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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留学日本 ...

  •   1935年3月,上海的杨树浦码头人头攒动。一艘前往日本的客轮即将出港,甲板上挤满了乘客,纷纷向码头上的送行人挥手或者挥动帽子告别。这时一声清脆的汽笛声响起,客轮起锚了,开始缓缓驶离港口。一个穿着学生服装的瘦高青年也在向岸上的几位同学拼命挥手告别。一张清癯俊秀的脸孔,剑眉薄唇,大概只有20岁左右。或许是第一次出国,神情既忐忑,又浮现出离别的愁绪。
      岸上的三位男同学倒并没有特别悲伤,一边挥手一边在大喊:“肖途,记得写信回来。”而旁边的两位女同学就显得很伤感了。一位个子稍高的女生,梳着齐刘海与尖长的鬓角式发束,清雅秀丽,突出精致小脸。双目清亮,愁容中微带悲伤。洁白的左手捂着嘴,眼泪一滴一滴落下。一旁小个子的女生容貌娇美,皮肤白腻。拉着高个的女生的手,轻轻地拍她的背,安慰道:“方学姐,你不必那么伤心,肖学长又不是不回来了。他会经常给我们写信的。”
      这位个子稍高的女生名叫方敏,是肖途恩师方汉州的女儿,也是肖途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们即将分别4年,对她俩来说都实在很难接受。不过她仍含着泪微笑着向矮个子的女生说道:“嗯,谢谢你,小顾。”这位娇小的女生是顾君如,比肖途他们小2届,因参加联谊活动与肖途、方敏等人认识,一直崇拜着肖途。两人又向着客轮的方向一直挥手,一直到看不见客轮才离开码头。
      肖途同样一直等到看不见他的同学们,才拎着旅行箱进到船舱里。他买的是最普通的船票,住的船舱非常狭小,但还算清洁。晚饭后,肖途睡不着,踱到甲板上乘凉。海上的凉风驱赶着初夏的炎热,夜色笼罩下的海面,漆黑一片,除去天空的星光,见不到任何景物。肖途依靠在甲板上,想着心事。
      他先想起了1933年9月,第一次站在校园门口。虽然路途颠簸疲劳,上海的暑热又让他一直在出汗,但自己的眼睛却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学校的名字:“济仁大学”,兴奋地想着:我终于来了!随后便精神抖擞地迈进了校园。此时,16岁的肖途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会前往日本。而在船上的肖途更加想不到他的以后经历将会成为历史中的一段传奇!
      这次前往日本,他的恩师方汉州没有前来送行,因为他们师徒已经“决裂”了。他想起了昨天晚上方老师和他的秘密谈话。方老师说:“肖途啊,你明天就要去日本了,我不能去送你了。就在这里给你送行吧。这一年多来,我教你共产主义,而你也进步得很快,我觉得非常欣慰。而你从日本回来以后,就将接受组织的重要任务。希望你在日本的时候不要动摇思想,被迷惑心智,保持对组织的忠诚。我不在你身边了,希望你能三省吾身,自己提高自己的思想境界!”肖途热泪盈眶,重重地点点头。
      而后他又想起1933年年底,方老师第一把共产党宣言给他看,为他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之后的一年,方老师定期考察自己的思想状况,并交待了让他去日本留学的计划。肖途开始并不愿意,后方老师告诉他要知己知彼,又经过了一番考虑后,才答应下来,开始学习日语。并申请庚子赔款留学金。方老师告诉他去日本后要尽可能地了解日本的政治、军事和文化,多知道一些军政高层人物,又开始让他一点一点伪装自己,伪装去日本留学的意图,成为一个灰色人物。并假意与他决裂,以保证万无一失。终于到了自己前往日本的一天,肖途心里其实万分不舍,但想起方老师对自己的期待和培养,他暗暗下定决心,在日本一定要学出成绩。
      到达京都后,肖途找到了当地的中国留学生会,他们安排肖途住在了一户日本人家的阁楼里。虽然庚子赔款的留学金足够支付学费,但是住宿和日常生活的开销也不少。他一直省吃俭用,平时还需要帮助雇主打扫和购物等。好在从小就过惯了苦日子,也能接受在日本的生活。
      在济仁大学2年多里,参加各种学生游行已使他养成了关心时局、关心国家命运和前途的习惯,而且情不自禁地有一种要介入其间的愿望。他对方老师说去日本要增长学识,这一方面是方老师对交给他的任务,而且他从小就爱读书,想读书;但另一方面,在这个正逢祖国多事之秋的时刻出来读书,也是为了能在日后为组织提供更大的帮助。
