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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7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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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智有失,即为尚缺。”
洛扶殷和一众考生站在可容纳万人的广场之上,等待着第二场考试的来临。
当整个广场之上被一层浅淡的紫色烟雾笼罩时,所有人的身影就都消失在了彼此的视线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封闭昏暗的空间,以及鼻尖嗅到的仅存在记忆里的熟悉味道——
洛扶殷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到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穿着一身黑衣,撑着伞,站在父母的墓前。
那是在她刚满二十岁的那个夏季,南方的城市进入了阴雨连绵的时节。明明心里空落落地,某个角落里钻心一般地疼,可泪腺却好像干涸了一般,没办法流出任何地眼泪。
洛扶殷从小就不爱哭,小的时候在福利院里被别的小孩推倒在地,脚腕崴了一下,也是这样钻进骨子里的痛。院长为她处理伤口的时候,红花油按在伤口上消肿,她眼睁睁地看着,安静得如同不存在一般。
院长只当她性子坚强,给了她几颗七彩的糖果,轻轻地揉着她的头发,笑着说阿殷真是个好孩子。
她点了点头,把糖放在嘴里,感觉有点甜。
到后来,福利院里来了一对夫妻想要收养适龄的小孩。当时她就坐在树下的秋千上,冷眼旁观着那些同龄人好奇又热情地围在那对夫妇周围。
没想到女人突然间抬头,恰好与树下的她对上了视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被那对夫妇收养了,女人姓殷,男人姓洛,一个是医生,一个是大学教授。
离开福利院那一天,也是个阴雨连绵的夏季,她在上车前,下意识地回头,看到满头银丝的院长撑着黑色的伞默默地站在泞泥的土地上。雾气氤氲了她的老花眼镜,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院长是个好人,对福利院里的每个孩子都很好。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洛扶殷懵懵懂懂地明白了离别的含义——那是一件很难过的事,你所眷恋的,你所热爱的,终将离你远去。
之后便是到新家的日子。
新的父母虽然工作很忙,但对于她的事情,从来都是亲力亲为,每天早晨牵着她去上学,温声软语地叮嘱她要好好学习,好好和同学相处,被人欺负了要告诉她,天冷了也要记得把她塞在书包里的外套穿上。
他们尽力地去做一位合格的父母亲,无论怎么样,也会抽出时间带着她去外头走一走。
他们很好,真的很好,好到洛扶殷一直努力地想要和他们成为一样的人。
然而,好景不长,一切都终结在了她二十岁的那一年夏天。
他们为了赶来异地庆祝她的二十岁生日,在路上出了车祸,肇事司机逃逸,在被送到急救室的路上就没了心跳。
洛扶殷还清楚地记得她在宿舍里接到电话,听见了这一噩耗后,心脏有一瞬间的收缩静止,就仿佛在那短短的时间里,世界已经失去了颜色。
两人的葬礼办得很是低调,洛扶殷作为唯一的女儿,抱着两人的骨灰盒站在灵堂的最前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来吊唁的宾客。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会在乎她到底会不会痛苦。人们只会说这对夫妇有个十分坚强的孩子,就算是遭遇不幸也可以瞑目了。
洛扶殷心里很难受,细微的刺痛如同针扎一般,可她浑浑噩噩地,仍然没有哭出来。
这时,她又突然间明白,有一种离别叫做生与死的距离,她站在坟墓外,他们沉眠在坟墓里,近在咫尺却遥隔万里。
活人是永远无法得到死人的宽慰的。生命多么脆弱啊,脆弱到面临天灾人祸时根本无法抵抗。她所眷恋的,所热爱的,终究离她远去。
“我好像失去了什么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办完葬礼后,她回到了学校,像往常一样上课、学习、吃饭,她以为自己表现得很正常,却没想到这一切都被别人看在了眼里。
“听着,你给我坐在这里,尽情地哭,哭出来就好了,我们可以借肩膀给你。”
寝室里的另外三个女孩儿围在她面前,一脸严肃地盯着她。
“你这样不正常,长时间憋在心里会很痛苦的,只要哭出来就能发泄,情绪这种东西宜疏不宜堵。”
女孩儿们的眼神很是担忧,像是害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似的。
洛扶殷哭笑不得:“我没事。我从小到大都没哭过,其实就算哭不出来也无所谓,我很坚强的。”
女孩们摆明了不信。
“听着,阿殷。有种说法是‘越压抑爆发出来的时候就越可怕’,我真的不希望你会有彻底崩溃的一天。我们俩初中就认识了,你的确打小就理智稳重,但你首先是个人,是个会哭会笑的人。”
“你知道人是什么样的吗?”谭雅按着她的肩膀,眼神异常凝重,“人在快乐的时候会笑,难过的时候会哭,不同的情绪下会有不同的表现。你也不要觉得在我们面前哭是一件丢脸的事情,生死离别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太残酷了,会哭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会有人嘲笑你的。”
洛扶殷:“......谭雅你误会了,我是真的哭不出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说,心底也明白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
洛扶殷向来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她拼命地想要学着如何做个光风霁月的人,却怎么也学不会。
要是真的能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就好了。
至少还能证明她有血有肉,而不是无血无泪。
事情发展到后面,洛扶殷迫于无奈,只得偷偷地在几个人分神的时候挤了几滴眼药水,这才蒙混过关。
她们几个其实也很好,温柔又笨拙,可爱得一塌糊涂。
......
眼前的场景不停地在变幻,全部都是她最为珍重的人和事。
说来倒也实属寻常,洛扶殷扪心自问,对于这个处处充满秘密的世界没有任何的喜爱,她心底的净土全部都留给了在现代的二十九年。
她在那个时代遇见了太多值得眷恋的人和事,也明白了太多的道理。
在她蒙昧之初,指引她的是一个平凡伟大的人;在她成长之际,给予她陪伴的又是温柔善良的人;最终在她选择继续向前走时,又是一群可爱细心的人。她感激的是她所成长的那个世界,而不是这个莫名其妙穿越过来的世界。
可是,她真的没有在这个世界经历过一丝一毫,哪怕是零零星星的美好回忆吗?
并不是啊——
洛扶殷心底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她再度闭上了眼睛,抬起脚,坚定地向前走去.....
“咦,有人从问心境里出来了。”
广场上有眼尖的老师远远地就望见了白衣的少年从一片紫色的迷雾中走出,正好整以暇地待在一旁观摩着广场内的情况。
“看来这孩子的心境不错。”也有老师捋了捋胡子,笑得眯起了眼睛,“接下来就看内院的那几个怎么选了,反正经历了这尚武和尚缺,想必他们也是心中有数了。”
“是啊,我们总算可以休息一下喽,这扬川以后就归他们年轻人了。”
老师们慨叹着,纷纷露出轻松的表情。
垂柳侧,水渠边。
迟盛欢撑着一把普通的油纸伞,温润的目光落在了场中的白衣少年身上。
“也不知道她到底在问心境里瞧见了什么,竟走得如此干脆利落。”
青年轻轻地笑了一声,语气听上去有些缱绻。
“你管人家到底里头看见了什么。”
迟盛欢的身侧是一位持刀而立的黑衣青年,他的样貌只能算得上端正,气势却颇为不凡,光是站在那儿就足够让人忽略他的外表。
“反正我们院里人满了,我瞧着其他院里倒是蠢蠢欲动。”他嘴角勾起,“比起关心她到底看到了什么,我反而更好奇到底是谁能把她纳入麾下。”
迟盛欢收敛了笑意,素来温和的眸中蓄起了一道暗芒。
“那就拭目以待罢,索性我也很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