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弱水三千》随迩

5、第五章:梦中

　　若水和阿苏勒的关系没几天就好了起来。白天的时候，她大多会跟在谢伯伯身边，但他们总是闷在帐篷里，不是安安静静专心地研究药草，就是为阿苏勒熬药。

　　若水在东陆是受过教育的女孩子家，母亲长辈们也总是希望她能温婉静心，做一个深闺之人。但她到底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受不得沉闷，更何况是来了陌生的北陆，都没什么人陪她玩耍解闷。但是她没事也不喜欢跑出去看那些真颜人，这里的人除了阿苏勒和那么几个长辈外，其他的看着他们东陆人的目光都带着点刺。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每天最喜欢的就是去给阿苏勒送药。阿苏勒是他们北陆的世子，若水知道他身份高贵，所以平时要见他说难不难，但也不是很简单，更何况一有大人在身边，他们就总是一下子就带阿苏勒走了。但是送药的话她就有理由见他了，也就不无聊了。

　　大概是看出若水的心思，谢伯伯就总是让她去送药，现在这差事可以说是落她头上了。

　　晚间，她端着药，板着脸穿过了真颜部的长路，去到了阿苏勒所在的帐篷。

　　那里的外边有两个执着长枪的真颜部的武士守在那，看上去十分凶悍不好惹，但是阿苏勒的姆妈诃伦帖刚好从帐篷里出来，见着是她，便招手让她进去了。

　　这几天他们都算是见多了若水的人，虽然知道要防着外人，可是一个东陆的小女孩，说是严密防着也太过了，更何况她是顶着送药过来的差事过来。本来诃伦帖是可以让她止步自己接手药的，或是平时自己去谢医师那边端药来的，但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世子最近和这个东陆的孩子走得近，主君也是知道的，但却没说什么。

　　世子很喜欢她这个新交的伙伴，和她在一起时总是挺开心的，方才他才刚听到点动静，就催她出去看看是不是那孩子来了:“姆妈，是不是若水来了？她白天说过晚上会来给我送药。”

　　诃伦帖看得明白，作为看着他长大的姆妈，她自然也希望阿苏勒快乐些，想必主君也是这等慈爱的心思。

　　若水跟着诃伦帖进了帐篷后，第一眼看见的是灿黄灿黄的火光，整间帐篷的装饰布局都比她见过的好上很多，干净又整洁，脚下由细麻绳编织且铺上点软毛的毯子踩上去没什么声音。

　　阿苏勒着浅金色的麻织薄衣，腿上盖着薄被坐在尽头的床榻上，若水见他解了发，一头又长又细的黑发披在他身后，垂到了枕上，像一匹上好的黑绸。她心想这头发比东陆的女孩子还好，一眨眼却对上了他黝黑的眼睛。

　　不得不说阿苏勒真的长得很秀气，甚至比起他们东陆的男孩来说还柔弱了两分，像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但是他的眼睛总是十分安静，有一种超乎小小身躯与年龄的宁静与成熟，这让若水最为稀奇，她从没有见过这样干净又安静的眼睛。此时他坐在那，见了她便浅浅地笑，微微弯起的眼睛被火光点亮了些许。

　　“若水，你来了。”他轻轻地唤她。

　　但是若水没第一时间回应他，她先是将药放下，然后礼貌地朝诃伦帖作了一揖。

　　诃伦帖看得心软，她现在知道这是东陆那边的礼节了。起初觉得这孩子带着与很多孩子不同的贵气，看上去警惕又冷然的，目光很锐利，背总是挺得很直，乍一看可能会觉得有些傲慢。但这些天她见了若水不少，却发现她其实是个对外冷，但内里热得很的孩子。真颜部现在很多人还是划得分明，将他们东陆人当外人，虽然当客对待，但是不算热忱，她也就没多情绪。但是面对熟人或阿苏勒，诃伦帖却见她十分欢脱张扬，倒更像他们北陆的女孩们。

　　她还是个很知礼节的孩子，只要不是恶意，那么该有的招呼问候她都不会少，答话也是很文礼分明。刚开始她也没对诃伦帖多亲近，有时连目光都是锐利的，但礼节依旧未少，现在认识了些天，她对诃伦帖熟稔温和了些，但还是会行礼问好。虽然谢医师说她是从小跟着他学习药理的侄女，但是诃伦帖猜测她原有的家户说不定是什么重教养的贵人家，不然不会有这等贵气的姿态。

