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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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垃圾桶放在教室门口，想再次打开手机查询学校垃圾站的位置。然而手上正覆着卫生手套隔绝了屏幕的热容接触，我只能直愣愣地用手指去扣手套的边缘，笨手笨脚、几次都没能翻开。
时正此刻，走廊上另有一扇门打开，灰色的门板在轨道上摩擦出顺畅的响，里面走出三名陌生人。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开头，打算退回教室里面去再仔细想想扔垃圾的位置——
“咦……是叫北小路吧，今天是你值日？没事吗？”
我抖了一下，立刻双手捧着手机向发声处鞠躬：“您好，是的。呃。”
“真巧啊，电影社的同学集结？真羡慕小社团。”发声的同学笑得大大咧咧，但我感觉上和他并不亲近。我匆匆看向手机，它被我按得忽明忽灭，但怎么也进不了备忘录界面，便抿着嘴唇觉得大事不好，保持缄默，脚步一点点后挪进教室中。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我快速地眨着眼睛，破碎的记忆提示着我，使我半猜半陈述地回答那个人的问题：“没有！同学都，处理好了……”
“那我就去倒垃圾了。”
稍微有些耳熟的声音不远地传过来，最后一位拎着垃圾袋的学生从教室里走出来，语调平平、音量不高：我总觉得自己是知道这声音的。
“好，就拜托你啦，吉野。”先向我搭话的男生气质开朗，是我不擅长应付的类型。他双手合十，对身后的这一位露出笑脸，又友好地向我挥了挥手。“就先拜啦！”
——另一位是吉野、是吉野同学。我记得备忘录上有这个名字，原来那就是吉野同学。
但目送着另两位男生架上书包一路边说边笑地离开，我心中油然生出些微不可察的羡慕之情。
“你是要去倒垃圾吗？”
我还正偷看着离开的两位同学的背影，吉野同学就已突地绕到我边上来了。他对我正在做的事有些并不浓郁的好奇心，发问的态度平常得很，正与面对其他同学是一般态度。
我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黑色的垃圾袋，恍惚地回答道：“啊，是的，应该。”
“我帮你一起去扔了吧。”
我看着他，这位黑发半长的、纽扣整齐的同学就向我身旁的垃圾袋方向伸了一段距离的手，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个黑塑料袋。
“啊，那个，一起、”我嘴巴一滑，失误地向舌头上咬了一口，眼眶立刻发热，所幸没有流眼泪、就是说话得大舌头几句。我突兀地顿了几秒钟，坚持着继续接下来的句子：“……可以一起去扔吗？”
“倒也没什么……？”吉野同学低着下巴，眼皮有略有试探意味地抬着，大概是注意到我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有些欲言又止、无语凝噎的感觉，却因性格内向情绪收敛得很好。
我僵硬地垂直踏步着抓住了垃圾袋的束口，跟在吉野同学边上时，几乎以同手同脚的姿势走着。我用尽力气在脑内思索着我与吉野同学过去几周的回忆，几乎都是一片空白、还夹杂着明显并非现在的奇怪记忆，光怪陆离、不知所云。
“对了！就是，吉野同学，家里有养动物吗？”
哎，我想，突然提出这种尴尬的话题，就连我自己听了都快要裂开。
吉野同学确实疑惑于这突如其来的话题，顿了一会后才顺利地对答：“我家里倒是没养什么宠物，可能只养过观赏金鱼之类的。”
“嗯、啊，这样。我家里也没有。”
大概是没有的吧？我也不记得。要真有什么动物能够被记不住事的我养着也是奇事，大概我能养的宠物只有石头。
放学以后，几近黄昏。金色的斜阳照进窗玻璃内，使那些窗框留下的暗沉阴影缠着丝丝热气。花叶飘散下来，在这澄黄里头，反像秋日萧瑟，让人不得不眯起眼睛去看。
然而即使温度上升，我与吉野同学间的气氛飞速却变得尴尬。
“动物为主题的电影拍摄感觉会很困难，基本选定了这个主题都会很用心地做。上次远藤推荐的那部片子，不知道北小路同学看了没有。”吉野同学的下巴似乎下低了点，橘黄的光在他的嘴唇下照出一个圆点。他的头顶有半边被黄昏眷顾了，正像戴着天使的光环。“得分很高，但太符合理想中的兽性，反而缺乏了真实感。尽管情节都能猜到，但节奏感非常棒，所以感情渲染顺畅。我也非常喜欢。”
他的偏分露出光洁的一半额头、被碎发轻柔地盖着。吉野同学抬起手臂，有些不愉快地以不沾上灰尘的腕口向后捋顺额发，将它理到耳朵旁去。
我屏住呼吸盯着他的手腕。
似乎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吉野同学会受到伤害，我必须要阻止这件事。可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像这样闪闪发光的人，就连看一眼都好像会因染指了不可触碰之物被烈焰灼烧。去撩头发时这让我移不开目光的随性将在不久的将来被打破——而我会对此无能为力吗？再多告诉我一点——为什么？
