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涂恨生》澜漪小筑

57、第五十七章

　　闵旭尧自煽动这些人围攻之后，自己就不着痕迹地躲在后边，等着时机一到，便跳出来夺取昊天塔。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昊天塔早已化作魔剑的一部分，是修真界无敌的兵器，正握在手里。
　　太阳越升越高，战斗不知不觉间已经进行了好几个时辰，双方均有大幅受损，众修士这边更是死伤惨重。闵旭尧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此刻叶荻瑟与君落尘受了重伤，要想逃出去是不太可能。原本融合了七枚灵器的魔剑是这世间无可匹敌的兵器，只是世间仓促，叶荻瑟的灵力尚不足以发挥出它最大的力量。叶荻瑟身受重伤，沈庭筠到底有些不忍心，默默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他身后一处地方。
　　闵旭尧小人得志般走到叶荻瑟面前缓缓说道：“叶公子从哪得来的剑啊！真是厉害。不过你这剑上的恶灵可都是你的族人亲友呢，不知他们若是知道你与整个正道为敌会作何感慨呢”
　　叶荻瑟本以为自己的心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早已如冰封一般波澜无漪，却还是听到有关家人的时候仍旧牵动了心肠。他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经不得的。
　　闵旭尧没有看到猜想中的叶荻瑟的样子，继续说道：“怎么？叶公子连自己的族人都要利用，死后也不肯放他们早登极乐吗？”
　　君落尘早就对闵旭尧起了杀心，此刻看到他这样咄咄逼人，终于吼了一声：“你什么意思？”
　　闵旭尧的眼睛里闪着算计的精光，趾高气扬的说：“当年三生阁被屠，连同门中弟子与客人一个不留，池溟为防止他们死后怨气成团，将尸体尽数扔进昊天塔，以此镇压。昊天塔中的恶灵多数都是三生阁的旧人。对了，还有雷泽水底的骸骨，那是三生阁被屠后，有部分厨娘守卫趁乱逃走，在雷泽被池溟尽数杀尽，尸体沉入雷泽水底。南绥身上的怨气就是三生阁人死后怨气不散聚集而成的恶灵。”
　　叶荻瑟听着只觉眼前阵阵发晕，他没有想到池溟竟这般心狠手辣，连下人都不放过，难怪他被南绥在体内注入灵力后就时常觉得耳边如怨如慕的哭泣声不绝如缕。
　　就是现在，闵旭尧趁众人灵力大损，叶荻瑟与君落尘又身受重伤，悄悄拔出自己的灵剑，趁人不备一剑刺向叶荻瑟，只要他死了，昊天塔就是他的了，那柄魔剑也是他的了，整个修真界也都是他的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一直从旁冷眼观战的沈庭筠此时会突然向前抵挡他，倩兮眼疾手快，生怕闵旭尧耍什么阴毒手段暗害自己的夫君，于是从侧帮助沈庭筠，一起防止闵旭尧对叶荻瑟下黑手。
　　此时叶荻瑟突然回过神来，慌乱中驭足灵力，魔剑向前一挥，杀死闵旭尧的同时竟意外也杀死了倩兮。
　　他没想害死倩兮的，他真的是手误。一时间也慌了神，原本沈逢秋就因他而死，如今自己竟然亲手杀了倩兮，这份仇怨，此生再不可能与沈庭筠化解了。
　　沈庭筠如果知道今天他会失去此生唯一挚爱，他宁愿眼睁睁看着叶荻瑟去死。别说他自私恶毒，人都是有死心的。此刻的沈庭筠像疯了一样抱着倩兮的尸体痛苦不已，他已经失去了父亲，现在又失去了爱妻，余生他终于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叶荻瑟歉疚不已，他满眼痛苦地望着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剩下那么几个人受了伤，更是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能小声嘀咕几句：“还以为那个沈庭筠有多孝顺呢。杀父仇人，杀妻仇人此刻就在眼前，此刻竟也能不为所动。在即在他眼里，养育之恩，夫妻之情也算不得什么。”
　　人心最是经不起挑拨的，沈庭筠本就对叶荻瑟心生恨意，念及十二年的情分一直刻意压制着，如今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满腔恨意了。
　　君落尘扶起叶荻瑟，准备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天下之大，总有他们俩的容身之地。
　　叶荻瑟刚站起身，一柄便就刺透了他的身体，沈庭筠满目恨意地瞪着他，仿佛他多活一秒都是祸害。
　　沈庭筠与叶荻瑟相伴十二年，本就是一段孽债，如今算是万物归于尘埃了，前尘往事终于有了个了结。
　　君落尘扶着的人身体软软地滑在了地上，他总庆幸自己没有来吃，却没想到不管迟与不迟，他终究要失去。
　　叶荻瑟浑身血迹斑斑，心口处汩汩地往出涌着鲜血。君落尘双目猩红地抱着他要即刻为他灌注灵力疗伤，可他自己心知肚明没有用了。便不让君落尘白费力气，他想说说话。
　　这一生，到底是他对不起沈庭筠，不仅害死了他的父亲，还误杀了他的妻子。不管沈逢秋怎样，都与沈庭筠无关。
