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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 ...

  •   薄小荷在收拾行李,她脚步轻盈地走来走去,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好心情溢于言表。

      周娜措双手抱臂,靠在墙上看着薄小荷:“你真的要走?”

      “是。我要回去。”薄小荷十分坚定。自从瀚海与狄山边境线放开,两方通商往来的消息传来,薄小荷已经着手准备回去的事宜了。

      “三年了,你不怕你的丈夫已经另娶新人了吗?到时候你怎么办?”

      薄小荷低着头给一个包袱打结:“他不会。”语气十分笃定,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

      周娜措沉默了,不知在想什么,最后走了过来,帮薄小荷收拾东西,她不再识图阻止薄小荷,也不再泼冷水,她自己固然没有与人相依相守的经历,但她想她也许该相信世上是有坚贞不渝的爱的。

      薄小荷离开的时候,正是花枝最俏的季节。草原上的草叶才能没马蹄,星星点点的各色花点缀其中,薄小荷就站在这片渐欲迷人眼的草原上,朝着周娜措挥手:“我走了,你也开始新的生活吧!”

      三年来,有一个小伙子时不时地会来找周娜措,默默地帮着她做些挑水、拾牛粪、放牧等体力活儿,薄小荷见过几次他试图找周娜措搭话,可后者往往不予理会,于是他便闭了嘴,埋头干事。极为偶尔的时候,他会得到周娜措寥寥的几句话,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便兴奋得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往哪放。更多时候,他一个人默默地来,默默地回,看着周娜措欲言又止。

      周娜措对他冷淡至极,然而这并不妨碍他风雨无阻的到来。在去年的那个凛冬,大雪积了过膝高,呼号的大风中,周娜措的牛栏被吹倒了。她和薄小荷两个女人,顶着寒风,一个去扶栏,一个去追赶那些四散的牛群,喊声在风雪中被吹散,眼睛都睁不开,就在这时候,小伙子赶来了,在他的帮助下,重新加固了牛栏、赶回了牛群。

      风雪这么大,薄小荷示意周娜措将小伙子留下,起码请回毡房喝一碗“乌古台”,待风雪平息了再说,可是周娜措却面无表情地转身回房,将门一摔,态度显而易见。

      薄小荷十分尴尬,替周娜措圆场:“进来坐会儿吧。”

      小伙子看了眼紧闭的门,摇了摇头,眼神难过,冒着风雪走了。风如此之大,以至于他不得不弓起身子,与如海啸般扑头盖脸拍来的雪片作对抗。

      薄小荷看着他的背影也很难过,进了毡房,问周娜措:“为什么不留他?出于最基本的礼貌,他帮了我们,我们不该这样待他的。”

      周娜措眼神如冰凌般透彻尖锐:“我不能给他未来,就不该给他希望,哪怕一丝丝的希望。”

      薄小荷沉默良久,轻声道:“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叫娜措。”

      一个姓氏,是一把无形的枷锁,困住了一个人,而周娜措甘愿待在里面,任凭外面四季流转,她却好像永远停留在那旧日的时光中了。

      此刻,面对薄小荷在离开前的这一句寄托,周娜措依然只是笑,不说话。

      薄小荷最后看了一眼这颠沛流离之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一行大雁飞过,沿着世代遵循亘古不变的路线,再一次飞越山和大海,回到家乡。

      草原广袤无人,平常若不是在部落聚居地,很少能见到人。薄小荷走了两天,在靠近边境时,见到了越来越多的狄山人。他们有的赶着马匹、羊群,有的身上背着皮毛、肉干等,看样子都是去往瀚海交易通商的,已排起了长队。

      薄小荷排在队中,她作狄山姑娘的打扮,将一头长发扎成数条辫子盘于脑后,身穿利落的骑装。三年的劳作令她的肌肤紧实,身段更显修长苗条。狄山的日光将她的皮肤染成了淡淡的蜜色,却更显健康。狄山的风土人情也熏染了她,令她有着自由洒脱的气质,如今她更像是一个美丽的异族姑娘了。

      周娜措以她自己的身份搞来了一张通关文书,让薄小荷出关。边境线上的检查不是很严格,但也不宽松。在轮到薄小荷时,士兵将通关文书浏览一遍,而后目光凝在她脸上:“狄山人?”

      “是。”

      “名字?”

      “娜措。”

      “我看你容貌像汉人。”

      “我的父亲是汉人,母亲是狄山人。”

      士兵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出关做什么?”

