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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沈无疾能被这群混账气死,尤其要被洛金玉气死。

      他又狠狠地瞪向洛金玉,在这人第三次不舒服地低声呻|吟着挪动了一下的时候,忍不住了,大步走过去,抱起裹成蝉蛹的洛金玉。

      待沈无疾抱着人走远了,大夫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门房道:“钱银不会少你的,也不会拆你医馆,其他的少问少说,否则摘了你的舌头。你先坐这儿待着,饿了自己吃桌上茶果。”

      ……

      沈无疾正当红,不仅皇帝御赐他府邸,下到文武百官,上到皇亲国戚,都不得不对他曲意奉承。因此,他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极好的,高床软枕金丝帐且都不说,冬日里,无论他是否在家,他房内都烧着火龙,且都是用上好的无烟炭,香炉里还撒了沉香木,温暖又好闻。

      沈无疾将洛金玉放到自己的卧房床上,正要松开裹着洛金玉的被子,手刚触到,立刻收了回来,仿佛自己被轻薄了一般,警惕地望着洛金玉。

      洛金玉仍闭着眼迷迷糊糊的。

      沈无疾焦虑地在床畔踱步来回,时不时看一眼洛金玉,见他难受挣扎,又过去想给他松开——又收回了手。

      ——若他醒来,少不了要说咱家伺机轻薄他!

      沈无疾谨慎地思索着,黑漆漆的眼珠子滑来滑去。

      ——可咱家若伺机轻薄他,岂不是什么仇都报了?他醒来后,定会羞愤欲死!

      沈无疾嘴角露出阴险笑意。

      ——不对!咱家刚救了他,他若又去寻死,咱家岂不是白救了他?!

      沈无疾皱眉。

      ——说起来,咱家为什么要救他?

      沈无疾眉头越皱越深。

      ——不。不是咱家要救他,是那些混帐羔子自作主张!本来咱家已经要成功地冻死他了!

      沈无疾愤愤地一甩长袖,哼了一声,心中烦闷。

      ……

      曹御医正在家睡觉,忽然就被沈府的小宦奴西风叫起来,说沈公公急着找他去府上救命。

      曹御医曾受沈无疾恩惠,听得这话,大惊失色:“公公被人刺杀了?”

      “我呸!干爹没事儿,大吉大利!是洛金玉冻伤了,你快随我去!”

      “洛金玉?”曹御医一怔,思索片刻,问,“那个洛金玉?他出狱了?怎么会在公公府上?传闻他和公公……”

      西风问:“你在宫里为人治病,也问题这样多?”

      “小公公说笑了,在宫里这样,曹某也活不到如今。”曹御医不问了,“走吧。”

      曹御医跟着西风去到沈府主院卧房,一眼见到沈无疾正扒昏睡中的洛金玉的被子。

      曹御医:“……”

      看来,传闻不虚。只是,人都烧成这样了……

      沈无疾紧闭双眼,刚摸索着把洛金玉的被子扒到一半,听到身后声音,忙收回双手,往后退了一步,皱起眉头,摆出一副“咱家绝没碰他”的凛然模样儿,义正词严道:“曹御医请为这人看一看。他大过年的,想死在咱家府上,给咱家添晦气,其心可诛!”

      曹御医:“……哦。”

      他走过去,扒开洛金玉的被子,先观面相,又查看眼白与舌苔,再把脉,伸手试探洛金玉的额头温度。

      半晌,曹御医去到八仙桌旁,提笔写药方,边道:“按药服用,每帖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每日三次,三日后应有大好。若仍烧,公公再叫我来便是。”
      他将药方递给西风,又叮嘱道,“这几日洛公子都该卧床休息,不可吹风,忌食油腻辛辣之物,忌食冷物。若有呕吐之感实属正常,公公不必慌张,可给他舌下压上一颗酸梅。此外,这药有些苦,洛公子若喝不下,可添加少许蜂蜜。”

      沈无疾冷笑道:“他当他是什么人呐?有药给他喝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咱家不惯他这毛病!”

      隔日清晨,洛金玉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看沈无疾骂人:“西风你滚过来!这药是想苦死谁?你是想苦死他,大过年的给咱家添晦气吗?咱家先弄死你!”

      西风犹豫道:“不是干爹您说,怕加蜂蜜冲淡了药性吗?”

      “咱家说让你去死你去不去?!”沈无疾无理取闹,“还冲淡药性呢?现如今一口都吃不下去,还有屁个药性!”

