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通告》巴山夜雨

12、双生子

　　镜相没跟着三人一起下山，说要在山里看看，景容也没想着要带个和尚去吃鸡，约好了见面的时间拉着江宁去跟焦阳会师。

　　*
　　寇宇昊听景容说焦家小少爷要来云山市，特地让人开了台恩佐来接机，两人一照面，焦阳把遮了大半张脸的墨镜往下一摘，寇宇昊接下来的话就被卡在了嗓子里，直到焦阳歪着脑袋先跟他招呼，他才回过神来，说：“唉，你跟我认识的一个小孩长得太相了，我这都看懵了。”
　　焦阳接到哥哥的诏令马不停蹄地从B市赶来，听到寇宇昊的话笑出一口小白牙，“那是我弟弟。”

　　云山市条件最好的酒店，曲林早早给订好了房间，“接了人就去吃饭，吃完饭KTV，我早听人说焦阳唱歌特好听，要不是家里拦着，早两年就出道了。”
　　“人家来云山有正经事办，恐怕没空跟咱们玩。”自那天见过江宁，于源怎么都觉得他面善，直到焦祁突然来云山，他终于想起是跟焦家小二撞脸了。
　　他跟焦阳见过几次，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脸上的大墨镜，少数肯露脸都是较私人的场合，为此一度认为这人挺高傲的。直到今年焦小二接了浔阳笺，才知道他是因天生阴阳眼，一分钟不愿意离开他那左眼全黑的眼镜片。

　　“劳逸结合嘛，办正事也不耽误嗨。”曲林不以为然，就算有什么生意要谈也得是他哥。
　　于源点点头，把自己脑中那个离奇的想法踢了出去。
　　“哎，你们看这个男生是江宁吗？”坐在大堂沙发里玩手机的季静言，招呼大家看一个本地热门视频。

　　视频里几个高个子男生围着江宁，看周遭应该是个餐厅，录视频的人在江宁斜前方，画面清晰度还可以，收音效果一般，显得背景很嘈杂。
　　“好像真是。”崔廷把手机拿过来调大了音量，“他们在吵什么？”

　　“你这么小就不上学了，以后卖苦力还是卖身啊？”
　　“哈哈……我第一次听说男的能卖身，别搞了你们。”
　　“这你都不知道？现在好多男生都想被包养。”
　　“那是被男的包还是被女的包？”
　　“哈哈哈……对对对，也可以被男的包。”

　　污言秽语夹杂着人身攻击，从手机里传出来，有些失真，但也能让人听得清楚。
　　“这些人是他同学？”崔廷一脸嫌弃，“太过分了吧？”
　　“不是说这小子挺厉害的吗？怎么这怂？揍他们啊！”曲林挥了一下拳头。

　　视频后期，在许多人的帮助下，那几个男生愤然离开餐厅，视频结束自动重新播放。
　　“云山市真是小，吃个饭都能遇见你。”
　　“听说你爷爷死了，花了大把的医疗费后人财两空，他们说你穷得别说读书，连饭都吃不起，看样子都是瞎说的啊。”
　　“哪有那么惨，这家自助可一点都不便宜。”
　　“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是他太能吃了，学校周边的自助餐老板见了他都不让进，估计是不得不走远些吃。这是饿上好几天才来吃这一顿，像骆驼似的囤积点食物。”

　　崔廷他们没看到前面，正打算再看一遍，一颗脑袋凑了过来，“这好几个人围着一个，好嚣张啊！”
　　被视频吸引的四人才发现寇宇昊回来了，他身边这个挡了大半张脸，外形帅气得十分张扬的男生应该就是焦阳了吧？
　　“哎哟，果然焦阳似火。”曲林调侃。

　　要说这个梗，B市里稍微爱玩一点的没人不知道。
　　那天景容生日，狐朋狗友聚在一起，还请了当红.歌手助兴，结果焦小少爷喝了点酒，一高兴跟着唱了几句。他本身不缺人捧着，更何况唱得是真好，几乎可以说实力碾压，引来一片片的叫好声。
　　就有人高声问：“景容大公子，焦小少爷唱得好不好。”
　　景容没正面回答，只说了一句：“焦阳似火。”
　　引得那段时间里，谁见了他都要嬉皮笑脸地喊一嗓子焦阳似火。

　　年轻人总是更容易亲近起来，焦阳一把搂住崔廷的脖子，“这视频哪来的，发我一份。”
　　寇宇昊在旁边看得直皱眉，心说他们这视频放的真是时候，该着这几个熊孩子倒霉。
　　于源直觉得不对劲，问：“你要他做什么？”

