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是地上霜》拂晓冉

18、大学篇01

　　……

　　睁眼。
　　入目一片雪白。

　　身材颀长的青年缓慢坐起，浅褐色瞳孔如同蒙上一层雾，昏昏沉沉。床上的棉被几乎一半落在地上，他顿了顿，慢吞吞地掀上床。

　　[叮叮叮叮叮叮铛~]
　　闹钟如期而响，指针正定在七点十分。钟面上的灰色小狗脖子上系着金色铃铛，正轻嗅地上火红的枫叶。
　　这只闹钟是初三的时候，曲地买给他的。
　　夏霜怔怔地盯着它，恍若隔世。

　　更衣，洗漱，熟练地喷阻隔剂，后颈覆上隔离贴，再喷上带着橘甜味的香水。

　　大学第一学期已经开学两个多月了。
　　夏霜整理好表情，尽量轻手轻脚地关门，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就被人逮了个正着。

　　“夏霜哥！”宿舍外走廊里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
　　夏霜心里一颤，心想还是躲不过，梳理好表情，对来人道：“早啊。”

　　叫住他的是一个长相可爱，称得上漂亮的Omega，名字叫叶阳。最近一段时间，两人每天都会在清晨相遇，一起吃早饭。
　　夏霜的宿舍在走廊尽头，叶阳的宿舍在同层，就和他隔了一间。如果夏霜想要下楼，那叶阳的宿舍门口是必经之路。
　　即便看上去再怎么合理，但是偶遇的次数多了，总会察觉到不自然。比如说，两个人选的课时间完全不同。

　　夏霜是“Beta”，一个Omega对他那么热情的可能只有是……
　　“走吧，咱们去食堂吃饭！”叶阳拉着夏霜的手，迫不及待往楼梯口走。抵达一楼时，看见出口处的人，眼里迸出兴奋的光，举高手挥舞着：“曲地哥哥！——”
　　Omega对Beta热情，只有可能是这个Beta有个帅气的Alpha竹马。

　　夏霜心里打鼓，以往他们都是直接约在食堂的，这么几天叶阳一起跟着他们同桌吃早饭，曲地当然知道叶阳是他隔壁室友，那么今天特地在楼下等……有没有可能是真的等自己这个竹马？
　　长叹一口气。

　　竹马的变化很大，简单的黑色T恤，运动裤，慵懒地半斜在栏杆处，轮廓分明的五官掩在阴影处，即使隔太远看不清，也清楚这必是上帝神工鬼斧之作。

　　他听见有人唤他名字，摘下耳机，嘴角扬起一抹笑：“早。”顿了顿，又道：“今天也一起吃早饭吗？”

　　叶阳盯着曲地那张脸快笑得合不拢嘴，露出花痴的笑，身体却拘谨得很，根本不敢往曲地那边凑，手上抱得更紧：“是呀，一起呀曲地哥哥。”
　　被抱胳膊的夏霜：“……”
　　不是啊你目标是曲地，傻孩子，抱我抱那么紧干嘛啊？

　　曲地笑得很温和，慢慢往两人走去，将夏霜从叶阳手臂中剥离出来。
　　接着，夏霜就听到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不喜欢Omega。”
　　他的声音不大，周围也没什么人，刚好三个人都能清楚听到。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夏霜身体骤然紧绷。

　　“谢谢你连续这几天愿意跟我们一起共度早餐，但这是我跟我的Beta为数不多的独处时刻，我不希望有人打扰，”曲地并不在意叶阳地崩天裂的表情，将下巴埋在夏霜的后颈处：“况且，我的Beta偏A多一点，很容易被Omega拐走，我没有办法视为不见。”
　　他露出为难吃味的表情：“所以，你一定要跟我们一起吗？”

　　叶阳被直球的拒绝搞懵了，僵硬地摇摇头，后退两步，以极快的速度冲回楼上。

　　夏霜扯扯嘴角，后颈还残留着曲地温热的呼吸。
　　这家伙做戏是真上，隔着腺体信息素阻隔贴，嘴唇都亲上来了。
　　该死腿软了。

　　“真有你的啊曲地！直接在OB宿舍大门口猥/亵Beta！”夏霜大声控诉。
　　“说什么见外话，小时候都那么多次了。”曲地刚想松手，发现怀里这个人身体软塌塌的，根本站不直，掌心痒痒的，忍不住搓手指，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问：“怎么站都站不直，不会是我信息素影响到你了吧。”

