前或是前世。”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曾怀疑自己是元真天师，因为他推得开古墓拿得起元真剑，可是看鬼王对他的态度又觉不像，而且元真天师魂飞魄散了，不会再有下一世才对。

　　没想到的是玥璃摇了摇头，江宁也不追问，只说：“我哥哥他还好吗？他看见你没拿刀捅你吧？”
　　玥璃眼眸微微一眯，江宁猛地向卷轴冲了过去。
　　可惜鬼王比他快得多，卷轴被他修长苍白的手抓住，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鬼王”两个字显现出来，公示玥璃的身份。

　　“浔阳契约传至今日有近千年的历史，虽然现在不能起到约束天地生灵魂魄的作用，可鬼王大人想凭一己之力把它怎样，还是办不到的吧？”江宁长吸一口气，稳了稳心跳，“大人不肯让卷轴落入我的手中，因为我是可以签订契约的……魔？”

　　“到底是魔魂转生，年纪这么小，心思倒是挺深。”
　　江宁的汗毛竖了起来，这他妈的竟然是真的！
　　“把卷轴放下。”两人这一番互相试探，楼下的景容赶了上来。

　　玥璃眸光一寒，伸手间数道黑雾向景容扑了过去。景容早有准备，十来张银符飘在周身，震慑黑雾不敢近身。
　　江宁见不得有人攻击景容，仗着身上被妖火覆盖，挥拳揍向玥璃。
　　“江宁……”景容只觉心脏猛缩了一下，操控银符攻击。

　　玥璃在徒太山成灵，千年前大约也能被称一声剑术大家，被人挥拳头这是头一遭，差点没忍住眼中的笑意，挥手捉住江宁的腕。
　　绿焰、黑雾相互碰撞厮杀，眼见着谁先不敌谁的手就得废在这里。景容的符纸先后在玥璃的身上爆开，将人炸得血肉模糊。
　　然而，不知道鬼王身上的皮肉是不是披在上面的，就像衣服一样，烧坏或损毁都不重要，他稳稳站在那里，手上的黑雾有盖过江宁的趋势。

　　景容口中念咒，一张金符自指尖化作闪电直奔玥璃。
　　玥璃眉峰一挑，陡然放开江宁后退，江宁却不肯罢休，愣头青一样往上冲。
　　“回来。”景容怒斥，心里盘算着打江宁一顿屁股，让他以后老实点。

　　玥璃轻笑一声，但笑意来不及展开，右手上契约卷轴金光大盛，一股冰寒直击胸口。
　　玥璃手上一松，景容已将卷轴召至手中，“他是我的。”随着他的话音，虚空中显出“人皇”二字。
　　江宁被震惊得停住追击玥璃的脚步，傻傻看着景容。
　　难怪，难怪景容与焦祁听到重新签订契约的条件，都没有任何惊异，原来他们早就知道的。

　　玥璃趁着他发呆没继续进攻，突然发出一声轻吟，声线细而尖锐，江宁只觉脑中锐痛，似是受了灵魂攻击一般。而与他成夹攻位置的景容，在听到这声音后顿时喷出一口血。
　　“景容。”江宁大惊，熄了妖火去扶。
　　“没事。”景容脸色惨白，神色却十分镇定，将血染在卷轴之上，卷轴的金光上霎时泛起红色，展开将二人护住。

　　万里山川、江河湖海，皆在画卷之上，江宁只扫了一眼被晃得头晕，忙移开视线，关注着玥璃鬼王的动向。
　　玥璃像是叹息一般，道了声：“可惜……”没再试图攻击他们，身影逐渐变淡消散。
　　“他走了。”江宁赶紧去看景容，想知道他伤得重不重。

　　景容挥手收了卷轴，想撑着安慰江宁两句，却觉得脑中一阵晕眩，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景容。”江宁手忙脚乱去扶。
　　景容的身高能把江宁罩在里面，他力所不及，两人一同摔倒在地。江宁吓傻了，爬起来探过他的呼吸，开始给他做CPR。

　　“景容？”脚步响起，溪泽、叶琛终于赶到。
　　江宁的眼泪已经停不下来，“溪泽，景容他受伤了。”
　　叶琛当先跪坐在景容身边，略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稍稍放下些提着的心，“别哭，只是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