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母亲 ...
-
太宰治很早就知道——阿阮是在爱里面长大的。
这种爱把她泡到蜜罐里，却没有让她变得脆弱或者狂妄，这个钟鸣鼎食之家所养出的，却是放在苦寒之地都能顽强扎根开放，经受得起无数磨难的花朵。
爱让她强大。
这是一个健全健康的家庭才有可能培养出的特质，当初年仅九岁的晏芷晴，其心性就比社会上行尸走肉的成年人强很多。
——单凭这一点，就可以让太宰治判断出自己友人的父母想必都是很优秀的人。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只不过……却都是英年早逝的命。
“阿阮？”
“嗯？”正和自己友人趴在榻榻米上翻着相册的姑娘抬头看他，湖蓝色的眼眸倒映着他的面容。
“……你有没有怪过你的妈妈？”
这个问题对于太宰治而言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样，他曾经也对于打开与否颇有犹豫，但不知为何，这个迟疑许久的问题在此刻脱口而出。
晏芷晴看向他的眼睛多了些许笑意和恍然：“太宰，我的爸爸是一个英雄。”
换成另一个人或许会因为这个忽然跳跃的话题而错愕，可是太宰却不会。
棕黑发的男人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友人：“阿阮终于要和我说你十岁之前的人生了？”
“真是……你在这方面简直和织田作一样小气。”
被抱怨小气的姑娘挑眉，双手撑地坐了起来，向着同样起身的太宰治伸出手：“知道就给我递水！”
故意抬起下巴摆出一副恃宠而骄姿态的晏芷晴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跟娇蛮八竿子打不着边，反而更像家里的幼猫抬起粉嫩的肉垫拍你的手，自以为很有威胁，实则可爱到要命。
至少，太宰治现在很想大笑，但他一怕晏芷晴恼羞成怒好好的机会泡汤了；二是她这幅样子实在是少见得很，却也可爱到要命。
我没救了。
第N＋1次给自己判下死刑的太宰治以一副“得令”的样子把一旁晾好的温水递给她。接到手的晏芷晴“噗通”笑了起来，本来就虚浮的傲娇气场瞬间消失。
大概是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她的脸颊和耳朵都泛起了薄红色，就像窗外花蕾的颜色一样。
“我的父亲是在我七岁那年牺牲的。”她用的词语意义不同：“我想你应该知道，就是当年欧洲的那场暴乱。他是作为联合军去支援的。本来一路都很顺利，但在最后的那场战役，为了大局思考，爸爸选择了押后，最终拉着那群人一起死了。”
“妈妈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晕倒了，随即她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爸爸的死好像带走了她的生机一样，我能看出来她为了我拼命挣扎想要活下去……”
说到这里，晏芷晴又闷下一大口温水，甚至因为速度太快呛住了嗓子，忍不住咳嗽起来。
太宰治凑过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顺了几口气，这才继续说着：“你还记得我九岁那年我们初遇的那一次吗？”
他当然记得。
太宰治思考了几秒：“我记得，叶姨也是和你一起？”
他本来记忆力就超群，叶合宜那种等级的美人再加上还是晏芷晴的母亲，有关她的记忆太宰治真的很清楚：“那个时候，她看起来已经是，油灯枯寂的样子了。”
“是的。”晏芷晴微笑了一下：“妈妈说，因为横滨是她和爸爸初见的地方，她想再来一次。”
这种话……
这句话背后的寓意让太宰治不由揽住自己友人的肩膀，面对自己母亲马上就要死去的事实，九岁的阿阮是怎样想的呢？”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这种理由。”
晏芷晴的话锋却突然一转：“但是在我十八岁那年回到杭州，我在故居翻到了一本笔记本。”
“我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的内容是用特殊密码系统写成的，我花了不短的时间把它破译开，发现那是十几个电话号码。”
“我尝试着给其中一个打了电话，那是一个美国人，是我妈妈的旧识。”
从晏芷晴话语内容转变的那一刻，太宰治就把下巴压在她的肩膀处，表情也沉凝起来，听到这里，他第一次发问：“你得到了什么信息吗？”
“是的……”晏芷晴闭上眼：“他告诉我，爸爸生前从来都没有去过日本。”
“我仔细推导了我父母相遇的时间点，他的确没有撒谎，爸爸从来没有来到过横滨。”
“妈妈当初的理由是骗我的。”
晏芷晴转个头，看着太宰治，她湖蓝色的眼眸里有着晶莹：“那你说，是什么让我的妈妈，托着病重的身体，跨越千里也要来横滨一次呢？”
太宰治凝视她的眼睛：“那不是你的错。”
姑娘抬起手捂住嘴：“你猜到了是不是？”
“叶姨的身体本来就撑不下去了，她的死和这次奔波的关系其实不大。”
他怎么猜不到呢？
——这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
所以在她离世后，晏芷晴才会被人送到横滨，而不是留在杭州。想必那位母亲在异国他乡的病床上挣扎时，也会找出几个自己女儿不见的时间段，秘密见了自己在横滨的旧识吧。
她拜托的事情显而易见。
“请照顾好我的女儿。”红发美人的手腕纤瘦到吓人：“我不求保证她的路途坦荡，只要她能走自己想走的路，不会被人逼迫着远离轨道。”
叶合宜说到这里忍不住哭泣：“我的阿阮，丢下她一个人，她怎么办？！”
她哭得绝望而又悲痛。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应下了承诺，这个成为孤儿的女孩来到横滨时一开始是那样茫然无助。
却不知道——
“你是被爱着的。”
太宰治抬手把她抱在胸前，温柔的说了这句话。
晏芷晴终于流出了一滴泪：“是，我是被爱着的。”
哪怕是在她自以为无处为家的时候，她也是被爱着的。她的母亲把她托付了值得信任的旧识，而那些人代替了自己的父母，一直爱着她。
——他们碍于什么无法露面，却一直在保护她。
——这就是父母的爱吗？
从未拥有过这样深沉的爱的太宰治抱着自己的友人，此刻却发自内心的为她拥有并一直拥有这样伟大母爱的姑娘而喜悦。
“真好啊……阿阮。”
太宰治的脸上是无比的喜悦之情：“真好啊。”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