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涂恨生》澜漪小筑

31、第三十一章

　　人如果一直生活在黑暗里，久而久之，他可能就会习惯这个世界的样子，但如果黑暗中出现了亮光，随后又坠入无尽深渊，心境就不一样了，再也回不到只有黑暗的时候。
　　星眸从前一字不识，是程制教他写字，教他练剑。还记得师父程制第一次教他写名字时，星眸怎么都学不会，尽管他很努力地在学，但写出来的字还是歪歪扭扭，毫无美感可言。
　　他记得那天师父程制笑的很和蔼很慈祥，他说：“星眸啊，你写的字怎么跟毛毛虫一样啊！”这是星眸一生当中见过的最温暖慈爱的笑容，到后来他也从不曾忘记这一天。
　　最后实在无法，程制教星眸画了一幅画，一只眼睛里有一颗星星，他说这就是星眸，就是他的名字。
　　后来不管程制教了星眸写多少字，他还是最喜欢这幅寓意着自己名字的画。
　　经过一夜的消弭，君落尘施在易胜阁那几个异化弟子身上的束发已经有些松动，他们发出阵阵低吼，蠢蠢欲动。
　　终于术法完全破解了，那几个异化的怪物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疯狂撕咬，身上挂满了血肉，嘴里的血液扯着腥黏的丝。
　　屋顶上的星眸冷眼看着下方的血战，没有一丝温度，仿佛一座冰山，散发着阵阵寒意。这些人从前都特别喜欢捉弄羞辱星眸，如今这样也算是狗咬狗吧。
　　星眸的心神有些恍惚，连君落尘与叶荻瑟逼近于他身后都没有发觉。这次，君落尘与叶荻瑟不会再让他这么轻易逃走了。
　　两人催动灵力，施展剑术，将星眸困在自己的剑阵里，院内血肉撕咬，屋顶剑光闪闪。君落尘与叶荻瑟显然都没有料到星眸居然会用一把木剑，互相对视，愣了一阵心神。
　　星眸找准时机催动灵力，额前的布巾被灵力撕成了碎片，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星眸额前的第三只眼没有了瞳孔，黑漆漆的一片，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空洞。头上似乎缠着一圈黑色的东西，时隐时现，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星眸飞身下到院内，突然那群异化的人仿佛瞬间被激活了一样，突然不再互相撕咬，转而拖着残破的身体攻向君落尘与叶荻瑟两人。
　　这两人从未遇到这样血腥潮腻的画面，心中恶心不堪，却只能继续战斗，衣服上沾满了血污。君落尘与叶荻瑟被困在中间一时出不去，星眸则站在旁边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个看起来半大的孩子，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不知是内心太绝望，还是人心太炎凉。
　　那些异化的人受星眸控制，非常听话，因此即使之前星眸让他们自相残杀，他们也照做不误。
　　地上骨碌碌地滚动着好几颗头颅，要想真正杀死这些异化的人，就必须人首分离。星眸见自己控制的傀儡逐渐败下阵来，又加强了灵力的控制，头上缠绕的东西似乎更诡异了几分，而剩余的那几个异化的人也攻击地更加凶猛，他们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只是机械的杀人机器。
　　战局愈加明朗，星眸亲自加入了战斗，他的剑法轻盈，但毕竟刚修炼剑道不久，招式力道都显得有些稚嫩，不如君落尘与叶荻瑟的招式老练，力道沉稳。
　　不久，就有些捉襟见肘。不得已，他又催动灵力，这次直接将头上的东西取了下来，圆形，是个圈儿，他将此物置于掌心，向君落尘叶荻瑟二人攻击过来。那东西周身漆黑，跟星眸的第三只眼睛一样，没有一丝杂色。
　　又是一场恶斗，尽管有法宝加身，星眸还是不敌修炼多年的君落尘叶荻瑟，灵力大损，连忙收回法宝，逃向内屋，二人见状紧随其后，生怕他又像上次一样躲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星眸逃进程制的房间，按动墙上挂着的一幅易胜阁全貌的画的卷轴上的机关，进去之后密室的门瞬间就自动关上了。
　　君落尘与叶荻瑟还是来晚了一步，他们俩只看到星眸逃进了这个房间，但之后就不见了。因此断定这间房子里肯定有密室，两人仔细查找了起来。
　　当年程制设置这个密室机关的时候，可是煞费苦心，绝对没那么容易找到。否则，上次君落尘与叶荻瑟追星眸的时候也不会无功而返。
　　密室里边，墙上钉着四根粗壮无比的铁链，牢牢地锁着一个人，头发散乱，胡须花白，动作僵硬，拖动铁链发出沉闷的声音。
　　星眸灵力大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不慎趴倒在了地上，喘着疲累沉重的粗气。被锁着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动静，拖着铁索缓缓向前走了几步。
