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逆雨》慕容芷芃

9、「之二」雨之梦 II

　　??很冷。

　　??很冷……

　　??雨水的冰冷浸浊着她每一寸肌肤，仿佛，身体内的温度正一点、一点被夺走，不遗一点消殆散尽。落在脸上的雨，划出的痕迹若似是她半夜里，凝视着没有星光的寂寞夜空时落下的泪水。

　　??……是无尽的空虚、寂寞。

　　??这里是哪里？她……又为什么会在这里？长而窄的破巷子，恍惚无有尽头似的，无法看清另一端的终点，如同她眼里，无法看清未来一样。在她的耳边，仅有雨水降落在青色石板上的声音，和在雨里摇曳残破窗户声音，余下的，是一片寂静，无垠延伸的……寂静。

　　??静得可怕。明明耳内迥响着雨的声音，然，向她不断袭来的黑暗与空虚却任凭雨音努力阻挠，依然无法抵挡，汹涌而来，逐渐地将她吞噬。

　　??她被留下来吗？如同那时一样……

　　??滴嗒。

　　??雨声里似乎混入了什么声音，让她很安心、踏实，连同刚刚黑暗的孤独感也渐渐变这平和的声音取替。是什么？

　　??黑色的。

　　??在眼睑内模糊的影子逐渐凝聚变得清澈，随着混入雨中的平实足音，一个全身黑衣，手打着黑伞的男子自雨烟中迎面向她走来，黑色的影子在瞳里由小变大，由模糊变清晰，直到她清清楚楚看到他那张几乎夺走她呼吸的帅气脸庞。

　　??眼睛无法移离。

　　??他那双黑瞳，仿佛是黑夜的星光，在黑暗内熠熠生辉，但同时，又像漆黑深沉的夜空，无法窥视这黑纱内的真实。这是一对让人沉沦、迷失的黑眸。这一瞬间，她仿佛沦陷在这双透着神秘气息的眸里。

　　??“你好。我叫袁宁缨……”

　　??若果她不先口，先向对方问好，那么，一定……一定不会有人将她看进眼内，没有人会理会她这种可有可无的人。也只有她先出声，才能将离开的脚步阻止。

　　??正要从袁宁缨身侧擦身而过的黑衣男子，因她的话停了下来，他微微侧头，凝视着那双染着寂寞色彩的眸子，唇角微往上轻扬。“你好。我叫冥漓。这样站在雨里，会很容易得病的。”平淡的话从他薄唇中轻轻飘漾而出后，黑色的伞已来到袁宁缨头顶上方，将降落的雨遮挡了下来。

　　??“谢谢……”不知为何，这样一句平淡无奇的话，却让她的心荡漾不已，久久无法平静下来。除了“谢谢”二字，所有的话，似乎都被哽在咽喉中，无法再多说出一句话。

　　??“没想到在这巷子会遇到除我外的人，一直以为这里是无人会踏进的巷子，真是意外。”冥漓轻淡道出，但他的黑瞳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泛起，平静如一幽深潭。

　　??“我也很意外，以前来这里一直都没有看到其它人，一直只有我一人，真让我高兴，竟然在这里遇见你。”袁宁缨兴奋地道。

　　??“你常来这里？”

　　??“是的，我常来这里。我常……”她常……什么？似乎有些记忆被切断了，缺少了某些信息，这不完整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回事？

　　??“常……？”对于袁宁缨突然嘎止的话，冥漓只是耐心等着。

　　??“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但是，我记得常来这里，这里的气息很熟悉，可以确定我是常来这里的。”记忆似乎混乱了，散乱如同被打碎的玻璃，七零八落。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我……”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对啊，她到底是怎么来这里的？“我……忘记了。”

　　??“忘记了吗。”冥淳平平淡淡的重复，只有一瞬间，深黑的眸闪过一抹光。

　　??空间霎时寂静了下来，只剩下降落在沉寂空间内连绵不停的雨之音。

　　??不知多久，打破沉默的是冥漓。“记不起的话，可以慢慢想起。人的记忆并不是这么容易消失，它只是适当地沉睡了。所以，你可以安心，一定能想起的。”

　　??“……沉睡？”虽然这论调很奇怪，但，不知为何她竟被这论调信服了，话语在听进她的耳内后，刚刚的紊乱也渐渐趋复平静了。须臾，她微笑点头道。

　　??“嗯。谢谢。我……真的很没有用。总是为一些小事就泪丧起来，这样的我，大家一定会讨厌吧！我要好好振作起来！”

　　??“人的感情不是自己就可以控制的，你不用自责。我可以听听你的事吗？”冥漓唇边露出温和的笑意。

　　??“嗯……”袁宁缨高兴地点点头。略顿一会，她抬眼看着降落的雨点，笑容渐渐从她的脸颜上褪去，“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可说的事情，因为，我只是一个很平凡、很平凡……的人，一个不会有人将我放在眼内的人……”

　　??她就是如此的人。她不敢想象，若她不先开声提示自己的存在，大家还会肯定她的存在吗，结果一定不会受到肯定吧！就像她的母亲一样……

　　??从来不曾承认她的存在。

　　??“若我不开口，不主动和大家问安，主动靠近大家，是不会有人来到我的身边……一个也没有。你说这样的我是不是很无用啦？冥漓。”

　　??“……”冥漓静静凝看着袁宁缨，并没有作答。

　　??“我既没有任何专长，成绩也是普普通通，有时候还会被人说我是笨蛋，就连老师也会对我露出无奈的眼神，我知道，他们心底里都一定在笑着说我是笨蛋，这样的人不该存在，也更不愿意搭理我这种人……但是，我却厚着脸皮找他们。呵……我真的是无何救药的笨蛋啊……”

　　??是啊，我是笨蛋。我既然知道这一点，那我为何还要流泪？可恶，泪，停不下来了。

　　??刚刚那稍散去的寂寞感，此刻间，也随着滑落在脸庞上的泪水和拂面而过的冰冷雨水，瞬间向她袭来，再一次堵满她的心胸。

　　??“你真的确定你是这样的人？”没有高低起伏的话从冥漓唇中送到她的耳内。刹那间，袁宁缨被这问话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难道不……是吗？”很久，她才疑惑地发问。

　　??“你真是一个任性，又寂寞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