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药》脑残有福

24、第十一章 立秋（下）

　　直到第二日顺着蛇虫指引的路在密林间遇到玉蝶岛上的居民，江惜羽才知道自己的失踪到底给玉蝶岛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慕容府上所有的家丁，连同杨灿喜船上那些船工，几乎全岛所有能出来找人的人都被派来寻他。幸得由于天气的关系杨灿一行本就打算在岛上多徘徊数日，倒也没有因此受到多大的影响。
　　尽管如此，在江惜羽回到慕容府之后，柳不死一行人还是忍不住将他狠狠地责备了一通。江惜羽性子本就倔强，本来还想告诉他们自己的奇遇，被这么一骂顿时失了兴趣，一个人躲到一边生起了闷气。

　　江惜羽的归来刚使众人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慕容家家主慕容奎在从书房赶往宴请宾客的大厅的途中接到了一封飞镖传书。慕容奎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打开信一看当即大惊失色，瘫软在了地上。
　　准备筵席的仆人久等主人不至，于是去书房相请。众人这才发现了不省人事的慕容奎。
　　慕容奎双目紧闭，右手却紧紧地拽着一张纸条死不松手。众人又是灌热汤又是掐人中，才终于将他救了过来。
　　慕容奎虚弱地睁开眼睛，花白的鬓发间冷汗涔涔，努力地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最后只得颤抖着将手心的纸条递给了离他最近的顾疏影。
　　顾疏影展开纸条，大声地念出了纸条上的内容。
　　“三日后带玉蝶翎到玉蝶岛东北角的海滩。只许一人前来，如果违约，就等着替尊夫人收尸吧。”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耳畔响起一阵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慕容氏本是朝廷显贵，虽然已历经数代，结交的依然多是志同道合的儒士书生，这些人平时养尊处优，几乎无人遇到过这江湖上的恐吓劫掠伎俩，听到夫人被劫的消息纷纷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玉蝶翎……玉蝶翎……”慕容奎失神地念叨着这三个字，手指不住地颤抖着，语气中显露出的竟是无法言说的绝望。
　　玉蝶翎这三个字对柳不死一行人当然不会陌生，刚刚从顾疏影口中听到玉蝶翎三个字的时候柳不死的精神一振，还以为自己可以借此之便轻松得到玉蝶翎。但看慕容奎脸上的表情，却又完全不是那回事。如果她的猜测没错，对于慕容奎来说玉蝶翎应该是一种极难得到的东西。不然，他绝不会露出如此绝望的表情。
　　“秋霞，我救不了你……”
　　慕容奎念着念着忽然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老泪纵横。
　　杨灿和闻讯而来的慕容春儿慌忙将他扶了起来。新婚的夫妇在婚礼之前本不应相见，如今已管不了这么多了。两人同时朝对方点了点头，然后一左一右搀着慕容奎在走廊前的一张石桌前坐下，又喂他喝了些水，慕容奎的情绪才终于稳定下来。
　　“义父稍安勿躁，既然歹人提了条件，只要满足了他的要求，他必定不会平白伤义母性命。”慕容春儿的声音虽然很低，却融入了南宫世家魔音功的内力，有着安抚人心的作用。
　　听了她的声音慕容奎脸上的表情明显松弛了许多，只见他深深地望了慕容春儿一眼，开口道：“我儿有所不知，这玉蝶翎……”
　　慕容奎说到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不住地摇着头，仿佛想把什么邪恶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一般。
　　“义父，事关义母性命，纵有难言之隐，义父现在也不该继续隐瞒下去。”慕容春儿抓住了慕容奎的手，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眼中是信任和鼓励的神色。
　　慕容奎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扫过聚在院中的众宾客，最后却依然还是闭上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他避开慕容春儿失望的目光，甩开慕容春儿抓着的手，踉踉跄跄地朝书房走去，背影萧索而孤寂。
　　“义父！”慕容春儿秀眉紧锁，朝着慕容奎的背影大喝，“你当真如此狠心，为了身外之物竟连义母的性命都不顾？”
　　慕容春儿身着居家便服，乌发轻绾，本是贞静贤淑的大家闺秀模样，此刻却已涨红了脸，双手紧紧握成拳状，娇小的身体竟在无形中散发出让人凌然的杀气。那些儒生模样的宾客经不住如此的杀气纷纷退后两步。
　　慕容奎的身形一颤，停下脚步，却迟迟没有回过头来。
　　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
　　正当大家屏息等待着慕容奎的反应之时，院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慕容小姐何必苦苦相逼。慕容先生的苦心小姐又岂能了解。玉蝶翎的秘密一旦流传开去，不仅玉蝶岛从此不得安宁，连天下也将陷入到一场浩劫之中。”
　　慕容奎闻言立刻诧异地转过身来，见到的却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不由微愣，过了良久才想起这位就是杨灿所说指点他救出春儿的高人。他朝秦子墨感激地点点头，接着苦涩地一笑，转身步入了书房。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听到秦子墨开口替慕容奎解围，见识过他神奇之处的杨灿立刻抓住机会询问。
　　秦子墨并没有回答，相反却给出了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慕容小姐深陷险境，一个杨兄绝对无法战胜的歹人要杨兄以一名无辜小儿的性命来交换慕容小姐的性命。杨兄是否会狠下心肠？”
　　杨灿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秦子墨，却久久没有回答。对出身名门正派的世家子弟来说这样的选择的确十分痛苦。
　　等了良久也不见杨灿回答，秦子墨忽然浅浅一笑，扬眉望向略显失望的慕容春儿：“看来，杨兄的答案和慕容先生是相同的。”
　　慕容春儿满脸狐疑地盯着秦子墨，眼中神色变幻：“你什么意思，难道说玉蝶翎是一个人？”
　　秦子墨悠闲地抬头望向天上的白云：“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慕容春儿望向秦子墨的眼神越发狐疑，期间还带了隐隐的杀气。
　　秦子墨淡淡地望她一眼，目光从柳不死、顾疏影、段小荷等人身上一一扫过：“慕容小姐如果放心就将玉蝶翎和令堂之事就交给我的几位朋友吧。”
　　慕容春儿没料到秦子墨竟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吃了一惊，用探询的目光望向柳不死等人。柳不死本就是为了寻找玉蝶翎而来，听到秦子墨语气笃定地提出要帮助慕容春儿，料想他一定有了十足的把握，于是朝慕容春儿深深地点了点头。
　　柳不死身上长年杀手生涯练就的镇静果决的气质令慕容春儿直觉地感觉她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心中的狐疑顿时消了几分，连脸上不信任的表情也淡了许多。
　　“比起玉蝶翎的事，慕容小姐现在更需要担心的是慕容先生。”见慕容春儿表情缓和，秦子墨又好心地加了一句。
　　“什么意思？”
　　“理由杨兄应该清楚。”杨灿目光一凌，立刻飞身朝书房冲去。
　　秦子墨浅浅一笑，朝柳不死等人做了个跟上的手势，自顾自地走出了院子。
　　柳不死等人刚走出院子，便听到院内大叫不好。接着便有“老爷服毒了”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能同生，唯有共死。真是令人钦佩的深情。”秦子墨驻足朝院中回望了片刻，嘴角忽然邪邪地一勾，“不过，如果是我，就算代价是一百个小儿的性命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下心爱之人。”
　　他最后一句的声音已压得很低，听到的人就只有刚好站在他身旁的柳不死。明明只是淡淡的陈述，不知为何却令柳不死感觉一股寒气直逼心田。
　　“你打算如何救人？”正在这时耳畔响起了顾疏影的声音，他望着秦子墨，目光中带着些许的玩味。
　　秦子墨朝他狡黠地一笑：“不是我救，是你们救。我刚刚只说把玉蝶翎之事交给我的几位朋友，其中自然不包括我在内。”
　　“喂，明明是你说要救的！”段小荷皱眉望向他，然而只一瞬，目光又转为轻蔑，“也对，我们几个中数你的武功最低，想救也救不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段小荷早已知道他的神奇之处，这么说不过是想激将。
　　没想到秦子墨听到她的话非得不恼怒，反而朝她灿烂地一笑，说道：“你说对了，为了不给几位高手拖后腿，我决定回客房睡觉。记得替我转告一声，三餐放在门口就好。”
　　柳不死这才留意到从刚刚开始秦子墨的脸色便有些异样，想到初遇时秦子墨的那场大病，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只是累了想好好睡上几天。”听到柳不死的话秦子墨的身形一顿，不过很快就恢复到刚刚的悠闲与写意，他朝众人摆了摆手，“等你们好消息。”