“唔？”
“……啊吉野同学在动物里是比较喜欢猫还是狗呢？”
听到他的鼻音，我便飞速低下头去，结结巴巴地一边说，一边看着脚尖，以不踩到瓷砖间的缝隙为目标跨着小步。
他想了想，告诉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硬要说的话大概是狗派……吧。‘人类最忠诚的朋友’之类的，听到过这种说法。”
“喔、嗯。”
我愣愣地回答着，心中思忖：我也可以是小狗勾喔……这种奇怪念头仅仅是突然闪过，我的脸色稍稍染上薄红，所幸黄昏天色掩饰了这点。
过后一会儿，我们已走离了教学楼绕道后方，他避开雨湿的泥土，突然告诉我：“北小路同学不用勉强聊天也没事的。”
……但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啦！
我的小腿直发颤，想靠从当场逃跑来解决这些问题，或在原地走个几十圈来缓解自己的不安之情：“对不起，对不起。那就，有机会的话，再。”
“不是，”他刚把垃圾袋给放下，状况外地表现出不安，上勾的嘴角颇为敷衍、大致也是作宽慰用，“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事……”
我抬头观察了一会儿吉野同学的表情，一边匆匆把垃圾袋放到指定的地方，我为考虑他所说的话想了足足十秒，期间差一些就原地一个腿软跪了下来：“我知道了，请不要讨厌我。”
“诶、没，没有到这个程度。”我隐约听到他笑了声，这笑声太轻，大部分都融在树涛之中：“北小路同学为什么会这么想……并没有讨厌你，倒也，没必要这么觉得吧……？”
虽然我认为这大概是客套话的一种，不过我还是主观地相信了吉野同学。
话说回来我们走在这里是干什么的？
“吉、吉野同学，说到电影的时候亮闪闪的，所以我想多问一问。”我也情不自禁学着他，用飘忽的音量解释道：“我想和一直都坚持做喜欢的事的、厉害的吉野同学做朋友来着。因为您，我大概也已经喜欢上看电影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在即时以外表达自己的心情，毕竟会忘掉……比如现在，那个，我们是不是要分头了？这么直接说想要成为您的朋友之类的——也太突然了。所以未来还想要聊更多的关于电影的话题。在这之前实在不想被您讨厌。”
“……。”吉野同学把脑袋偏转了一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原本他正在脱下一次性橡胶手套，这动作还进行到一半。在我看过去时，他很快便用素手捏起自己的耳朵，向后梳去的黑发散了几缕下来。
“啊，那，加个LINE什么的？”
我在原地站住了：
“诶、诶？嗯，……LINE？可以吗？和我？”
“……不介意的话？”他把两只手套都摘下来后，面色就恢复友善的样子：“有读后感、或者电影中途的评价的话，随时可以给我留言。有什么困难的事也能联络我。能帮上的忙我会尽量配合的。”
我向前走了一步，不如说……我不由自主地用跑跳步向前蹦了一米，而吉野同学正低头去看手机，完全没有发现，真是万幸。
“LINE的话聊天记录会留下来吧？就不用一直做笔记了。”他继续慢悠悠地说，随后才抬头看我。太阳大概是悬在教学楼后面，但那些黑色的影子触及他的背后便完全避开，只投下模糊的日光，不能说和顺地张牙舞爪着。
我意识到：吉野同学绝对是个超级大好人。
即使他并不在意我的想法、对此也一无所知，却依旧愿意短时间忍耐我的忘性，回应我“想要成为朋友”的愿望。
于是，我捧着手机，忍不住勾起嘴角、大抵是窃喜的笑容，带着些许脸热压制自然扬起的下巴，看着空白备忘录的眼睛都迷得视野模糊起来。
今天回到家中，我打开手机复习备忘录时，突然邮件处出现了少见的红点。我原本以为是广告信息，但打开一看，发现信息上写着“我是吉野”，不小心从沙发上摔下去了，小腿磕在茶几上，直让我用手揉了好几个来回。
但我显然还有更加紧急的事要做！我的两排牙齿咔哒咔哒地打颤，拿着手机的两手汗涔涔，站起后便不安定地在房间内绕圈。
我反复检查了上一次看完电影即时作的读后感，总结以后简单地如下发道：
“敬启：吉野同学，
我是北小路一重，很荣幸能给您发短信。
兹上次电影鉴赏一事，承蒙帮助，我已拜阅了您的推荐，非常喜爱。
不论是情节还是切镜都颇下心思，有经典之感。此类电影，可重复观赏，体验不同，让人惊喜。
再次感谢！
北小路一重，上。”
聊天停止在这个画面很久，没有新的动态出现，久到我对这一界面感到恍惚和茫然，心脏却像急跑了百米一般地乱跳，也不知是过去的我到底做了什么坏事。
肚子一饿起来，时间就很难熬。我简单热了速食，吃第一口时觉得很难吃，在手机上记录下这个牌子的缺点。吃完之后又觉得感觉不错，想要把牌子记下来下次再买。结果看到了之前的黑名单直接愣住了，不太确定该怎么在速食记录栏下手。
总算洗澡之前，手机上出现了新的红点。
“www北小路同学喜欢就好了。”
“LINE上不用用书信格式，请更随意的。”
我刚觉得小腿有点疼，探手去摸了摸，定睛一看好像淤青了。虽然记不清什么时候受的伤，但在看到信息时，我的心脏砰砰地正乱跳着。
作者有话说第5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