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承夜》也无缘

3、三

　　过了一会儿有个极其细小的声音传来：“恩、恩人……你在吗？”

　　朱玉动了动耳朵，看向了木桶所在的方向，他五感极好，方圆三里除了他们没有人迹，那两个小孩子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传音入密道：“嗯，怎么了？”

　　温怀瑜似乎是吓了一跳，许是没有想到朱玉能够传音入密：“那、那个……衣服……”

　　朱玉有些无奈，又从纳戒里挑挑拣拣，拿了两件自己的以前的衣服出来——他也没有女装，只好委屈温孝童先做男子打扮了。

　　回到木桶旁边的时候朱玉便看到温怀瑜赤条条的站在那里，温孝童还是穿着自己原来那身破烂，只有脸上和手臂被擦干净，露出了白皙的皮肉来，上面抹了一层朱玉给的药水，伤疤已经浅了许多。

　　朱玉把自己的衣服递给温怀瑜：“你不帮她洗？”

　　温怀瑜的脸有些泛红：“童童已经……十一岁了，是大姑娘了……”

　　朱玉想了想，好像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十三岁便能定亲，十四岁就能嫁人了，十一岁的确是不小了。他又低头看向了只到自己胸口的温怀瑜：“你多大了？”

　　温怀瑜的耳尖有些泛红：“我已经十五岁了。”

　　朱玉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出话来，温怀瑜看上去年纪很小，身量又不高，他只当温怀瑜才十二三岁……温孝童也是，看上去才八九岁的模样。

　　温怀瑜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皙，只是有些皴裂，一双眼睛明亮透澈，嘴唇有些微微翘起，穿着朱玉从前的衣服倒是真的有几分世家小公子的风范。只是他看上去紧张得很，两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背过了身后有些尴尬地摩挲着衣摆。

　　朱玉看了看干干净净的温怀瑜，又看了眼还昏迷不醒的、脏兮兮的温孝童，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角，他伸了一根手指竖在了自己的唇前：“你妹妹也该洗一洗……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是对她有什么心思，只是我要找人帮忙，你不许说出去，知道么？”

　　温怀瑜知道朱玉说的不是假话，朱玉的气度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温孝童如今又脏又臭，朱玉便是再饥渴也不至于对温孝童起了心思，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朱玉便抬头看了一圈，树上停着一只黄莺，正歪着头看着朱玉。

　　朱玉犹豫了一下，冲着那小黄莺招了招手。

　　那只黄莺鸟便一点犹豫也没有的飞了下来，落在了朱玉的手指上。

　　“你翅膀尖上有一点白，便叫你点雪吧。”朱玉想了想，伸出了一根手指往那只小黄莺的额头上点了一点，送进去了一些灵气。

　　温怀瑜不知道朱玉要做什么，只歪着头看着朱玉和他手上的那只黄莺鸟，与那黄莺在树上时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那只黄莺鸟开始慢慢晕出浅光，朱玉摊了摊手，那光团就落到了地上，被微风一吹散了开来，里面走出来了一个少女，看上去也才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一身鹅黄的长裙，外头拢着一层白纱外套，她似乎还有些懵懂，睁着眼睛只知道看着朱玉。

　　“点雪。”朱玉笑着喊了一句。

　　她便浑身颤了颤，眼里也有了些光彩，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声鸟鸣来。

　　朱玉笑着摇了摇头：“不着急，慢慢来……你帮我个忙可好？帮我收拾一下树下的那个小姑娘。”

　　点雪又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未料还是一声鸟鸣，她似乎有些生气，脸上鼓成了一团，点了点头气呼呼的便转过身去照顾温孝童了。

　　朱玉这才转头看向了温怀瑜，温怀瑜整个人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从未听闻过有人可以轻易点化动物的，妖修和人修一样，妖修也是一出生就注定了它的天赋，也一样要经过漫长的努力才能达到那个上限，黄莺鸟不过是玄级的动物，即便是开了灵智，也鲜少能够窥得仙门的，遑论修成人形。

　　不、也许他是听到过的，但那都已经是上古大神的事情了。

　　朱玉见他一副痴傻呆愣的模样便觉好笑，又对着他摇了摇头：“不许说出去，知道了？”

　　温怀瑜便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点雪把温孝童收拾干净之后便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朱玉又从纳戒里掏出了两床锦被来，锦被用的是上好的天蚕丝，上面绣着些金丝，绘得是富贵牡丹的模样，温怀瑜只觉这东西好看是好看，只是世俗了些，和朱玉一点也不相称。