　　焦阳笑眯眯地说：“你看这小朋友长得多帅，点赞都好几万了，我留着看啊！”
　　曲林笑仰，“你这重点抓的与众不同啊！”
　　寇宇昊没忍住笑喷，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季静言把手机拿了回来，说：“你要留着看的话这段更好。”说着随手扒拉两下，给焦阳找了另一段视频。
　　视频足有9分多钟，全程没像样的交流，只有咒骂跟哀嚎声。还是刚刚那个修长消瘦的身影，不同的是他一个制霸全场，给几个高壮的男生揍得哭爹喊娘。
　　季静言解释：“主是这段比较火，你看他这身手，揍人揍得多艺术。”

　　焦阳探头一看，果然上面有十来万的赞，心头那波要给自己烧冒烟的火总算熄了不少。
　　季静言还体贴地给焦阳看了看评论：“眼都不抬的样子拽上天了，就喜欢这个劲。”
　　“你们刷到前一段了吗？这是什么神仙打脸情节！”
　　“看他打人太爽了，这功夫能得练多少年？”
　　再往下刷了整齐划一的一排，“我可以！”

　　焦阳摘下大墨镜，学着江宁的样子，眼眸往下垂了垂，说：“现在都喜欢这样的吗？”
　　季静言含笑的表情一顿，“你……你们……”
　　曲林兴高采烈地说到一半：“这小孩咱们……认识……”

　　太像了，焦阳与江宁气质上相差太多，若焦阳不故意模仿江宁的神情，大家还不能有这样直观的感受。
　　寇宇昊被焦阳逗得笑岔气，“你怎么这么会皮？”

　　进入酒店大堂，江宁第一眼就看见了焦阳，那个男孩子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眼中笑意浓浓，脸上神采飞扬。直到许多年后，依然偶尔能想起当时的情景……
　　季静言愣愣看着走进来的江宁，再看看焦阳，正播放视频的手机屏被碰了一下，自动转到了刚刚播放的视频，里面传来让人十分尴尬的话说声，“江宁，真的是你，云山市真是小，吃个饭都能遇见你，听说你爷爷死了，花了大把的医疗费后人财两空，他们说你穷得别说读书，连饭都吃不起……”
　　季静言只觉头皮一炸，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关视频，差点没把手机摔出去。

　　“怎么回事？”跟在江宁身后的景容、焦祁同时伸手跟季静言要手机，想看看放的是什么东西。
　　焦阳心里高喊一声：“我的妈。”大哥叫他来哄弟弟回家，他要非但没把人哄好，反倒给惹毛了，整不好他哥就得揍他。别看他哥一脸斯文相，揍人能比视频里揍的更艺术。
　　“在看江小宁揍人，他有几个同学嘴欠，让他给收拾了。”焦阳反应迅速地回了话，在心里给自己的求生欲打了满分。
　　景容眉间微动，冲焦阳点了点头，“别看了，先找地方吃个饭，晚上还有别的安排。”

　　寇宇昊见状伸手搂过曲林，把他从焦阳身边拖走，“兄弟们跟着我，他们那边两孩子未成年玩不痛快，我带你们出去嗨。”
　　曲林被拉着走，愣愣地回头问：“哎，咱们不一起吗？”
　　于源一把将曲林的脑袋扳正，“看路。”
　　季静言跟在崔廷身边，边走边悄悄将两条视频发给了景容。

　　“这什么情况？”出了酒店，后知后觉的曲林终于感觉出不对劲，挣开寇宇昊的手臂， “谁能给我解答一下吗？”
　　被几个人用看白痴的目光上下打量个遍，曲林恼羞成怒，抓住离他最近的寇宇昊一顿揉搓。
　　寇宇昊跟着嬉闹，心里想这事谁能说明白？他开车回云山的一路上，把遇见江宁前前后后的事捋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当年焦兰两家联姻轰动一时，他们两家的孩子流落在外，还是双胞胎其中一子，那得是什么原因能造成？兰夫人生产时遇见大地震？发洪水？台风登陆？外星人入侵地球？
　　每件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背后肯定都有场狗血大戏，牵扯到焦兰两家，他们还是少问的好，回头等官宣就是了。

　　*
　　吃灶台鸡的地方是个农家乐，复古装修，成排的木屋屋檐上皆挂着大红的灯笼，江宁走过时贪玩地用手指划过，一串灯笼便在昏暗中摇摇曳曳，光影交错。
　　进了木屋，江宁安安静静地坐在靠里边点的位置，焦阳自然而然地坐到他身边。
　　景容和焦祁坐到对面，他默默观察江宁的神色，发现他有点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反正他们换了好几个话题，江宁都没有融入进来，只偶尔露出正在倾听的神情。