　　夏霜背脊僵硬，努力了一把才靠自己站起来：“放屁你以为你魅力那么大，Beta也闻到你信息素吗。就是……”他顿了顿，整理好措辞说：“军训那两天，你知道吧，我晕倒了。”
　　曲地眼眸暗了下去：“嗯。”
　　他吞了口唾沫，悄悄观察曲地的表情，看他一脸臭的很，轻声道：“就是初中时候，我们打架那次，伤到腺体，那会儿老医生说我的腺体发育会比别人慢。”
　　曲地眼神更暗：“嗯。然后呢？”
　　他深吸一口气，道：“医生说我腺体开始重新发育了。”
　　曲地眼睛微微睁大，一副怔住的样子，等着他后续。
　　“这两天我陆陆续续地能闻到信息素了。”夏霜顿了顿，怕太明显，补充了一句：“偶尔能闻到一点点。”

　　“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声音中夹杂一丝恼怒。

　　“想稳定一点再跟你说。”
　　又来了。曲地这双眼睛，微微眯起的时候就像一匹野狼，盯住自己的时候总觉得像盯猎物。
　　小些时候他被自己吃得死死的，哪敢这般严词厉色？高中三年发生太多事，改变他太多，不知不觉间，反倒是自己被拿捏得死死的了。

　　曲地问：“你刚刚闻到了？我的……信息素？”
　　刚想点头，夏霜心下一兜转，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清楚，有股木头的味道，是你的信息素？”
　　“……”沉默半晌，他才道：“嗯，是沉木。”
　　“哦。”夏霜眨眨眼。他说谎了，他不仅闻过，还闻挺久了，起码两年是有的。

　　“那，你，”曲地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会不会再分化？”
　　夏霜缓缓抬起头。
　　这不就来了吗，总算铺垫到这儿了。
　　“这个问题我也咨询过医生，他回答说。”
　　“说什么？”
　　“都有可能吧。”
　　“什么？”曲地又把人拽过来，手上的力道略微有些重。
　　“就是说，一般情况下，二次分化就是最终的基因答案了。”夏霜顿了顿，道：“但是由于我是极少数案列，所以未来怎样尚不能妄加定论。况且，我也确实逐步能感知到信息素，不排除有再次分化的可能。”

　　“那你会分化成Omega？”曲地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夏霜注视着他，思绪回到两年多以前那个雨夜。
　　那时候的曲地浑身冰冷湿透，浑身透露着绝望与无助。家庭、性别、信息素、学校、舆论，仿佛整个世界压垮在他的身上，肆意蹂躏，他趴在自己怀里，克制不住地放声大哭，嘴里说着让夏霜后来梦魇无数的话语——“还好，还好还有你，夏霜，还好你是Beta。”
　　当时他抱着曲地，重复再三地保证：“对，你可以依靠我，尽情依靠我，我闻不到的。”
　　“我恶心Omega，这辈子都恶心。”
　　夏霜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是个Beta而高兴。

　　然而当时多高兴，后来就多窘迫。
　　短短半年，他就分化成Omega了。
　　二次分化结果出来后，夏霜捏着那张告知单，如遭雷劈。但是他很好、很巧妙地将性别隐瞒了下来。
　　他不能让曲地讨厌自己，不可以，绝对不行。

　　已经快三年了，是时候探探他的口风了，是不是和当时一样讨厌Omega。
　　毕竟……那段日子过后，这家伙PTSD也过劲儿了，如今身边也有大把的Omega缠着，甚至还有几个传的比较开的绯闻……呵呵。再何况，自己也不可能一直瞒着真实性别跟他处下去吧。
　　“说不定分化成Omega呢，到时候咱俩是不是断绝关系了啊？”夏霜神色不动道。
　　他盯着曲地的脸，确保不放过他每一个微表情。