　　若水作完揖后才看向了阿苏勒，但以她的角度看去，她见到了他手腕上大夏天的还缠着一缕雪白毛绒绒的貂尾，平时应该是被衣袖给掩住了，煞是好看。她还见到了他衣领稍低的锁骨。虽然说她不是很在意这个，但是对方是世子，能注意就得注意些，她便稍稍偏开了目光。阿苏勒见此，困惑地眨了眨眼，片刻后竟也意识到了，手上拉紧了衣襟，微低着头，面上有些赧然。

　　听说东陆的姑娘很注重这个，有时候看多了还得嫁给对方……她也是这样吗？

　　想着想着他有些抬不起头，但是若水却比他坦率，她笑道:“世子，张嘴，喝药。”

　　她面上甚至没有一丝窘迫或羞赧，只有明晃晃的笑。阿苏勒看她那狡黠的笑容，就知道她又是打趣他。

　　若水知道阿苏勒怕这苦药，每次喝药时他那小脸上的表情别提多精彩。虽然每次喝药他都一副苦哈哈的样子，看着让人心软，但是若水就是最爱看他喝药前可怜兮兮瞅着她的模样，像一只委屈又无辜的幼犬，或是喝药时苦得眯成一条缝却隐忍的眼睛，倒也比平时来得生动些，所以她一看他喝药就忍不住笑，甚至可以说是欢快的。

　　果不其然，阿苏勒一听她这话，表情变了一下。但他还是伸手去拿了，动作没有犹疑或迟缓。

　　可是诃伦帖突然上前一步，温和地笑了笑，想要接过那碗药:“世子，先等一下……”

　　阿苏勒和若水一愣，他们都知道诃伦帖是想要先试一下药看看安不安全。对于若水来说，这是很常见的事，她以前在东陆就见过不少。且不论阿苏勒是世子，身份尊贵，东陆的一些公卿少爷也总爱这样，这是情理之中的举动，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见诃伦帖上前来，还离了好几步，若水笑了下，索性自己用勺子舀了一口:“我来试一下吧。”

　　语毕，她一口含进嘴里，阿苏勒和诃伦帖愣愣地看着她，却听她咳了声，表情突然皱成了了一团:“好、好苦！”

　　大概是她的神情太好笑了，阿苏勒和诃伦帖都有些失笑。见药没问题，诃伦帖便在一旁看着若水将勺子拿了出来，然后将药递给了阿苏勒:“该你了，这次不给勺子了，一口闷喝了。”

　　舌尖尚留的苦味侵袭着她的感官，若水现在简直没有心思看阿苏勒喝药的小表情。她只觉得阿苏勒也是很厉害了，喝这么多天这么苦的药，事后还没抱怨。

　　她攥着那勺子，从衣襟里拿出一方帕子擦嘴，但是动作大了些，把一艳红色的小东西也扯出来了，掉在毯上，轻得几不可闻。阿苏勒一看，发现那是一枚小巧的红玉佩，上面还缠着结绳，做工十分精致。阿苏勒见着眼熟，想了一会才想起那是之前初见时她挂在腰上糟抢的东西。

　　阿苏勒赶忙一矮身就将其捡起递给她，若水一愣，这才发现掉了。她感激又郑重地接过来揣进衣襟里，眼里有一瞬的寡郁，与淡淡的笑意杂揉在一起，莫名生出些许悲怆的意味来，看得阿苏勒一愣。

　　很快阿苏勒闭着眼将那碗药喝完了。这下药喝完了，她也该走了，但时间还早，她便和他约:“世子，明天我给你做风筝，我带你去放风筝吧。”

　　阿苏勒露出困惑的表情。

　　“诶，你别问我那是什么，总之就是挺好玩一东西，我看你们这地宽着，也有风，适合放。”若水笑道:“不过我需要一些材料，竹条，方布，长长的细线，没有竹条的话用硬些的粱梗也行。”

　　“做这个很难吗？”阿苏勒问。

　　“不难，我手巧着呢。”若水笑道:“我看过父亲做过。”

　　“可是明天我得和大人们去打猎。”阿苏勒犹豫道:“我明天估计没办法和你玩。”