　　焦阳已经从他喜欢的女团聊到热门综艺，从NBA聊到限量版球鞋，从LOL聊到吃鸡，纵使没人搭话也能滔滔不绝地往下讲，基本可以和寇宇昊划分在一个属性里。
　　焦阳看着江宁的反应转换话题，且一点都不生硬，“再有一周都要开学了，到了浔阳古学肯定没法这么玩，哎……”他伸手指戳了戳江宁的手臂，凑近了些小声说：“咱们跟景老师走后门，调到一个寝室啊？”
　　江宁从小没住过校，而且他性子孤僻很少跟人打交道，想到要跟不熟悉的人住在一起，还真有些心理负担，可是跟焦阳一起的话……

　　江宁先是死死皱了皱眉，然后学着焦阳的样子小声问：“可以吗？”
　　终于有回应了，焦阳心里一乐，“可以啊，到时就我们两个人多好，我看着你这张脸就跟看我自己似的，咱俩肯定一点矛盾都不能有。”
　　其实浔阳古学的条件本身就特别好，以焦家的势力，江宁想在古学里住别墅焦祁都能给他想办法。焦阳仗着江宁不了解情况，分分钟就把人拉到自己屋里去了，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焦祁压了压唇角笑意，暗中给焦阳竖了个拇指。

　　景容将焦阳一系列小动作看在眼里，心想这小子果然有一套，不辜负他大哥急着把他召过来。
　　焦阳在慢慢靠近江宁，有那么点小心翼翼的，江宁只是内向，并不是不好相处，感觉到这份善意，应该很快就能接纳。
　　那个他最先发现的小孩，就要回到他的亲生家庭里，有两个哥哥疼宠着，以后大概也不需要他了，就算到了浔阳古学里，也轮不到他来照顾，心里还颇不是滋味……
　　景容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一时有些新奇。

　　今天能遇见江宁算是意外之喜，焦阳现在又把人笼络住了，焦祁两日来的担忧稍缓。等菜都上齐了，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开始与景容说起些浔阳的事来。
　　“大概这七八年的时间吧，各地轮回塔相继崩塌，出生率逐年递减，在这世上飘落的鬼越来越多。”焦阳边吃边跟江宁说悄悄话，“我是真不愿意摘我的眼镜，看他们一个个的惨相饭都吃不下。”
　　景容、焦祁说起这些时并不与未成年的双胞胎讨论，焦阳听到什么比较难以理解的内容悄悄给江宁解释两句，期间还夹杂着他的一些个人观点与八卦，说得即有重点又有趣。

　　难怪这些年遇见魂魄的情况越来越多，难怪像李云琦这种小丫头都能化成厉鬼，江宁惊诧：“怎么会这样？”这样重要的事做为大妖的溪泽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曾跟他提起？
　　“一纸契约五百年，八年前浔阳通告就已经失效了，约束约束咱们还行，那些大妖、鬼王的早已不肯听令，如今邺城被鬼占了去，由拘押鬼魂的地方变成了他们的乐园。”这段焦阳不敢大声讲，音量更小，江宁只得凑得更近些。

　　“魂魄在这世上停留消耗巨大，有些自然消散了，有些为了得到能量互相吞噬。政府连年增长育儿补贴都是幌子罢了，不修复轮回塔哪来更多的新生儿。”焦阳露出个狡黠的笑，：“大哥肯定不高兴我跟你说这些，他这人看着斯斯文文，其实骨子里最老派，认为除了父亲家里他最大，有什么事他先上，绝对不会让咱们先他遇见危险，这些都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咱们年龄小的就该被人保护，好好呆在学校里学习……”

　　江宁被焦阳的表里不一惊住了！
　　“别以为景容哥比大哥强，他们俩就是臭鱼配烂虾，闻起来一个味。都要把我养成小姑娘了，等进了古学我带你玩少理他们。”
　　“江宁？”景容发现江宁停了筷，疑惑地问：“不喜欢吃？”

　　江宁呆呆摇了摇头，见焦阳一脸若无其事地用公筷给他夹了块蘑菇，表情扭曲了一瞬后，说：“喜欢。”
　　这顿饭吃了近两个小时，之后景容亲自开车上山，期间焦阳显得有些兴奋，焦祁从来不肯带他出去任务，这还是第一次呢！
　　四人到时，镜相法师正盘坐于古墓入口处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