　　“那倒也不是，我也不是每个Omega都讨厌的。”沉默了半分钟，仿佛隔了一个世纪，曲地轻声回答。

　　“是嘛。”夏霜咬咬牙，什么试探的心思都没有了，脸上却作出了然的惊喜神色：“隔壁专业的小花旦徐昕如，”就是最近跟你传绯闻传得火热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你不讨厌的那种？”
　　曲地瞥了他一眼，声音里带着赞同：“她还行。”
　　“恭喜你啊，终于萌生社会正常AO恋的想法了。”
　　“我只讨厌骗人的恶心Omega，”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曲地蹙眉，声音淡淡道：“利用柔弱的性别骗取同情，不觉得很婊么？”
　　“……”

　　坏了。
　　骗人的Omega，不就是自己吗？
　　而且他还真打算利用柔弱的性别优势，博得某人的谅解。
　　以Beta的身份跟他那么亲密，告诉他之前是骗他的，自己其实是个Omega，为什么要骗他，因为都是为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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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艹！真挺婊的！

　　看来打直球是此路不通了。

　　“倒也别急着跟我划清界限，如果你真分化成Omega的话。”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夏霜急忙打断：“想得美吧你。你的味道臭死了，刚刚闻到差点晕倒，说不定不久的将来就分化成Alpha了呢。”

　　“Alpha，”曲地的眸子暗了几分，胸膛呼吸分起伏稍稍分明，半晌，他扭过头：“你小时候不是一直想分化成A吗，现在也贴着阻隔贴装A，如果心想事成，也倒不错。”
　　分化成O之后，为了完美伪装成B，需要一些伪装手段，首先就是自己信息素不能传递出去，即使因为腺体发育存在问题，夏霜的信息素极为微弱，他也不敢稍加放松，时刻贴着信息素阻隔贴。
　　他小时候确实很渴望变成强大的A，曲地也知道这件事，夏霜只是稍微将他对自己的这种想法扩大，让他以为自己想变成A是一个执念，以至于每天要在脖子上做个“装饰”，让大家误以为自己是A。

　　事实上，也确实很多人认为夏霜是A就是了。

　　但阻隔贴不管AO，效果都是一样的。再加上信息素阻隔喷雾、与自己信息素相近味道的香水，对于自己一个信息素微弱的劣等Omega来说，一套下来简直瞒得万无一失。

　　“但是，Alpha也不是都那么好的，很辛苦的。”曲地凑在他耳边娓娓道来：“每天要跟其他Alpha攀比，明里暗里都要互相较劲，毕竟Alpha之间也有等阶。”
　　“那确实。”夏霜点头。
　　“A之间很少有看顺眼的，信息素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曲地垂眸：“万一真分化成A，你会不会讨厌我，我的信息素很多A都讨厌。”
　　顶级的Alpha信息素，会把别的A压制得死死的，自然会令人生厌。

　　“害。我开玩笑，没有很臭。医生说，分化的可能性，嗯，不大，接下来要看情况。”夏霜头皮发麻，曲地不知不觉间又离他很近，声音沉静如水，却自带一种蛊惑之味。

　　“那为什么刚刚站都站不直？”

　　他心头一跳，几乎不敢往后看他的脸。空气中淡淡的沉木味又渐渐铺展开来，似乎想要钻入夏霜的毛孔。
　　如果是小时候，曲地一定是好糊弄的。但现在长大的他，如果不是竹马竹马的关系，从小四眼相对看到大，曲地对夏霜有天生的信任，或许早就穿帮了。
　　这恐怕是曲地为数不过的、对自己的怀疑。

　　夏霜又腿软了。
　　但是他旋即扯住曲地的手腕，像是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防止自己一屁股摔地上：“你他妈是不是又外放信息素了？”
　　曲地没说话，只是眯眼打量着他。
　　“收起来。头很晕。”
　　周围的信息素浓度稍稍低一点，但依旧萦绕两人。
　　夏霜大口喘气，也不掩饰自己的不适，趴在他肩头，嘟囔道：“难怪你高二下的时候抱着我哭，原来刚接受到清晰的信息素是这种感觉。”

　　话落，曲地的身体僵硬片刻，空气中的沉木香便消失无踪了。

　　夏霜余光扫了眼曲地。
　　对不起，利用了你以前不好的回忆。

　　“知道可怕，这两天就不要随便跑了。”曲地喉头微动，扶住了“头晕”的竹马，声音尽量从容不迫道：“先从我的信息素开始习惯吧。”

　　差点一个趔趄。

　　谢谢您嘞！
　　就是你的信息素，才更加不行！

　　我追的太太更新太慢，我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