      他带着这样的决心开始为学习忙碌。为了更加全方面地了解日本,他决定在主修新闻专业之余,去旁听翻译学、历史学、政治学。而京都大学里并没有一位研究完全精通日本与中国两国历史的教授。为此,1935年末他登门拜访了早稻田大学历史系教授清水春次。清水要求他先写一篇论文来看看。肖途把自己所学的历史知识网罗在一起,写出一篇论文交卷。
      清水看过后认为他的历史知识虽不够系统全面,但文采出众,观点上还颇具见地,可以深造。因此同意接受他为自己的学生。这样,肖途又成为早稻田这座名牌大学的历史学学生。清水教授要求他先打好历史学的根基,大量阅读史书,重点阅读萧一山的《清史通典》,并做笔记,等把根基打好后再确定深入研究的课题。学习方法是自己读书进修,每周一次或两次接受清水教授的讲投和指点。
      1935年一二九”运动发生后,在日本的所见所闻,使他如芒刺在背般地时刻不得安宁。夜深人静辗转不眠之时,他总会反复想起杜甫的《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发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有时候又会想起北大学生们说的那句话:“偌大的华北竟放不下一张安宁的书桌”,在眼下的日本,肖途就能安宁地坐下读书么国殇,使花鸟都有泪和恨,更何况热血男儿肖途!他怎能在一个“亡我之心不死”的地方安心读书!然而,自己读书就是为了能在以后出力对抗这个野心勃勃的虎狼之国!
      在这几年中,肖途差不多4个月就给国内写一次信,告诉同学们自己的思念。从同学们的回信中,肖途也了解到日本对中国的野心越发增大,更加让他忧心忡忡。同时自己所在的学联也被军警抓捕过。这也让肖途非常气愤。之后,随着两国关系逐渐紧张,日常的通信竟然也开始被限制。而与他一起学习的留学生们,有点沉溺与日本的花天酒地,有点受不了辛苦枯燥的学习生活。而肖途则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方老师的期待,为了实现《共产党宣言》中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世界,始终坚持着。直到1937年,有一天日本军警找到了他。
      1937年伊始,日本国内的反华,排华情绪高涨,各大报纸上关于开战的猜测日益增多。大学里也同样不平静,学生们对战争的狂热与日俱增。肖途也感觉到了战争或许即将来临,自己也马上会被遣送回国,于是开始准备起来。
      3月20号,他再次前往早稻田大学拜会清水教授。路上肖途想着: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和清水教授见面了,这2年多来他对我真的很好。以后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他了。来到清水教授的办公室门口,肖途有些激动,敲门的手也有点发抖。
      听到教授的回应后,肖途打开门,见到是肖途,(以下对话都是日文)清水教授微笑了一下说道:“哦,原来是肖君。”肖途关上门,问道:“嗯?教授,你还约了别人吗?”“是的,客人可能不久就来,所以今天不能指导你了。”肖途听了点点头说:“嗯,我明白了。其实我今天来除了请您指导,还要向你告别。”“告别?”清水教授楞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啊,该来的还是来了。历史总是少不了战争。”肖途的神情有些黯然,又叹了口气说:“是的,战争或许要开始了。因此我可能马上就要回国了,所以今天特地来向您告别,”顿了顿说:“这两年多来给您添了许多麻烦,同时也非常感谢您对我倾囊相授的指导。”
      清水教授摆摆手,微笑说:“肖君,不用客气。指导你我也很高兴,我很少碰到中国人。遇见你,让我看历史的角度更广、更大了。”肖途听后很感动,眼中微微含泪说:“谢谢您,教授。请原谅我离别时也没有礼物送给您。我回国后一定寄送一张明信片给您,这样的薄礼实在是对不起您2年多的指导。”清水教授拍了拍肖途的肩膀,又问了肖途回国后的打算。肖途说回国后可能会去报社,清水教授说希望有一天肖途能把写得最好的一篇报道寄给他,肖途答应。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喊到:“清水教授,您约的客人到了。”清水教授说道:“请进吧。”门打开后,外面站着三个人,一个是学校的门卫,还有一男一女。男子40岁左右,留着薄薄的络腮胡子。目光炯炯有神,鹰视狼顾,颇有枭雄之概。即使穿着西装,一样透出剽悍之意。而女子只有16,17岁的样子,却是清秀绝俗,长发及肩,肌肤胜雪,容色照人。一双大眼,清澄明澈,犹如两泓清泉。身形婀娜,虽然穿着和服,仍掩不住窈窕娉婷之态。清水教授向他们说道:“啊,武藤君,你来啦!快请进。”那个男子也微笑回到:“清水君,好久不见。”门卫告辞。清水教授于是对肖途说道:“肖君啊,看来我们要分别了。希望你能在中国展现你的能力,我也希望能看到你寄来的报纸。再用唐朝王勃的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多多保重,肖君。”肖途热泪盈眶,鞠躬答谢。
