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承夜》也无缘

13、十三

　　在这龙天湖中的这位小龙王，应该也是神兽飞升去了九十九重天后，世上留下来的最后一条龙，他的家世在龙族之中并不显赫，不过与后世的那些龙族比起来已经称得上是极为荣耀了——后世那些被人们所熟知的龙，例如四海龙王之类的，都是这位小龙王的后代。

　　之后龙族作为生灵存在于世间，不论是妖还是仙，信仰之力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而现在的龙族却并非如此，是被人称作是青龙的孟章神君的后裔，与生俱来的便是星宿之力。

　　孟章乃是星宿，本身与万物并没有孕育后代的可能，在孟章之后，第一个出现在这世上的龙，实际上是一只蛟，机缘巧合之下受了孟章的一口龙气，于是便蜕变成为了龙，这位小龙王，就是那只蛟的曾孙子。

　　那边坐在小舟上的温怀瑜神色紧张的看着朱玉：“前辈……我似乎听到了有人落水的声音。”

　　那小舟行得极快，几乎只是与宋新阳的几个对话之间，便就已经超过了老鳖，游到了极前面去了。但温怀瑜被测出灵根之后，朱玉不动声色的开了他的五窍，对身后发生的事情似乎若有所感。

　　朱玉笑道：“不碍事的，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温怀瑜的脸上仍是忧愁的厉害：“若是像前辈这么厉害的人自然是不用担心的，但是如今在那老鳖身上的人，大多数年纪都不大，即便资质尚可，也很少有能够与湖里的妖兽争斗一二的……若是直接掉进了这湖里，恐怕是撑不过几息。”

　　朱玉看着他，脸上带了些玩味的神色：“你想我救她？”

　　温怀瑜迟疑了一下，他自然已经看出来了朱玉不是普通人——山门前测试资质的那个地方测试的一定是不准的，不仅是三清山那两个的弟子，就连当时在场的那个老头都没有能够看出一二来，朱玉的本事可见一斑。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朱玉的本事没有那么厉害，也不可能在树林之中点化了点雪，又骗过了女娲补天留下的五彩石。

　　骗过人是小，骗过那五彩石才是真的骇人听闻。

　　朱玉既然不愿意在人的面前显山露水，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但若是现在朱玉下水去救那个女孩，他的本事一定就会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毕竟就连现在他们这群人里修为最高的宋新阳和郑卫阳师兄弟也不可能在这湖中毫发无损的游个一圈。

　　温怀瑜挣扎了一会儿，最终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朱玉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些许满足的神色，他虽不喜欢那些整日追名逐利的修士，但也不喜欢那种愚蠢至极的、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修士，温怀瑜的本性纯善，更难得的是他能够感受得到温怀瑜的灵魂中似乎有一抹熟悉的气息——若是他变成了朱玉最讨厌的模样那才叫人头疼。

　　朱玉心情好了，便同温怀瑜说开了：“你不用担心，那姑娘本就不是人。”

　　温怀瑜一愣，下意识的张大了嘴巴，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她是妖兽？妖修如今能够修炼成形的少之又少……她怎么会……”

　　如今的玄法大陆已经不是曾经最为繁荣的时候了，不仅修士的道法末途，灵力稀薄，就连妖修也受到了影响和波及，如今能够修成人身的妖修越来越少，可以说是百里无一，与以前道法昌盛的时候十个修士之中就有四个妖修的景象截然不同。

　　“她不是普通的妖修。”朱玉笑道：“她是一只鲛人。”

　　温怀瑜脸上的表情便更加惊讶了，鲛人在玄法大陆已经成为了一种传说，自一千年起最后一只为人所知的鲛人死于东海之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鲛人了——鲛人的眼泪是珍珠，织出的鲛绡更是刀枪不侵、水火不入——正因如此，有很长一段时间有修士潜入海中去抓捕鲛人，要么是将他们卖给喜欢鲛人的老祖凌虐采补；要么是将鲛人缩在一个极小的木桶之中，逼着鲛人没日没夜的哭泣织纱，鲛人的数量于是便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个也无。

　　温怀瑜看着朱玉：“鲛人不是应该生活在海洋之中的吗？为什么会在这湖里。”

　　朱玉看着平静的湖面，温言道：“因为这湖里……有一条龙……”

　　如果说温怀瑜听到了“鲛人”还只是震惊的话，听到了朱玉现在的话似乎是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下去了，他怔怔的看着朱玉，又低头怔怔的看着漆黑的、平静的，他看不到的湖水下面，有无数的妖兽也正仰着头，隔着一层薄薄的封印看着他，温怀瑜的身上、朱玉的身上，有令他们觉得熟悉的感觉，让他们忍不住想要亲近。