      西风深深呼吸,忍辱负重,道:“干爹别气,儿子这就去给洛公子加蜂蜜。”

      “多加点儿!”沈无疾斜眼瞥着洛金玉,冷笑道,“莫让洛公子觉得一个阉狗府上连蜂蜜都舍不得给他加!还有,这碗凉了,熬碗新的来,莫让洛公子觉得一个阉狗府上连碗热药都给不起!”

      沈无疾将西风骂去厨房,自个儿则站在门口吹风。

      洛金玉看他的背影半晌,道:“公公果真心胸狭隘,仍对当年耿耿于怀。”

      沈无疾哼了一声,不理他。

      “亦是洛某不对,当初颇多言辞无礼过分,洛某再次向公公致歉。”洛金玉道。

      沈无疾扭头看他,又哼了一声。这一次,哼的声音小了一些。

      洛金玉关切道:“公公别站在风口,万一和洛某似的冻伤了。”

      “咱家虽是个阉人,却多年习武,与你不同。何况,你忘了咱家叫什么?”沈无疾问。

      洛金玉沉默片刻,笑了。他笑得很浅,很快又恢复了平淡无波的神色。

      沈无疾却看见了,愣愣的,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这是洛金玉第一次对他这么笑。

      ——应该不是嘲笑吧?

      沈无疾回味半晌,不自在地挪开目光,心情刚因那抹笑而好一些,又听得洛金玉耿直道:“公公身形纤细,肤色白皙,貌若好女,看起来不像习武之人,因而洛某总不记得。”

      沈无疾闻言,顿时怒火喷天、血冲脑门,他蹭蹭迈步过去,一把扒开自己的衣裳,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与腹肉给洛金玉看:“睁大你的眼睛瞧瞧咱家,再瞧瞧你自个儿,是哪个身形纤细,肤色白皙,貌若好女!你瞧啊!瞧仔细些!”

      洛金玉愣了愣,回过神来,立刻转过头去。

      沈无疾一时冲动过去,见洛金玉这模样,也慌了,忙把自己的衣服拢好,口干舌燥道:“你别胡思乱想!咱家、咱家只是怕你不服气!叫你眼见为实!”

      洛金玉低声道:“是在下失言了。”

      “怎么样,服气了?”沈无疾偷偷看他。

      洛金玉仍别着头看床里,道:“服气。”

      沈无疾抚平衣裳褶皱,整整发冠,镇定一些,矜持又自得地道:“咱家除了没那物,别的绝不差其他男人什么。”

      洛金玉:“……”

      沈无疾悄悄看他,只是看半张侧脸,也魂不守舍了,不由自荐道:“咱家虽是阉人,却也懂得疼人——”

      “公公!”洛金玉打断他的话,垂眸道,“请自重。”

      沈无疾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又发了痴,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却又不愿令洛金玉得意,只好强作镇定,皱眉望着架子上的花瓶,作研究状。

      洛金玉也觉气氛尴尬,想了又想,寻话道:“这支花瓶很好看。”

      不料他刚说完,这位喜怒无常、心胸狭隘的公公便冷笑连连:“这花瓶是咱家干儿子套圈儿套回来的,只花了五文钱,没拿它当王羲之的古物!”

      洛金玉沉默半晌,道:“公公记恨某至如此地步,却仍这样待某,看来是十分之倾慕洛某了。”

      沈无疾恼羞成怒,骂他:“放浪轻浮,寡廉鲜耻!”

      洛金玉沉默半晌,道:“某今早,一不小心,在公公枕下发现了某写的‘廉’字小轴。”

      沈无疾倒吸一口凉气。

      他原将这小轴挂在床前,前几日取下赏玩,随意压在了枕下,后来倒是把这事儿忘了。

      洛金玉觉气氛越发尴尬,也不自在起来:“若公公喜欢,某可为你书府内匾额。”

      沈无疾在刹那间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府内挂“放浪轻浮,寡廉鲜耻”是否合适。

      自然是不合适的。

      但至少,“廉”字儿可以有一个大点儿的了……

      呔!咱家在胡思乱想什么!谁要他的字儿了!

      沈无疾冷笑道:“你当自个儿还是当日那个洛子石?如今你不过是个声名狼藉之徒,谁还稀罕你的字画儿?”

      他说完,立刻后悔,可是又撑着不肯当场收回,只好偷偷地看洛金玉。

      洛金玉脸上的神情仍淡淡的,半晌,沙哑道:“也对。”

      沈无疾一怔,想说“不对”,却又说不出口,僵在那里,不进不退。

      好在西风没多久便端来新的药汤:“加了许多蜂蜜,绝对不苦了。干爹,给。”

      “你给咱家作甚?”

