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承夜》也无缘

44、四十四

　　当年晏羽生是死在朱明的怀里的，朱明原本已经不再去幻想什么了。

　　可是骤然看到与晏羽生眉眼如此相像的人，他原本已经凉透了的心思又一次活络起来——

　　已经五千年了，在最开始的时候，朱明还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梦到过晏羽生，随着时间的推迟，他竟然再也没有看清过晏羽生的脸。时间过去得太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晏羽生长成什么样子了，久到他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

　　只有每天早上起来往心口扎下的那一刀才让他恍惚记得在他漫长的生命中曾经真的出现过那么一个人。

　　但是在温怀瑜出现的那一刻，他突然发现晏羽生的脸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和晏羽生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晏羽生也和温怀瑜一般大小，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

　　他陪着晏羽生一点点长大，看透了三清山上那些人的嘴脸，但晏羽生不相信，他在三清山出生，在三清山长大，三清山就是他的家，他包容着三清山的一切，他不相信，朱明也不再劝说，他有信心觉得自己足以护他周全。

　　直到他变得神志不清，三清山的人骗他，说晏羽生是被龙王从渲打伤，他便去与从渲争斗。

　　又说三清山需靠朱雀大阵保护，便千年如一日的往自己的心口扎刀。

　　到了最后他终于还是发现了，晏羽生已经死了。

　　朱明怔怔的松了手，看着温怀瑜半晌说不出话来。

　　朱玉却突然开口道：“等一等。”

　　朱明转头去看他，却见朱玉的手指又隔空在温怀瑜的身上轻轻抹了一抹。

　　原本已经倒下去的□□上便慢慢又浮起了一层白雾，一缕白色的气体慢慢漂浮了起来。

　　朱明睁大了眼睛。

　　朱玉也有些不可思议：“他的身体里竟然还多了一魄么？”

　　关心则乱，朱明还没有反应过来，朱玉却意识到了是怎么一回事。朱明赶到晏羽生身边的时候晏羽生已经不行了，体内还剩下了一魂一魄，但是身体已经死了，剩下的两魂六魄也已经粉碎，没有一个人可以承受得了这样的痛苦，那一魂一魄肯定也是会化作粉末的。

　　朱明当时一定是心痛到了极致，这才会落下了那颗朱雀泪来。

　　朱雀泪本就是极品的天材地宝，晏羽生当时虽然已经痛到了极致，但是他还想活。

　　一魂已经不再受他控制，最后还是消失了，那一魄却是残留了下来，兜兜转转进入了那颗朱雀泪之中。

　　朱雀泪并非是魂器，不具备蕴养魂魄的能力，晏羽生的那一魄也只能被保存在朱雀泪中，既无法疗伤也无法觉醒，只能最基本的保证它不再消散。

　　这颗朱雀泪阴差阳错之下到了温怀瑜的先辈手上，一直也没有被人发现其中的秘密，直到温怀瑜的母亲怀上了温怀瑜，又因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将朱雀泪带在身上，那一魄便发现了更适合自己的地方，便钻进了温怀瑜的体内。

　　好在温怀瑜的体质特殊，晏羽生的那一魄也没有要害人的心思，温怀瑜这才安安稳稳的长到这么大。

　　若是朱明和朱玉没有发现温怀瑜的体内还有这么一魄，不论是对于温怀瑜来说还是晏羽生的魂魄来说都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朱玉要是发现了温怀瑜的体内有一片来路不明的魂魄碎片，第一反应一定是将它粉碎了，以免是什么残存的邪魔外道。

　　朱玉手上拿着的玉珏本就是用来蕴养魂魄的，他本来是为了温怀瑜所准备的，怕得是朱明没有在温怀瑜的体内发现什么异样会用自己的小徒弟来发脾气，现在看来温怀瑜是用不上了，正好可以先借给晏羽生这痴痴傻傻的一魄来使用。

　　人的三魂七魄都是极其重要的，即便只是少了一魄，这个人也就是个傻子了，遑论是只剩下了一魄。

　　但是对于朱雀而言，只要还剩下了这一魄，他就一定有办法将其余的魂魄修补完成。

　　朱玉看到朱明眼里满是希冀，不禁觉得身上一抖，也说不清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既是如此，你也无需再留在此处了。”朱玉还记得自己到玄法大陆来的初中，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来看看朱明有没有出事，若是朱明身在困境之中，那么他便帮助朱明一把，现在朱明的问题大概也已经解决了，自然是该带着朱明回去复命了。