　　但是没有办法，这层封印阻隔了大部分的灵气、全部的视线、甚至封印了他们变成人身的可能，让他们只能以妖兽的形态活在这湖水之中。

　　“他不是自愿待在这里的？是吗？”温怀瑜极小声的问道。

　　朱玉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他不是自愿的，这湖里所有的妖兽，都不是自愿的。”

　　温怀瑜不说话了，又转头去看温孝童，发现温孝童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

　　朱玉知道这是为什么，温孝童听到了鲛人的歌声，那歌声悲伤又轻柔，似乎是一层纱在你的心上不断的撩拨着，叫人忍不住的想要掉下眼泪来。

　　温怀瑜的摸了摸眼眶，才发现自己的眼眶也已经湿了。

　　他没有听到那鲛人的声音，但是却感觉到了温孝童的悲伤。

　　朱玉缓缓叹了口气，用自己的指甲在指腹上掐出了一条极为细小的口子，挤出了一滴鲜红的血来，将手指放入了湖水中，温声道：“我属火，不知有用没有用……不过我答应你，不出一个月，这龙天湖中所有的妖兽，都能够获得自由。”

　　温怀瑜抬头去看朱玉，朱玉这番话说得太过直白，他想要装作听不懂也没有办法。

　　朱玉却不在意，抬头看着温怀瑜笑了笑，而后道：“说起来我与这小龙王和鲛人的父亲还算是相识……”

　　温怀瑜看着朱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朱玉在说什么。

　　朱玉接着道：“大概是八万年前的事情了吧？那天我路过附近，突然发现这湖竟然自成一个小世界，有些好奇便闯了进来，那时候这里的龙王还叫做……从渲，他请我喝了一杯酒，那酒是他自己酿的，他取名字叫做大梦三生，果真不差……我只喝了一杯，便在这龙王湖里睡了整整三个月。”

　　温怀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惊讶于朱玉已经活了八万余年还是惊讶于朱玉曾经和龙王共饮。

　　“他的儿子出世的时候还曾经叫我来观礼……不过我那个时候太忙，便没有能够过来，他告诉过我他儿子的名字……叫做明礼？”

　　方才还很平静的黑色湖面突然泛起了微波，很快，一个姑娘便从水里钻了出来：“我把你的话告诉龙王啦，龙王说谢谢你还记得他，他都快忘自己是谁了，你的血很好用，他已经恢复了三成的灵气，不出一个月便能恢复的全盛的模样，到那个时候不论是湖底的锁链还是这封印的湖水，他都不放在眼里。”

　　朱玉点了点头：“那便好，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让点雪过来的，到时候还要劳烦你去通报。”

　　鲛人小姑娘完全没有了在老鳖身上那股泼辣的劲儿，看上去娇羞又内向，她红着脸点了点头，立刻又钻进了水里，几乎是一个瞬间便不见了。

　　只过了片刻，那鲛人小姑娘就又冒出了脑袋来：“王会观星，我每天都会告诉他天上的星象……以前王总是当做排解寂寞来用的，但前两天似乎星象出现了什么变化，王说……三清山的气数就快要到头了，所以才着我上来看一看，不知道前辈知不知道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呀？”

　　朱玉一愣，而后忍不住笑了出来：“要发生什么事情我可能并不知晓，不过我来了，可能是三清山穷途末路的原因之一吧？”

　　船上的另两个人面面相觑，温怀瑜抱着温孝童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三清山曾经有仙器而受到各大世族门派的围攻，但却能够屹立不倒多年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三清山的道法有多么的精妙，或者是掌门人和太上长老的修为有多么的遥遥领先，而是因为三清山有仙器、又有护山大阵，只要有这两样东西在，别的人就很难伤害到三清山分毫。

　　连那么多人围攻都没有打掉的三清山的护山大阵，朱玉竟然是想凭借一己之力攻克下来。

　　虽然听上去有些像是天方夜谭，但是温怀瑜直觉朱玉是做得到。

　　也许是因为朱玉已经活了八万多年了，八万多年是个什么概念，就算是第一批成仙的老祖，到了今日也不过五万多岁——朱玉起码是洪荒时代留下来了的人了。

　　“这样。”那小鲛人似乎也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又沉进了水里。

　　朱玉觉得自己方才似乎杀气太盛，唯恐吓坏了那两个小朋友，正转过头想要安慰他们一二，却见温怀瑜和温孝童两张小脸蛋上都是满脸的崇拜之情。

　　温怀瑜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船上，颤抖着声音道：“前辈，我不想跟着三清山学艺，我想跟着你学艺，求您收我做徒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