      “洛公子体虚无力,怕打翻汤药。”西风使劲儿给他眼色。

      “挤眉弄眼的成何体统!谁教的你!”

      “……”

      西风忽然觉得,他干爹得不到伊人芳心,可能与干爹是太监无很大干系。

      但干爹是出了名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为什么一到洛公子面前就这样儿?为什么!

      沈无疾究竟还是接过了那碗药,坐在床前,一勺一勺地吹温了喂给洛金玉。

      只是适才的尴尬仍存,两人都极不自在。

      西风见状,弓着腰在旁殷勤地问:“洛公子,这次的药甜吗?”

      洛金玉含着药汁没咽,一时没来得及回答,沈无疾已冷嗤道:“你一个阉奴和洛大才子搭什么话?谁理你这腌臜的东西!”

      西风:“……”

      他想,他干爹或许此生都要孤枕自眠了,与是不是太监毫无干系。

      洛金玉咽下药汁,微微叹气,欲言又止。

      西风虽才十岁,却人小鬼大,极会看人眼色,因此得了沈无疾青睐,一直带在身边。此时他察言观色,见“干娘”碍于自己在这儿,想说话又不说,便不等干爹吩咐,自行躬身退出去了。

      沈无疾见状大怒,正要发作,就听得洛金玉道:“公公,洛某有话和你说。”

      沈无疾只好按捺脾气,皱眉看他。

      “洛某三年前方才十六,年少成名,确有恃才狂妄之嫌,对公公出言不逊,鄙夷公公一片美意,是某自大。然则公公——”洛金玉斟酌道,“公公总拿些淫词艳曲送与洛某,还在人前说些虎狼之辞,扪心自问,洛某对公公避之不及,甚至于嫌恶,出言斥责,也是人之常情。”

      沈无疾慌道:“你胡说!咱家何时送你过淫词艳曲?何时说过虎狼之辞?”

      洛金玉微微皱眉:“公公每每送与洛某的那些辞赋……”

      沈无疾忙道:“那是咱家仿你辞赋写的!若是那什么,也是你先写的!”

      洛金玉闭上双目,叹息道:“那时,公公也是如此说的。因而洛某才以为公公有意戏谑,恶意贬低某的辞赋。”

      直至入狱,洛金玉听得闲言碎语,方才知道那看起来玉童似的沈公公,实实在在是个不通文理的粗人。

      可光看那容貌气度,委实是难以看出来。

      洛金玉一直以为沈无疾是在故意刻薄轻薄自己。

      沈无疾仍在那儿皱眉问:“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会那么想?”

      洛金玉也不知如何与他解释:“公公所写乃儿女情长、闺中思春之意,与在下所写南辕北辙……”

      “咱家怎么想的,就怎么写的。这不你自个儿说的吗,‘我手写我心’。”沈无疾忙道。

      洛金玉无奈道:“可见公公心中所想,皆是——”

      他不说了,垂眸看被面。

      沈无疾勃然大怒:“你才总在思春!”

      洛金玉不说话,仍看被面。

      这被面上绣着的是龙凤呈祥,枕面上绣着交颈鸳鸯,连床帐上绣着的都是合欢花……

      沈无疾不想理他了,三两下喂他喝完药,将药碗重重一放,甩袖离去,直奔书房,将宝箱打开,取出自己曾写给洛金玉品评指导的作品,细细回味。

      《妾思》
      漫漫夜难眠,望星思月圆。
      忧君心肠断,孤妾常盘桓。

      这首怎么了?这首只是表达思君之意嘛!
      你当时写的那首,不也是以妾自居所写的吗?
      你不是与人说你读曹丕诗赋有感吗?
      曹丕他不也爱这么写吗?
      就你和曹丕能这么写,咱家不配吗?!

      沈无疾紧皱眉头,按捺怒火,翻看下一张。

      《赠金玉》
      洛家有金童,下凡仙人踪。
      冰肌称唇红,玉骨如傲松。
      鬓发撩心乱,眉目传情浓。
      挥袖自来香,何时与我从。
      心焦!长盼!噫吁!

      这首怎么了?称赞你而已。
      你当时写的那首,不也是称赞人的吗?
      虽你赞的是古人,可总之你不也是先夸了李太白一番谪仙风姿,然后“长叹!噫吁!”,想与他梦中饮酒交谈吗?
      咱家不也只是先夸你一通谪仙风姿,然后“长盼!噫吁!”,想与你好一好吗?

      沈无疾放下自己的文集,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归根结蒂,洛金玉就是嫌弃咱家是个阉人,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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