　　阿苏勒看到若水在听到“打猎”二字时眸光一亮，但是他尚未寻得清楚，那光亮便消失了，她笑道:“没事，你就尽管去吧，我就先做风筝，做完你回来了就可以玩了。”

　　“嗯……”阿苏勒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打猎啊，你会骑马吗？”若水瞅了他一眼道。

　　被她一问，阿苏勒觉得脸有些烫，他现在还不是很会骑马，顶多可以骑小马驹。部落里的马大多性子烈，平时龙格阿爸他们可不放心让他骑那种，但是很多同龄人都能骑好溜上一圈了。说是打猎，也只是被龙格阿爸的马驮着，看大家的神武雄姿罢了。

　　阿苏勒尚未回答，若水就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们这里的马比我们那边的大上很多，又高又壮的，我可喜欢了。什么时候世子我们比一下赛马，看看谁骑的快！”

　　“你会骑马？”阿苏勒惊讶地看着她。

　　“那当然！”若水神气地扬了扬脸，“只不过没骑过你们北陆的马，所以什么时候想挑战一下！以后啊，我就骑着你们北陆最高最壮的马回东陆，估计很神气！”

　　阿苏勒脸上的神色定格了一瞬。

　　但是她还是笑了笑，朝他拜别:“世子，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见。”

　　如白燕儿纤细身轻的女孩在澄黄的暖光中踩着欢快的步子离去了，阿苏勒看着，看着，不禁试着想象一下她骑马奔腾的样子——束发摇曳，衣袂飞扬，脸上是锐利凌然的神色，像天边风大时，被撕裂后飞速掠过的云彩，正马不停蹄地跑向了大海东陆的方向。

　　这一晚阿苏勒做了一个梦，梦中是若水的身影，也是在骑马。但是她没有策马奔腾，只是坐在马上，牵着缰绳，缓缓地前进。天边的斜阳降在他熟悉的草原上，像一片灿灿的金子。女孩被漂亮的晚霞沐浴着，那纤细又骨感的身影随着马的走动一颠一颠的，在草地上投下了影影绰绰的剪影。

　　黑棕色的马匹惬意地甩着马尾，若水的黑发也是一甩一甩的。她像是在等人，马匹走得极慢，像在原地踏步，阿苏勒就在她身后，看见她的脑袋左摇摇右晃晃，片刻后终于转了过来，却像是才注意到他似的，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你来了！”

　　梦中的阿苏勒看着也欢喜，便上前去，他这才发现自己也骑着骏马，手中的缰绳紧紧攥着，他的脚蹬一蹬，身下高大壮硕的马匹就带他去到了若水身边。

　　“我们来比赛骑马吧，阿苏勒！”梦中的若水叫了他的名字，听着有些不真实。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攥着缰绳前进的方向却是那一片与大海接连的群山。

　　阿苏勒一惊，不禁伸出一只手去够她的缰绳，然后缓缓调了个方向，但他没调转好，所以那可能是铁线河的方向，可能是真颜部落的方向，也可能是他老家青阳北都城的方向，但不会是她远去的长路。

　　他听见了草屑悉窣，也听见了马蹄哒响，若水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很是困惑，像极了他自己心里的声音:“阿苏勒，你为什么牵我的马啊？”

　　闻言，阿苏勒愣了一下，攥着绳的手却非常紧，他看着若水被云霞亲吻得漂亮到令人悸动的脸，低声道:“因为我不想你跑远。”

　　若水听了后似乎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但她不再说话，只是轻抚上他牵着缰绳的手，然后与他一起，安静地漫步在那梦中的草原上。

　　第二天，若水起床后听说阿苏勒一大早就和部落里的首领壮年们出去打猎了。

　　她也不无聊，先是帮谢伯伯他们处理了点药材上的小事情，然后边熬药边坏心眼想着阿苏勒回来后喝药的有趣模样。

　　等到这些都忙完了，她就捧着自己搜罗来的一些材料，坐在帐篷外开始做风筝。

　　苏玛和她的姐姐龙格沁路过，闲着没事便好奇地坐下来看她做，有一答没一答地和她聊着天，聊那繁华的东陆，聊那九州的野史秩闻。期间苏玛还为她拿出了更长又好的细线，她吹着古笛，安静地听她们说话。

