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夜——流华》什么是悲伤

2、二

　　水光激艳情方好，山色光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湖上初晴雨后》
　　窗外杂沓的人声和唏唏呖呖的水响，唤回了正在睡梦中的九世子殿下，覆盖在眼睑上浓密的睫毛不安的跳动着，紧闭着的眼眸缓缓睁开，失去焦距的瞳孔慢慢恢复了清明。也许是被人惊扰了好梦，初醒的九世子殿下有那么一点的不高兴。从容的带上水晶制成的单片眼镜。
　　灰暗的天空，让人看不清时间的流转，透过帘栊映在枕上的，却是有点黯淡的光线。苍白而微弱，李琅琊随手卷起青竹包银边的帘子，凉风卷着雨丝斜掠了进来，细细碎碎的水滴带来了一种沁凉的触感。春寒料峭的季节也因这凉雨而显得更为寒冷。
　　窗外的湖水，也因这天水打破了平日的宁静，细成金线的雨丝在湖面上划出了一个又一个圆圈，时而溅起的小小水花则增添了另一道美景。
　　烟雾蒙蒙的远方，模糊了精致的亭台楼榭。华丽而妖艳的长安在这微薄凉雨之中褪下了艳丽的妆容，反而流露出小家碧玉的娇羞之美。却更让人流连忘返。

　　和零丁的雨点一起飘进来的，还有三三两两的私语声。阶下侍立的使女，小阁远处撑着伞奔走的人影，都失去了平日唐三彩偶人般的富丽娴静，仿佛这世界只剩下浓重的黑白。
　　夹杂着湿气的空气更是让人提不起精神，正在认真考虑是不是继续睡下去的李琅邪在看到一个咋咋呼呼迅速奔跑的某个活跃分子之后，苦笑了一下，看来今天又是不能得到安宁了。
　　“喂喂喂~琅邪……”大呼小叫的惊咋声差点划破了脆弱的耳膜，李家人特有的眉不安的皱了一下。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
　　“端华……你能不能小声一点。”有气无力的抱怨中夹杂着一丝责备。
　　可惜一向脑神经粗大的人丝毫不能理会其中的含义。天生的大嗓门清晰洪亮的让人有痛扁的欲望。红发黑衣的金吾卫中郎将大大咧咧丝毫不客气的坐在了色彩艳丽图案精致复杂绣工了得名贵波斯毯上。惨遭中郎将蹂躏的昂贵地毯着实让李琅邪心痛了一下。这可是在那位奸诈了得的波斯商人花了大价钱买了的呢。竟然就这么被人给糟蹋了。
　　一向是自来熟类型的皇甫端华刚坐下连侍女奉上的茶都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已经开始用他那热情洋溢的声音声文并茂的诉说着最近自己身边发生的很好笑很幽默实质只是很无聊很琐碎的芝麻大的一点小事，滔滔不绝的充足精力足以支持他说上一个时辰。
　　早已经习惯了聒噪的李琅邪耐着性子的去听那些长篇大论前言不搭后语完全不知道对方要表达什么的废柴语言，悠悠的叹气，原来就算是相识这么多年，自己对端华还是很不够了解的啊。
　　一直讲的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中郎将皇甫端华终于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决定停下来小憩了一下。动作豪放粗鲁的拿起胎瓷细白花纹漂亮的瓷杯牛饮一番，重重的将杯子搁在茶几上，准备继续对好友诉说着最近宫里的新闻趣事，却发现好友的魂魄早已经神游天外了。
　　“李琅邪……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中郎将不满的咕哝着。

　　“呃……你方才说~说什么来着？”

