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神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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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个梦。
厚重的亚麻布帘将天光遮挡了个严严实实，但立在墙边的玻璃细柱沙漏已经升到了凌晨三点半的刻度。细沙簌簌落下的声音催人欲眠，塔尔却没有半点睡意。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但此前梦中只出现过一个数字：六。
六……七！
塔尔披衣起身，将厚重的窗帘拉开。灰蓝色的天空蒙蒙发亮，只剩三两颗黯淡的星子和一抹淡白的月痕。
玻璃窗悄然无声地滑开，带着凉意的空气从缝隙里扑面而来，将初醒时最后一丝浑噩吹散。塔尔抬起手，指尖淌出一缕银灰色的气流，在黯淡的月光下显得通透温润，像上好的灰玛瑙。
这银灰色的力量隐蔽晦暗，绝非教廷的神力，反而与妖魔的力量有几分相似，也因此，自塔尔发现自己能够掌握这种力量后，从未让任何人知晓。
银灰色的气流越发剔透，逐渐淡至无色，但那缕力量仍在，只是消隐了气息色彩。
这力量自他第一次做这个梦后出现，那时他才六岁，还从未见过妖魔。
笃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塔尔收起指尖的力量，转头看向墙边的细柱沙漏。莹白的细沙刚没到四点的刻度。
正常情况下，侍者应当等到五点时才会敲门，今天为何提前了一个钟时？
“何事？”塔尔扬声问道。
“殿下，今日需举行圣典，我来为您送上礼服。”
回话声确实是他所熟悉的侍者，但是……圣典？
每年入夏后的第七日是神诞日，圣笛辛诺大陆的每一个人都会在各地参加圣典，教廷更是会举办盛大的祭礼，向神明献上贡品的同时，也为整个圣笛辛诺大陆与每一支记录在圣脉册上的血脉施以庇佑祝福，令人们避免灰浊之气的伤害。
不过，这样庞大的赐福神术对主持者的消耗也是巨大的。除了教宗冕下与几位长老外，还需要光辉教团与圣堂骑士们的辅助。
而作为教廷唯一的神子，塔尔自幼就参与进了圣典的中心部分，只是最初他只是一个参与者，在他的神力达到主教级别后才作为光辉教团中的一员开始主持神术，而现在随着他神力的提升，更是成为了核心主持者之一，为教宗冕下与几位长老分担压力。
而为了圣典的筹备，每年的神诞日塔尔都需要提前一个钟时起来准备。
但问题是，昨日他才刚刚进行过圣典。
塔尔目光上移，看向细柱沙漏上方的历法盘，瞳孔骤然缩小。
历法盘上亮着柔和光芒的日期，赫然显示的是昨日！
塔尔确信他昨夜入睡前历法盘还是正常的，历法盘在他卧房之内，什么人能够避过教廷的重重阻碍，潜入他的房间改变历法盘的日期却令他毫无所觉？
而门外的侍者又为何唤他起来筹备圣典？
百般思绪于一瞬间划过心头，塔尔毫不犹豫使出一道探查神术，然后在神术带来的回馈之下皱起了眉。
霍克带着两名侍者站在门外，他自塔尔幼年一直照顾他至今日，他的虔诚早已经过考验，另外两名侍者也是熟悉的面孔。他们手中捧着盛放礼服的木盒与早餐，头颅微垂神情安宁，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妥。事实上，所有能够被安排在他身边的人的虔诚都经历过足够的检验。
沙漏中莹白的细沙簌簌下落，转眼就没过了四点钟的刻度。眼下并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塔尔思量，他手指在窗台下沿一抹，银灰色的力量在不起眼的位置留下一道刻痕。
塔尔合上窗，扬声道：“请进。”
……
霍克是教廷中的一名侍者，他自十六岁那年加入教廷，至今已有二十四年。
霍克加入教廷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他又不是什么天赋卓绝血脉纯粹的人，因此也只是做个侍者罢了。
但在九年前，神子殿下身边的侍者们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全部换了下去。圣喻术见证了霍克的虔信与忠实，因而他便被派到了塔尔身边。
或许有能够瞒过圣喻术的人，但那样的能力显然不是霍克这样实力低微的人所能够拥有的。那时的霍克，反倒不由得为自己惨淡的天赋自觉幸运起来。虽然同为侍者，但神子身边的工作，无疑是最好的一批。
神子殿下并不难相处，也用不着他们事事照料。事实上，大部分事情塔尔自己就会处理好，只有在类似圣典这类繁忙的情况下，才会需要他们多协助一点。