      武藤见了,问清水教授:“这位是你的学生吗?要毕业了?”清水教授回答:“是我的学生,但不是毕业,他要回国了,今天来向我辞行。肖君,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武藤志雄,外交省的官员。”肖途鞠躬,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武藤也微微欠身,介绍起身边的女子:“这是我的女儿,纯子。”肖途也向纯子鞠躬,纯子微笑回礼。清水教授说道:“好了肖君,再见了,希望以后还能再见。”肖途再次向三位鞠躬告别,走出办公室。同时武藤志雄对女儿说道:“纯子,你先在外面等一会,我和清水教授有话说。”于是肖途拉开门,请纯子先走。
      肖途关上门,转身准备离开时,听见身后一个清脆柔软的声音说:“抱歉…抱歉,您能留步吗?”肖途回头,到是纯子,便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纯子看向肖途,脸上微微泛红,有些腼腆地低下头,轻轻地问道:“请问…请问肖君是中国人吗?”肖途点头称是。纯子听闻,抬头看向他问:“那肖君能给我说说中国吗?”眼神中充满期待。肖途听了不觉一楞,问:“讲中国?讲什么?”纯子脸上又一红,轻轻地说:“我很喜欢…喜欢中国,所以想知道中国到底是什么样的。”肖途听后,忽然觉得这个问题自己竟从来没有想过,中国到底是什么样的。纯子见他不答,又有点急切地说:“肖君不愿意说吗?”肖途听了赶忙摇摇手,答道:“不是这样的武藤小姐。很惭愧,我竟然从来没想过中国到底是什么样的,所以现在我也没有答案。实在抱歉,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我这里竟然也没有答案,让武藤小姐失望了。”说完鞠了一躬。纯子也还礼,轻声说:“肖君不要这样说,也许是我问得太突然了。”过了一会,又有点奇怪地问:“听清水教授说,肖君还没有毕业,为什么就要回国了?”肖途听了神情黯然,叹了口气说:“因为战争将要开始了,我在日本已经待不下去了。”纯子吃了一惊,说不出话来。
      此时,办公室的门开了,武藤志雄走出来对纯子说:“好了纯子,你去和清水教授聊聊吧。”肖途见状,就向两人鞠躬,说道:“再见了,武藤先生,武藤小姐。”两人也分别还礼,向他告别。肖途在回去的路上,想着那个叫纯子的小姑娘问的问题:中国到底是什么样的。自己仍然找不到答案,不久笑出了声,自言自语道:“我想这个干吗,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想呢。”于是就把纯子和纯子的问题抛在了脑后。但纯子把肖途记在了心里,这个高瘦英俊,举止儒雅,脸上却一直带着忧愁的中国男子,和她心驰神往的中国一样,都想让她一探究竟。
      一周后,果然有两个军警找到肖途,告诉他三天后必须离开日本。如果不离开将被依法判刑。肖途对这样的情况早有所料。他早已办妥了学校的手续,由于他只完成了课程的学习,而没有撰写毕业论文,只获得了一张结业证书,肖途只能苦笑着收下。而行李等也收拾好了。于是肖途趁成最后的这两天,最后游览了一次东京和京都。京都正赶上传统的狂欢节,但此时的肖途已了无心绪,不过虚于委蛇、走马看花而已,他的心已飞回祖国。
      第三天,肖途登上回上海的轮船。回想起3年前赴日的情形,如今心情落寞,他靠在甲板的栏杆上,久久凝望着波涛起伏的大海,谛听那风声、浪声、马达声,想着家事、国事、天下事,茫无头绪但是隐隐有一种预感:在这急剧变动的国内外局势中,目前他的处境恰似两个浪峰之间的低谷。前一个浪峰还只是牛刀小试,之后还有更加巨大的浪峰正在等候他。他应当为此做好准备,否则就会被大浪击碎。而在这时代的浪峰面前,肖途觉得任何灰心、沮丧情绪,都是完全多余的了,自己似乎只是洪流中的一颗沙粒……在日本的2年多里,使肖途十分清楚地看到了日本□□之心,它们正蠢蠢欲动。他为多难的祖国担心,心情极其沉重。他希望回到上海,回到组织的怀抱后,能解开胸口的重压,也希望自己在日本的所见所学,能真正帮助到组织,帮助到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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