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李克用程敬思

29、6月28日—不消停

　　小七走在乡间小路上，四周影影倬倬看不清楚。前方忽冒出个小男孩，手拿风车冲他招手。小七快步向前，男孩转身便跑，溜进一处深宅大院，小七随后抬脚踏进广亮大门。
　　大宅内有亭台楼阁水榭凉亭，却无一个人影。跨过二门，便是清丽雅致的小院泥轩。隐隐有些声音，小七走垂花门，只见后院高台之上正在进行一场法事。
　　蒲团上打坐的道人口中振振有词，他面前的空地上立着男孩女童各一，男孩正是引他前来之人，女孩面色惨白，毫无一点生气。
　　说来怪异，男孩头顶一片紫气升腾而起，源源不断汇入女孩体内。
　　莫非是邪恶作祟，吸人生气！小七正要开口呵斥，但见一位美貌妇人凭空出现，落在女孩身畔，口吐鲜血而亡。
　　“灵犀，妈妈再也护不了你了。”
　　女孩一声凄厉哭喊，血红色的光芒逼得旁人不敢直视。
　　男孩昏死过去，道人亦是瞬间白了头。
　　“寿数三十三。”
　　女孩抬手，掌心冒出条忽隐忽现的血线。
　　“他呢？”
　　白发苍苍的道人说：
　　“互为消长，三十三岁之前他有两次劫难，若能挺过去就可长命百岁。而你…”
　　“偷来的命，总得还回去！”女孩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师父醒醒…”客厅玩游戏的明仔听到动静，推门进屋窜到小七的床前。
　　小七一睁眼，便见徒弟毛茸茸的大脑袋，顺手揉一把。“怎么了？”
　　明仔半蹲着，“您做噩梦了？”
　　“可能是吧，”小七翻身下床，拿起床头的保温杯抿一口温茶。
　　梦境太过诡异却也太过真实，根本不像个梦。
　　不等细细回忆，手机弹进一段语音微信，剧场经理老关发来的，前头分社遇到麻烦了。
　　分社开业七周年，三七组合难得在小园子连演三天，粉丝们会聚东吴，黄牛票炒到上千一张。中午，有人拍到冯老三和小七下车进分社，各路粉丝趁着天气预报的大雨来临之前陆续赶到分社所在的古文化街，眼下，已经把几个门堵死了。
　　眼见雨越下越大，网上自媒体开始拿这事说事。
　　老关着急，他真怕出事。但凡外面的观众里有一两个晕倒的踩踏的，文化局就能停了演出。两千万人口的大都市里，相声园子少说三五十个，一个个都巴不得鸣春社走背字。
　　小七带着明仔跟隔壁冯老三师徒会合，走内部通道往分社演出部赶。公寓在一公里外，俩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在分社后院里找了两间屋子休息。
　　演出部位于剧场楼上，雨水顺着窗户缝往里灌，冯老三往楼下瞅了一眼，整条街被各色雨伞占据。
　　时间是下午两点半，距离晚场开演还有整整五个小时。
　　几个人碰头一商量，决定提前开门放人进来。
　　事发突然，哪哪都缺人。最缺的是演员，一群北方来的大老爷们以为是雷阵雨，这会儿被困在十公里外的景区里，后台只有两个还没给字的小辈，阴差阳错早到的。
　　观众进场避雨拿剧场当成了车站休息室，茶水点心果盘花生瓜子供不应求，营业额蹭蹭往上涨。
　　眼瞅着嗑瓜子喝茶的声音此起彼伏，剧场华丽变身为大型唠嗑茶话会，舞台灯光亮起，走上台的是两个自称学员的孩子，连个报幕员都凑不齐。
　　嚯嚯，居然免费听相声，还是鸣春社的相声，姑娘们纷纷在社交媒体上广而告之。
　　登台的是戎戎跟明仔，大褂水裤布鞋明显不合身，临时在后台凑的。他俩紧张，冯老三跟小七更紧张，生怕两个徒弟被轰下台。
　　别说，今天的观众格外宽容，明仔两次掉鞋，小姐姐们还往台上扔鞋，一片其乐融融。
　　15分钟的快板书《三打白骨精》之后，换那二位没给字的新人。俩人也直冒汗，能不紧张么，总不能让黄金搭档第三场就登台吧，俩人得撑到别的演员赶到，天晓得那是多久以后。
　　换装完毕的冯老三守在上场门帘子后头认真听了10分钟，感慨道“后生可畏，比我当年强多了”。
　　小七再检查一遍着装：“好苗子，你那缺人，可以考虑。”
　　20岁出头的年纪，舞台经验肯定欠火候，俩人懂得扬长避短，一个唱戏一个唱歌，杂学唱说得有板有眼，难得这么小的年纪已经有默契了。
　　外头的雨下个不停，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滚动天气预报说雨势会升级为暴雨，公交车甩站行驶，地铁开始限流，整个城市仿佛按下暂停键。
　　可观众还在跋山涉水往鸣春社赶来，剧场不得已开放二楼包厢雅座，单加钱。
　　小七拿扇子捅了捅上场门帘子，这是信号，不出3分钟，两位新人会鞠躬下台。
　　“真不用我上去？”冯老三确认。
　　“后台得有人。我撑一个钟头，后头你想辙。日本那边怎么样了？”
　　“回酒店了。”为免小七分心，冯老三说话含糊。
　　“好。”
　　台上二位鞠躬下台，小七挑帘而出。那一瞬间，叫好声险些掀翻房顶。
　　“学生顾宇宸今天说一段单口相声——我与豆包的二三事！”