　　“喂……不真诚对待朋友的人将来一定会遭天谴的。”发出谴责的青年大喇喇的倚坐着。轻佻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眼。
　　“我说端华……”已经濒临极限的李琅邪，一手撑着隐隐作痛的额头。问出了困惑自己已久的问题。“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最近这么异常的兴奋啊！”
　　“啊！最近天气晴朗空气清新，长安没有暴乱，皇帝没有事情，头儿没有刁难，倚香楼的婉儿姑娘倾情与我，我当然很高兴啊！”一想到最近的日子过得风调雨顺蜜里调油，皇甫端华就笑的越开心。“最最重要的是，最近我又有很好的理由去嘲笑讽刺打击师夜光，人生如此，还有何求啊！”
　　李琅邪痛苦的捂住了脸颊，心里暗自叹息。端华你的要求怎么会如此的低级啊！你的人生到底是会怎样啊啊啊啊~！

　　四月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晨时还是细雨绵绵，乌云翻滚。响午之后，澈蓝的天空只挂着一道美丽的彩虹，长安城内，香气浓郁的空气经过雨水的洗礼，散发着清新的泥土的味道。在尘世红土中沉浮的长安此时却变得几近透明。明艳的阳光大方在长安城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就像一颗明亮夺目的珍珠，镶嵌在幅辽的九州大地之上。
　　满目的亭台高楼，雕栏玉彻，繁华的都市总是耐不住寂寞，换上娇艳的浓妆，长安对那远方的客人展出勾魂的笑容。

　　“所以说啊！实在是太解气了，你们没有看到当时师夜光那小子的神情啊！脸都跟青瓜一样绿了。嘿嘿~！”隐藏在巷子深处的水精阁里传出阵阵熟悉的欢笑声，水精阁的阁主精致美丽的五官带着很感兴趣的微笑，丝毫没有被人拖出午睡的温柔乡的愤慨。耐心的听着对面手舞足蹈表情十分投入黑衣男子的尽情演说。优雅从容依靠着红底金边的靠枕，艳丽的绯衣自然的服帖在黄木地板上，没有一丝褶皱的痕迹。
　　而早已经听了百八十遍，同样很不幸也是见证人之一的白衣男子则皱着眉头，听着早已经不再新鲜的趣事。
　　“呵呵，如果真如中郎将大人所说的一样，那么还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呢。”安碧成熟练的展开手中的象牙腰扇，扇子上的洒金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动着耀眼的色彩。
　　“当然是真的，是不是琅邪？”
　　“恩……”李琅邪懒洋洋的回应着，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端华你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啊。
　　“不过……我则是对那种连皇室都没有见过的乐器很好奇啊！不知道……能不能多弄一些用来贩卖啊！也许能大赚一笔也说不定呢。”漂亮的翡翠眼眸闪过一抹名为算计的神色。挂在嘴边唇边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很奸诈。
　　李琅邪和端华都是一副了然的神情，脑海中同时浮现你果然是奸诈成性的商人啊！
　　“呐！不知道九世子殿下知不知道由您皇姐推荐的乐师姓谁名谁，身在何处啊！”
　　李琅邪心中挣扎着要不要把高雅的艺术就这么市侩的卖出去的时候，一阵黯然的幽香袭来，才惊觉安碧成的容颜在眼前无限放大，吃了一惊的李琅邪急急后退，空白的思维顿时失去了运转的能力。只能呆呆的看着波斯商人狡黠的笑容。
　　“喂喂~波斯小子，你不至于吧！那玩意又没有什么人会弄。要了干嘛！”已经被精致的点心塞了满嘴的端华还能冒出这么一句比较清晰的话，如此高难度的技巧不得不让人赞叹啊！
　　“中郎将大人说的还真是在理呢！看来端华大人也不笨呢！”打消了发财念头的安碧成折起手中的象牙扇，优雅的靠回了红底金边的抱枕。
　　“呵呵~我当然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了。喂~波斯小子，你那句不笨是什么意思啊！”勉强咽下食物的端华怒瞪着安碧成，飞快的拿起精美的食物塞进嘴巴里。
　　端华……虽然你平时脑袋简单又是一根筋，但是这次做的好！不用再情操跟交情之间挣扎的李琅邪总算松了一口气，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密密冷汗。
　　“不过可惜了呢，也很想见识一下那未听过的曲子呢。”纨扇半掩着面容，轻叹的语调流露出一丝惋惜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