　　星眸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淡淡地说道：“怎么？你是在关心我吗？果然，还是这样的你最听话。”
　　面前的人正是教星眸识字练剑的易胜阁主程制，只不过不再是个正常人，他已经被异化了。
　　程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应该说是听到了主人的声音，因为是星眸将他做成了傀儡，只听命于星眸一人的傀儡。
　　星眸其实不想这样的，但世间充满了无奈，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师傅逼的。
　　当初是他给了星眸第二次新生，却又无情的将他的心撕裂。一次次的取血，一次次的绝望，程制的笑让星眸觉得全世界都好虚伪，人间从未善待于他。
　　程制本可以继续当他的易胜阁主，可错就错在他无意间得到了灵器坠心箍，又意外得知用三目之人的血滋养坠心箍可以将人异化，做成傀儡，仅供自己驱使。
　　邪念一动即是灾难，野心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一个人的心性。程制被自己的野心驱使，将罪恶的魔爪伸向了那个尊敬爱戴自己的孩子星眸。
　　拉下面巾的那一瞬间，程制有些慌乱，他下意识的去挡自己的脸，还是想隐瞒自己是恶魔的事实，他还想做星眸的师父。只是，一切都已来不及，就算星眸没有看到他的脸，迟早他也会知道的，纸终究包不住火。
　　星眸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悠悠醒转之际，他看到师父程制正全心在炼化一个黑色的圈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多日的倾心相待，换来的竟是无尽的欺骗，星眸的心里充满了恨意。他拔出自己腰间佩戴的木剑，刺向程制的后心。
　　程制受了重伤，倒在了地上，那个黑色的圈儿也“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星眸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段日子，他是真的感受到了温暖与欢乐，可如今事实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星眸的心里怎能接受？他痛苦不已，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血迹斑驳，像极了星眸脸上的泪。
　　星眸的世界只有黑夜，即便有一丝光亮，也是虚假不已。程制失血过多，气若游丝，行将死去，星眸将他做成了傀儡，锁在地牢内，那个曾经囚禁自己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了给程制延续生命，还是报复自己心中的愤恨。
　　易胜阁的门人弟子，星眸是打从心底里厌恶憎恨，自从他将程制做成傀儡之后，心中的恨意就像疯狂生长的野草，再也收不住了。他将那些人全都做成了傀儡，让他们自相残杀。镇子上的人见到一代仙门中人尽数变成怪物，到处撕咬，纷纷逃向外地。
　　从前的种种一页页从星眸脑中翻过，不觉他已红了眼睛，人非草木，经历了这么多还是忘不掉那些温暖，哪怕都是假的。
　　君落尘与叶荻瑟到处翻找，终于还是君落尘心细，找到了密室入口的机关，进了里边。星眸听到动静，勉强站起身，想躲却已经无处可躲，这里就是密室的尽头。他苦笑了一声，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星眸抹掉眼泪和血迹，从自己的衣襟上撕下了一块布条系在额头上，挡住那令自己难堪了一辈子的第三只眼。即便是死，也要体体面面的死。
　　两人终于走到了密室尽头，烛火摇曳，墙上画满了带星星的眼睛。
　　星眸刎颈自尽，用师父送他的那柄木剑。师父终究欠他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灵剑。星眸一死，坠心箍上的三目之人的灵力也便没了，程制后心处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他死了。
　　君落尘收了坠心箍，放入自己的墟灵。叶荻瑟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件灵器而已，竟让师徒之间互相残杀，这世上最不能直视的便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