　　朱玉满不在乎的把那两条被子直接铺在了地上，一条花纹朝着地面，一条花纹朝着天空，里面夹出了一个软和的被窝来：“你和你妹妹睡在这里吧。”他指了指那被子，又抬头看了眼夜空：“明日就要去宗门大选了，我还需要做点准备。”

　　温怀瑜如今已对朱玉是无条件的信任了，他把自己的妹妹也抱进了被窝里，两个人团成了一团。

　　朱玉看得有些好笑，两指捻了个法诀点了一小点火焰出来，那火焰燃在被窝的一头浮在地面上方三尺之处，只是很小的一簇明火，却让整个地面都暖和起来，温怀瑜躺下了之后又觉面前一片昏暗，半点也看不到那点星火。

　　“睡吧，不会冷的，也不会有魑魅魍魉经过。”朱玉放柔了声音，努力想了想这样的情况下该怎么哄孩子，而后才负手离开。

　　温怀瑜和温孝童两个人流浪许久，一直在四处奔逃，此时吃了一顿饱饭又有暖和的被窝，其实不用朱玉多说些什么，两个人早就困倦的不行，几乎是朱玉一走温怀瑜便沉沉的睡着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这一路奔波见多了世间冷暖，也已经告诉自己不再轻易相信别人，但是对于朱玉他近乎于有一些崇拜。

　　朱玉说不会有魑魅魍魉，那便不会有魑魅魍魉了。

　　一夜好眠。

　　第二日温怀瑜醒来的时候只当是自己昨晚做了一场好梦，只摸着身下的柔软的布料才恍惚发现那都是真的。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洒落下来，斑驳的落在他的脸上，这时他才惊讶的发现，那点小小的星火仍然在不断地燃烧着，他们的锦被附近连花草都拼命地扭了头不往这边靠拢，地上的更无爬虫之类，只这点火光便将他们兄妹两个人牢牢地保护了起来。

　　火光旁边坐着一个眼熟的少女。

　　“点雪？”温怀瑜有些不太确定的开口。

　　点雪便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她刚刚化成人形，根基不算稳固，应当尽快修炼才是，但她太过眷恋这点星火，一个晚上都光看着这点火光了：“我和你们一起上三清山……嗯，我叫黄点雪，家在阜阳长坪村，今年一十六岁了。”

　　温怀瑜知道这是朱玉的安排，便也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是在路上遇见的。”

　　点雪应了一声，又转头去看温孝童。

　　温孝童此时也已经醒了，但她本就害羞内敛，一时间倒也没有发出声音来，只有些好奇的看着点雪。

　　“既然醒了就起来吧。”点雪按照实际年龄算其实才三岁多，对于黄莺鸟来说却已经正是二十好几的成年“莺”了。她按着朱玉的嘱咐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细细的金丝，一头戳进了火光里，那团浮在空中燃了一夜的星火便被金线牵引着落在了锦被上。

　　被子立刻烧了起来，那团火最终烧成了虚无，锦被连一点灰烬都没有留下。

　　点雪把那根金丝折了一折，缠在了头上的木钗上。

　　温怀瑜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方才放过锦被的地面——那团火消失了，四周的植物便又聚拢了回来，爬虫也悉悉索索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那处地面看上去与林中任何一处都不相同：“那……他呢？”

　　温怀瑜这才发现自己都不知道朱玉的名字。

　　“大人会直接去三清山，你们在录入的地方就能看到了。”点雪似乎知道他会这么问，又看向了温孝童：“方才的事情，你权当做不知道。”

　　温怀瑜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开口：“不知道恩人的名字是什么……若是以后有机会了，我也想要能够报答他。”

　　点雪被他这个问题问得一怔，这样想来她似乎也没有问朱玉的名字，只管朱玉叫做大人——她本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黄莺鸟，若非是朱玉出手开了她的灵智，即便是在这树林里待得再久，她也不可能修成人身。

　　但是温怀瑜说是想要报答朱玉，点雪的面色有些纠结，一方面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也还不知道朱玉的名字，另一方面又觉得温怀瑜说得很对，是该好好报答朱玉才是的。

　　她想了想，最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下次见到了就知道了！”

　　温孝童知道的事情本来也不多，但她年少早慧，也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到处乱说，便乖巧的点了点头。点雪伸手抚了抚温孝童的衣裳，那身男装便变幻成了女子的罗裙模样，衬得温孝童越发娇小可爱。

　　点雪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便引着温怀瑜和温孝童往山门走去。

　　温怀瑜一直环顾着四周，指望着朱玉能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再与他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