　　入夜，柳不死心中的不安却有增无减，不知为何，脑海中不停地冒出当初秦子墨重病之时的样子。虽然秦子墨早已吩咐请勿打扰，她还是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
　　刚刚走近秦子墨的房间，柳不死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猫叫。这样的叫声她只在和秦子墨初遇时听到过。柳不死一惊之下，不假思索地破窗而入。
　　等她镇定下来，看清房内的情景之时，她才意识到她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桌上烛光跳跃，秦子墨坐在床沿之上，双手捧着虎斑猫，双唇被鲜血染得一片殷红。从虎斑猫身上沾着的血迹来看，他嘴角的鲜血显然不是他自己的。
　　虽然听到了有人走近的脚步声，却没有料到柳不死会破窗而入，秦子墨来不及反应，捧着虎斑猫愣在了当场。
　　两人安静地对视着，气氛一时间诡异异常。
　　明月将满，清辉满地，窗外树影婆娑。风自破窗处呼啦啦灌入，虽然尚是立秋时分，柳不死却感觉那风比腊月的朔风还要寒冷。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多年的训练让她的目光沉寂如水，却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心中的翻涌。
　　坐在床沿的少年终于率先反应过来，他从容地放下虎斑猫，舔去唇上的血迹，然后朝柳不死淡淡地一笑。他脸上的笑容天真无邪，不带一丝邪气，如果不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幕，柳不死还以为他又变回了初遇时那个纯洁无害的少年。
　　“我是吸血的妖怪，你怕不怕？”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笑意，如风般在空气中掠过。
　　柳不死目光一滞，正在考虑该如何反应，却见秦子墨白眼一翻，倒在了床上。
　　知道如果秦子墨想杀自己，自己早已死过无数次。确定他对自己毫无恶意，柳不死上前一步，抓起了他的左手，将手指搭在了他的脉门上。
　　果然，是与初遇时一模一样的诡异脉象。
　　“醒醒！”刚刚的震惊依然影响着她的心神，柳不死完全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病人，抓着秦子墨的肩膀死命地摇晃着。
　　剧烈的摇晃终于让秦子墨恢复了意识，柳不死刚想开口询问，却被他毫不犹豫地打断。
　　“你走吧。三天后我自然会给你个满意的解释。”
　　话音刚落，秦子墨便再度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任柳不死如何摇晃，他都再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
　　柳不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深深地望一眼蜷缩在远处的墙角处若无其事打着盹的虎斑猫，转身退出房门。
　　眼前迷雾重重，不过，现在至少知道了虎斑猫为什么那么怕秦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