霍克捧着礼服站在门口耐心等待。今天略有些不同寻常，他想。
不是因为今天是需要举行圣典的神诞日，而是因为殿下询问的那句“何事”。
自霍克负责照顾塔尔那天起，这位神子殿下就懂事得惊人，几乎没让他操过心。
霍克曾好奇过之前的侍者们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误才被全部换下。但他的好奇也仅止于好奇而已，作为一名忠实可靠的侍者，霍克知道自己不应该追寻太多。
而神子殿下一向做事条理分明，行止温和有礼，像圣典这样惯常的安排，又怎么会问出一句“何事”？
在霍克回答完后，门内停顿了微妙到几不可查的一瞬，才传来塔尔唤他们进去的声音。
霍克带着两名侍者推门而入，塔尔已经站在被屏风隔开的小厅中了。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但房间里的温度却比平时低了些。
殿下是起来开过窗了吗？
没过多久，神子就结束了他的早餐与清洁了，并在侍者的帮助下穿上了礼服。换上礼服后的神子少了一分亲和温润，多了一分高华疏离。
霍克恭谨地欠了欠身，哪怕神子一直带着温润的微笑，他也明白那份疏离一直都在。
不是没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侍者意图亲近影响神子，但哪怕是神子年幼的时候，也从未对谁表现出亲密来，从来如此，从未破例。而那些摸不清分寸的侍者，都一一被调离了神子身边。
霍克直起腰，这才开始直视神子的装扮。纽扣平整、衣领笔挺、袖口垂顺、下摆的高度恰到好处……没有任何问题。
但霍克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够协调。是哪里呢……
“有什么问题吗？”神子温声询问。
“没有问题，殿下。”霍克答道。
他没有发现任何问题，那不协调应当只是他的一点错觉罢了。
神子点了点头，抬步向外走去。其他两名侍者捧着木盒离开了，霍克则垂手跟随在神子身后，脚步与之协调得就像同一个人，直到神子停下脚步。
“老师。”神子恭敬地唤道。
有资格被神子殿下唤作老师的人并不多，眼前这位身着银铠却脚步无声的骑士就是之一。
埃涅斯阁下位列圣堂骑士十二席之次席，他与首席骑士凯尔文阁下的实力不分伯仲，之所以位列次席，是由于这位阁下疏于处理圣堂事务，但也因此成为了神子殿下的剑术老师与护卫。
“殿下。”埃涅斯垂首还礼。
不必多言，神子殿下便同埃涅斯阁下一同走上了由整块白色大理石雕琢而成的台阶。
霍克没有跟上，那上面是对神明献上祭礼的圣坛，不是他可以登上的。他会在这里参加并等待祭礼的结束，然后随神子殿下一同返回。
霍克抬头看向圣坛与那两个正在攀登的身影，在两个同样身姿笔挺脚步沉稳的背影对比下，一道闪光般的念头突然使他明悟了此前的不协调感从何而来。
神子殿下的身上，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紧绷感。
殿下在为什么事紧张吗？可不应该是为了圣典。殿下早已不是第一次参与主持圣典了。那么又是什么造成了殿下今日的反常呢？他又是否应该上报，让教宗冕下出手相助呢？
清晨的薄雾逐渐散去，柔和的阳光漫过石阶。塔尔从左右廊柱的阴影迈入阳光，温暖的光明从他镶边的长靴攀上衣摆，又从衣摆攀上绶带，在腰部的白玉髓别针闪过温润的光彩后，彻底照耀了他的全身。
如果不是长久相处与霍克的细心，是不会有人觉察神子身上那一点细微的紧绷的。
殿下收敛得这样好，应当是不想令人知晓。殿下已经长大，霍克缓缓垂下眼睛，神情温和而沉静，既然殿下想自己处理，他就不要打破了吧。
……
圣坛后方的石英石针——虽唤作针，实际上却是一根直径约有三公尺，高五公尺的石柱。石针影子即将指到第七根雕刻着钟时与经文的大理石柱。
圣坛前的广场上围满了虔诚的信众，其中有排列规整的骑士们将信众分隔开，所有扰乱推挤的人无论年龄身份，一律会被骑士们毫不容情的“请”出去，但哪怕如此，广场外的数条街道上也挤满了人。
新四脉与国议会十二脉的人已经在第三层圣坛上列好，第二层圣坛上的则是参与主祭的光辉教团与圣堂骑士，而教宗冕下、神子殿下与数位长老，则在最顶层的圣坛上主持祭礼。
石针的影子顶端终于接上了第七根石柱柱脚，阴影中光滑一片的柱脚上隐隐显露出经文字迹。厚重宽广的钟声悠扬传过整座圣城，所有未能到达广场与附近的民众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向圣坛的方向虔诚合掌。
圣典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神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