　　叶荻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嘴唇颤抖着轻轻地说：“阿庭，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人知道沈庭筠心里有多痛苦，难道亲手杀了一起长大的兄弟是多畅快的事情吗？
　　君落尘怒从心起，他很想杀了沈庭筠为叶荻瑟报仇，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因为叶荻瑟肯定不愿意沈庭筠死。他捂紧叶荻瑟胸口处的伤，希望他不要死。
　　世间所有的冤孽他以一一尝清，唯一亏欠的就只有君落尘了，这个永远信任自己的人，这个被自己欺骗了的人……
　　叶荻瑟轻轻握住君落尘的手，笑着说道：“谢谢你，只是终究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自己不行了，你要保重。”他将禹王鼎这仅存的唯一一枚灵器给了君落尘，又将魔剑收回体内，随着自己肉身形灭一同消失，此后人间再无此等祸物。
　　叶荻瑟拼尽全力护着修真界未来的安宁，此刻早已灵力尽失，连肉身也化为齑粉，散落在这天地之间。
　　君落尘疯了一样地收养叶荻瑟的残魂，可叶荻瑟是形神俱灭，即便君落尘拼尽全身灵力也只是保留住了一丝游魂，须得小心养护，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消散，那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叶荻瑟形神俱灭，散落于世间的每个角落，失去了，也可以说没有失去。君落尘总不愿意相信他的叶荻瑟死了，他总觉得相信他还能回来，像以前一样陪在他身边。
　　君落尘每天都小心翼翼地将叶荻瑟那缕残魂养护在自己墟灵里，每日以自己的灵力血肉浸润，从未有一丝懈怠。
　　这些日子，君落尘几乎不眠不休，翻遍了医书古方，幻想着能在某本书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复活叶荻瑟的方法。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在一本古籍上找到一种方法。古籍有注：集生者残魂，以生前喜爱接触较多之物吸引，配以施术者墟灵处新鲜血液，日日放在禹王鼎中炼化，或许有用。
　　怪不得修真界传言，只有一缕残魂的人是不能复生的。因为不会有人愿意日日剜出墟灵取血，又日日耗费灵力修为炼化残魂，吸引其他魂魄，而且这种方法风险极大，因为行的是逆天之术，所以几乎不可能成功。
　　君落尘微微一笑，别人不愿意，但他确是心甘情愿的，即便希望渺茫，他也要拼力一试。正是这一丝希望，君落尘将那柄竹笛放在禹王鼎中炼化，那柄竹笛是叶荻瑟亲手做的，且是最近才送给他的，自然属它拥有叶荻瑟最多的气息。此后的每一天君落尘都以近乎自残的方式养护吸引叶荻瑟的残魂。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始终陪在君落尘身边的就只有那瓣梅花和叶荻瑟送给自己的含羞草，除此之外，世间再没有与叶荻瑟有关的东西了。
　　七年了，他几乎走遍了人间，为的就是能多收集一些叶荻瑟的残魂与气息。可按照古籍上的方法却连叶荻瑟半点多余的魂魄也没收集到，只有那盆含羞草日渐长大。记得当初叶荻瑟还说自己养不活这草呢，没当想起往事，君落尘的心里总是泛起阵阵甜蜜，却又夹杂着阵阵痛苦。
　　他曾到过那片梅林，就是那次一片花瓣落在了叶荻瑟的身上，他悄悄收集在了自己的墟灵里。今日故地重游，难免想起往事，就拿出那片花瓣放在手心回味往事，却不料梅林中突然吹起一阵微风，漫天花瓣林林落落，而君落尘掌心里的那片花瓣也混在了漫天花雨中，再也分辨不出。
　　梅林风景依旧，只是人的心已彻底冷透了。
　　君落尘瞬间崩溃，他身边本就没什么与叶荻瑟有关的东西，现在又少了一样，如今就只剩那盆含羞草了。
　　七年养护残魂，君落尘的身体每况愈下，早已体力不支，但他却从未想过放弃。只是这七年里不仅没有收集到多的魂魄，反而连原本的那缕游魂也越来越细微，终于有一天全都消散了。
　　君落尘口吐鲜血，崩溃大哭，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这次他真的要永远失去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就静静地躺在皋涂山茅屋的床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床头那盆含羞草依旧葱茏。
　　他建造这茅屋是相信叶荻瑟终有一天会回来，如今竟是一个恍如隔世的梦……
　　桌上丹青里的少年依旧笑的春风得意，那柄红色的灵剑正如他的人一样活力四射，只是他的笑意也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停在了君落尘最后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