　　朱雀一族都继承了星源之力，但这也只是第一批由天地孕育而出的族人而已，若是两只朱雀相亲相爱生下后代，恐怕是没有办法得到天道垂青的，因而在朱雀族中也选出来了一个族长来带领整个朱雀一族。

　　族长自然是族中能力最高、威望最深的那个人，朱雀与其他族群不同，几乎没有什么庶务要处理，自然也没有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一说，毕竟朱雀生在世间，自出生起就已经有了辟谷的能力，即便是不吃不喝也不会消亡，只要星辰不灭，朱雀就不会死。

　　所以大多数时候朱雀都松散的如同一盘散沙，若非是朱明的情况特殊，想来族中也不会找人来寻找他。

　　至于为什么是朱玉——只能说是朱玉的手气太差，十来只朱雀一起抽签，偏偏就是他抽中了那个来看看的短签。

　　莫说是现在玄法大陆已经到了道途末路，就算它还是灵力鼎盛的大世界也不可能与九十九重天相提并论，朱雀虽然对生存的环境没有太大的要求，但是也没必要苛待自己，若是能够待在灵力旺盛的地方，又何苦要在玄法大陆这种贫瘠之地苦苦挣扎呢？

　　朱明当然知道朱玉的意思，老实说他现在的脑海中还是一团混乱，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看到的这些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另一个梦境，只是这五千年来他几乎日日都是这样的状态，因而从外表上反而是看不出来什么了。

　　“若是在这里，可能还能找回一些他魂魄的碎末吧？”朱明犹豫着开口。

　　朱玉却是无语至极，这都五千年过去了，即便当时真的还有什么东西存留了下来，那也不可能留存到现在啊！

　　但是朱明如今满脑子都是晏羽生，朱玉知道自己即便说什么他也未必能够听得进去，因此沉默了一会儿斟酌着开口道：“族长那处有一天阶的法宝叫做聚魂灯，你应该有听说过吧？具体的东西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若是你开口去问，想必族长不会拒绝你的。”

　　朱明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想到过聚魂灯，这是朱雀族长在阴差阳错之下得到的一件宝器，聚魂灯在朱雀族中收藏了许久，大多数的族人都觉得那是一件没什么用的宝贝。顾名思义，这盏灯就是用来聚拢魂魄和魂魄的碎片的，只是若是魂飞魄散的人魂魄都成了粉末，天地之间到处都是，若是只用生辰八字和一些可以推敲的东西来“聚魂”，只怕到时候聚到的魂魄里会有太多别人的灵魂碎片，甚至还有可能会有不是人类的灵魂出现在其中。

　　到时候不仅不能复原晏羽生的魂魄，甚至对晏羽生还有可能造成第二次的伤害。

　　即便朱雀的灵力再高强，也不可能在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情况下在尘埃中挑拣出金砂来，聚魂灯虽然能够聚魂，却没有办法帮助晏羽生的魂魄复原。

　　但是如今却不一样了，晏羽生还剩下了完整的一魄，只要将这一魄放入聚魂灯中，属于他的灵魂的碎片便会被聚魂灯所吸引，但是聚魂灯只能聚集没有生命的灵魂粉末，若是晏羽生的魂魄碎末与别的什么活物缠绕在了一起，那么就得要等到那活物寿命尽了才能会被灯光所吸引着回到聚魂灯中。

　　但是不论如何，十年、百年、千年，终有一日是能够重新聚齐晏羽生的魂魄的，到那个时候晏羽生便能够重新进入轮回，朱明也算是终于有个盼头。

　　有聚魂灯，总比朱明自己一个人在玄法大陆上闷头乱找来得好得多，尤其是朱玉如今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待在玄法大陆，但朱玉又对玄法大陆恶心至极，实在是连一刻也不想多待，只想着要朱明和自己回九十九重天，让族长来解决此间的事情才好。

　　朱明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毕竟在他心里，现在再怎么重要的东西也是没有晏羽生的魂魄重要的，既然回到族中对晏羽生的魂魄更好，自然是早早的回去为好。

　　朱玉并没有杀了风鸣子几人，因而他们仍然待在一边，听到朱明要跟着朱玉回九十九重天的时候一个个的脸色都是一片煞白。

　　“二位神君，当初是我门前辈做得不对，若是二位愿意留下来，三清山愿意受二位驱策来找齐晏前辈的魂魄。”风鸣子挣扎着开口，三清山没了护山大阵已经是在风雨飘摇的状态之中了，若是朱明一走，天道彻底放弃了玄法大陆，那么他们便是整个世界的罪人。

　　朱明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眼神中带着一丝悲悯。

　　朱玉则是冷笑了一声，笑着说道：“三清山的人，我们可用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