　　雨接着下，接续的师兄弟们总算及时赶到，演出平顺一直说到五点半，没有晚场票的粉丝们见到小七说书，也算心满意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有票的也得找地方觅食，分社周边餐厅生意兴隆。
　　文化局工作人员冒雨亲临现场，表示肯定。
　　明仔有点不开心，嫌自己表现太差。时而大智若愚时而大愚若智的戎戎开导说“来日方长”。
　　但日本那边出了状况，一行人刚回到酒店，班主的小师弟何舫一头栽倒，低血压低血糖营养不良外加长期睡眠不足，离着猝死也是一步之遥。搭档魏彦臣自责到拿头撞墙，他早知搭档有异，却从未料到如此严重。

　　都是大忙人，吃个饭也不消停。
　　辛铭远接自家老子的电话，照例挨训。
　　程力听完小七的来电，又打了一圈电话。
　　等忙活完，热菜彻底成凉菜。俩人顿时没了胃口，程力就让后厨做了盆鸡蛋炸酱面。
　　程BOSS担心江南的小顾先生，小顾先生担心人在日本的舫爷；辛总经理担心一下午杳无音讯的林美女，可是有八/九辛先生不在林美女担心名单之列；操心的命实在伤不起…
　　吃完饭，辛铭远奔向鸣春社书场，林溪推荐听的书，想来总有些缘由。
　　说书先生在帝都名气不大，观众里却有不少打外地赶来的，规规矩矩排队等着入场，还相互提醒文明观看演出，辛铭远顿时心生好感，这届观众咋介么优秀！
　　门前有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大叔问哪里买票，辛大少起下恻隐之心，分一张黄牛票给跛脚大叔，看样子林溪是不会来了。
　　书场地方不大，能盛百十来号人。
　　挂票大叔点了壶花茶，请比邻而座的辛大少喝茶，彼此客套聊上几句。
　　手机屏幕亮起，林溪发来的微信，言简意赅两个字：
　　…有事
　　辛铭远想了想，写道：
　　…注意安全小七担心你我也是
　　半晌，
　　…好
　　几十公里之外的京西永定河畔，林溪按下锁屏键，在最后一抹日光消散之际，跨过木桥走进山林。桥头石碑刻三个大字：下旗村。

　　台上的说书先生着实有些能耐，悬疑之处引人入胜，惊悚的桥段又让人倒吸一口凉气，连呼吸都紧张起来。
　　台下的辛铭远是心不在焉，一旁的跛脚大叔倒是难掩激动之色。
　　散了场，好人做到底的辛大少送了大叔一程，临下车前，大叔打裤兜里翻出个菩提子吊坠当做谢礼。两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就此告别。
　　回到自家小楼，蔫蔫的辛铭远上楼，老李瞧了瞧对面黑咕隆咚的陈家小楼，再瞅自家熊孩子的落寞身影，叹气。
　　今晨起了一挂，仍是渐卦，明明是吉兆，可大远的姻缘咋会一波三折呢。
　　老二跟老四二一添作五凑一对，没那功能，是生不出娃的。
　　老三隔三差五玩消失，甭说女朋友，连个男朋友也带不回来。
　　抱不上大孙子，老李心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