　　沁姐姐与她俩相比正值花季之年，长得十分白皙漂亮，饶是在东陆那边见多了漂亮女子的若水也不得不说她的姿色与她们相比毫不逊色，这位北陆女子穿着红裙的姿态，具有东陆女子没有的异域风情，妖娆而坚韧。估计追求欢喜她的人很多，她便与她们聊那姑娘间青涩的悸动。

　　苏玛现在也才十岁出头，虽说在北陆已经可以称上是少女的年纪了，但是她也还未接触过这种神秘的事。若水比她还小点，虽然她经常听大人们说什么郎情妾意，男欢女爱的，但她也没碰上，到底是懵懵懂懂。

　　沁姐姐聊这些的时候声音很低，轻得像在说什么刺激的秘密，偏偏她的语调又是那般欢快，弄得两个本来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微红了脸。

　　沁姐姐道:“你们以后也会遇到钟意的男子的，现在看你们两个这样，以后一定都是大美人，很多很多人追，到时候可得挑好人，嫁个好夫君。”

　　苏玛害羞地笑，眼神有些闪躲。

　　倒是若水听后神色定定的:“我觉得我以后不会有人追的，估计都没人想娶我。”

　　沁姐姐和苏玛困惑地看着她。

　　若水回想了一下，以前总是有一些长辈会带着与她一般年龄的男孩子来她家作客，或是带着她上别人家去。那些男孩们大多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着白衣，踏鹿靴，白白净净的，看上去竟然比她个女孩子还文净柔弱。

　　他们总会把两个孩子凑在一起，让他们一起玩，然后大人们就在一旁打趣他们说以后结成姻亲什么的，若水当时也不懂这个，只知道要带着那些来作客的小伙伴去玩。

　　但是玩着玩着，他们就不和她玩了，总是说她粗鲁野蛮，凶神恶刹的，一点都不招人喜欢。起初还有点难过，但他们说的多了，若水也就听的多了。后来，这种事若水就不在意了，有没有男孩子喜欢那不重要，她只要有家人喜欢就够了。

　　现在说起这个话题，她便一语带过:“我们那边的男孩不喜欢我这样的，没人会喜欢我。”

　　但是沁姐姐笑道:“不呀，我看我家阿苏勒就挺喜欢你的。”

　　“嗯？”闻言，若水似是惊讶地瞪圆了眼。

　　她又想了下，发现阿苏勒确实和她玩得挺好，和她遇过的男孩们都不太一样。不过这也许是因为她还没展现过他们口中所谓“粗鲁野蛮”的模样。

　　他会喜欢她吗？

　　“若水，你觉得我家阿苏勒怎么样？”沁姐姐突然笑得狡黠道:“你对他有什么心情吗？”

　　若水眨了眨眼，认真思考了下。按照平时她会毫不犹豫地说“挺好的，和他玩很开心”，但是现在她们所在聊的话题似乎没那么简单。

　　沁姐姐的身上带着花香，她一靠近若水就觉得心情柔软，与此同时，她说话时轻柔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酥痒的诱导，让若水回想与阿苏勒的记忆时的心绪也变得密麻温软起来。

　　“阿苏勒很好。”她弯着眼睛轻声道。

　　这是她第一次喊那位世子的名字，按理说不该，毕竟以东陆的礼乐之仪，阿苏勒是尊贵到不能直呼其名的身份。

　　但是此时大概是没什么人，沁姐姐的笑容又是那么温和，若水不自觉地将那个抵在舌尖的名字放了出来。

　　若水想起了他的蜜果，他的帮助，他的羊儿，他的笛声和他送的草蚱蜢。

　　“我觉得和他在一起，就会很开心。”最终，她笑弯了眼，还是给了这么一句回答沁姐姐的问题。

　　因为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到其它词语来形容那种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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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沁姐姐在线教女主谈恋爱。
本来若水自己还很单纯都没往这方面想的，但是感情这种东西嘛，就是说多了，暗示多了，自然就会关注一下的。现在若水就是刚开始想而已。
阿苏勒现在就是有点不想若水回东陆了。
感谢支持！！！感谢各位姆妈的支持！！关爱青阳小世子，从我们做起！！！【剧版中的阿苏勒也太惨了，不过六元的阿苏勒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