      “找父亲。”

      士兵一瞬间便脑补了一出伦理戏目,看她的眼神带上了怜悯:“去吧。”

      薄小荷收好通关文书,走出了狄山境。她足下踏着的,已经是瀚海的土地了。近乡情怯,薄小荷双脚黏在地上,竟沉得迈不开步,有一瞬间,她甚至升起了一股荒谬的、想掉头冲回狄山的冲动。

      她深吸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三年过去,人事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此处原来是瀚海周边的荒地,因为与狄山接壤,在青黄不接的时候经常受到狄山的骚扰与劫掠,所以渐渐地没了人烟,衰败下去。而如今眼前所见,却是稀稀落落的房屋与商铺,自是无法与京城的鳞次栉比摩肩接踵相较,商铺也不过米粮、布料、杂货等几样,然而街上行人神色轻松满足,妇人与店主讨价还价,孩童揪着母亲衣角巴巴地求一块饴糖,是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不仅是汉人,街上也多了许多高眉深目的狄山人,他们带着自己的物产,用生涩的汉语与当地人交易,两方语言不通,鸡同鸭讲加上指手画脚的比划,居然也完成了一桩生意。汉人满意地摸着那匹皮毛走了,狄山人则进了杂货铺,用刚赚的银子去买盐。

      此地离瀚海城区尚有两日的距离,薄小荷四面看了一下,想买一匹马。因为边境开放通商,现在买马倒不是一件难事了。薄小荷在一个草棚底下看到了一个狄山人,赶了四五匹马,人和马一同推推搡搡地挤在草棚下面,他面前是一个汉人,正在一匹匹地看那些马,他跟在汉人后头,将他那几匹马吹得天花乱坠。

      薄小荷过去的时候,恰好听到那人吹嘘:“你看这马,口色红而鲜明泽润,胸脯直而挺出,鬃毛浓密柔顺,是一匹千里马呀!”

      薄小荷没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那人立刻对她怒目而视,似乎是说让她别搅黄他的生意,薄小荷不看他,自顾自去挑剩余的马,马主本想说什么,可看到她虽是汉人的脸,却一身狄山的打扮,且挑马的时候手势娴熟,一看便是知马的人,便住嘴了,连吹牛都不吹了。

      薄小荷自顾挑了马,付了钱,正要走,余下的几匹马忽然躁动起来,卖马的人连声惊叫:“哎呦这是哪来的小孩?”

      他用的狄山语,旁人没听懂,薄小荷却懂了,她回头一看,马肚子下不知何时缩了一个小孩儿,马因为受惊,来回走动不停,这小孩儿便也跟着移动,还好奇地盯着马腹上的那几个凸起,眼见着是要伸手去揪了。

      薄小荷眼皮一跳,快步走过去,弯腰把那孩子从马肚子下面拖了出来,就在这一瞬间,马也终于不耐烦了,扬起后蹄凌空踢来。幸而薄小荷动作快,提着孩子躲过了。

      惊魂一刻过后,卖马的人赶着马骂骂咧咧地走了,薄小荷把手中提着的孩子放到地上,蹲下来和他沟通:“你爹娘呢?”

      这一正眼看,薄小荷才发现这个孩子大概才三四岁,眉目清秀,白白胖胖,养得极好,身上衣料昂贵,一看便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就是不大有教养。因为男孩子对于她救他出来这事不仅没有感谢,对她的问话也充耳不闻,朝她哼了一声,挥动着胖胳膊胖腿,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薄小荷本能地想追,无论如何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独身在外总不是件安全的事,可看这孩子丝毫也不慌张,想来大概是亲人就在附近或者自有护卫跟着,便没再上去管闲事了。

      她骑着马,去饭铺买了干粮,辨了方向,往瀚海城去了。在官道上行了半日路,方在路边看到了一个棚子,檐下高高地挑出去一支写有“饭食”两字的幌子,是供来往行人吃饭歇息的饭铺。

      饭铺里此时没什么客人,只有老板百无聊赖地切着菜。薄小荷点了一碗汤,拿出干粮,就着汤一点点啃着。又来了个男人,身上背着竹篓,竹篓里不知装了什么,在薄小荷旁边的桌子上坐下,冲老板喊:“两张饼、一碗云吞!”

      男人坐下,把竹篓从背上解下放在脚边,然后从里面抱出了一个孩子。薄小荷本是随意一瞥,却在看到这个孩子时惊诧了一瞬,这孩子分明就是她从马肚子下救出的那个!却见此时这孩子没了原来的骄矜和神气,一副蔫哒哒的样子。被抱出竹篓后,他略微清醒了些,半睁着眼开始挣扎,嘴里迷迷糊糊地喊:“爹!爹!”

      “哎!”男人一面利索地应着,一面打开一包纸,将里头的粉末倒入冷茶中,拿手指搅了搅,粗暴地掰开孩子的嘴灌了进去,男孩被呛到了,剧烈地咳了几声,可是没过一会儿,便昏昏欲睡,没有动静了。

      薄小荷打量这男人,与孩子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身上衣裳也是最普通最便宜那一种,她又看了眼孩子,心里有了计较。

      许是她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男人忽然转头看她,薄小荷迅速移开目光,两三口啃完干粮,走出了饭铺,上马走远了。

      男人一直看着她走远才松了口气。又用打量商品的目光看了下孩子,大口地吃起了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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