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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一年后,你会失去重要的人。
      突然之间,某条时间线的警告回到我的脑中,使我在小雨润湿的粉花之间抬起头,对将到来的结局产生悲切之情。近四、五月的枝头被微风吹得颤动,十几枚花瓣飘零而下,嵌在凹陷的文字篆刻当中。
      “里樱中学”,我猜测: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地。我懵懂地走进校门,绿化在我眼前如画卷展开,随后对一切感到陌生的我开始思考——
      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包上的卡片夹此时撞击我的手肘,我顺从地将它拉到眼前来。上面写着:
      “北小路一重,神奈川里樱中学一年级”。
      少量相关的记忆总算回到胸中,我了然地收起卡片。不过即使隐约回忆起该知道的几段常识,我也依旧没能明白一年后将会失去的“重要之人”是谁。
      毕竟我好像一无所有。
      思及此处,更是让人沮丧。我的头脑发胀,只好按着额角,往通向教学楼的小道走去。
      今天的学校莫名吵闹,但在这些喧哗的主题正式流入耳中之前,一张薄薄的传单被递到了眼前。
      “请问……”
      对方的声音带着点困惑。我的脖子正低得发酸,就顺势沿着他的手指向上看去。
      “打扰了,那个……你对电影有、兴趣吗?”
      我张了好几回嘴,却始终无法信任自己的记忆。一时间有太多的事物闪现,不知道先说哪一句比较好——在头脑中组织的话,下一秒就分崩离析,就连语气词都会前后调转、定状补满世界乱跑,最终留了支支吾吾的气声不用考究原理。情急之下,我抓紧了袖口,结结巴巴地对他说:
      “好、好的?”
      “诶?”
      “——对不起,不是那个意思。”
      其实我并不能领会自己所说的话的真意。毕竟头脑里的这混乱完全不能瓦解!
      一旦开始逐个分析它们,似乎又有天启降来,接连不断。当我看到这名穿着学生制服的同学做出惊讶的眼神,黑色的瞳仁之中好像翻涌着我所见过的什么,导致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难懂:“你是,昨天我们见过面……”
      “啊、嗯?”黑发的前辈顿了顿,刘海向一边偏着。他将海报缓慢地收了回去:“可能见过吧?你好,我是吉野,也是一年级……我和朋友组了电影研究部,想问一下……就是,你对电影有兴趣吗?如果还没有申请社团的话,可能可以考虑一下电影社,什么的……”
      “吉野同学,”我艰难地重复了一下他的名字,声音轻轻的,吞吐之中、或许表现出了非常怯懦的语调。“——喜欢看电影?诶,我,应该还没有申请过社团,体质上好像不太适合。”
      “是的,我的话,觉得看电影能让人放松下来。”吉野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公事公办,一点其他意思都没有,语速却放缓下来。“电影社的活动没有体质要求,应该——只是大家一起看电影,鉴赏讨论的社团。一个月交一次简单的影评就……其实也,没有什么硬性的要求。”
      “请问,连我也可以吗?”
      “为什么这么说?”他的眉头纠起来,表情更加苦恼了。他收紧了抱着传单的手臂,看着我时,我才注意到他的头上沾了一片湿漉漉的樱花。“啊……是想要加入的意思吗?抱歉,突然过来搭话,只是你一直在这里站着,我怕你是不是迷路了之类的——”
      “迷路、诶,前辈莫非是魔术师。”我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是谁,就连站在这里的原因都让人一头雾水。
      “对不起,是指什么……?不过不用叫我前辈也可以的。不介意的话,社团广场是在那边,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我是北小路一重,一年级。”我看到这个陌生人作出局促不安的姿态,也不得不捏着拳头忐忑起来,脸色大概苍白非常。“那个,抱歉,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吉野顺平?我也是一年生。”
      我似乎说错了话。对方虽然脚步轻缓地向某个目的地走去,显然是示意我跟他一起过去,我却不知道对方和之前的我达成了什么共识——我要跟着吉野同学到哪里去?
      我对自己破碎的记忆毫无概念,周遭的一切都很陌生,眼前的人似乎引导着我在新世界探索,我不由得将视线紧紧扣在他身上。可是,这样的我不讨人厌难道还会讨人喜欢?我攥紧拳头,追着对方的步子加快了些。
      “吉野同学,头上沾了花瓣。”
      他听到这话微微低头,抬手到头顶左右扫了两遍,花瓣便恹恹坠落下去。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吉野同学看起来不怎么喜欢我,他没有与我开启话题的想法,气氛有些尴尬。但我大概很快就不会记得这些情绪了吧?
      “我们是要到哪里去呢?”
      “很快就到社团招新的广场了,一个拐角。”
      仅仅是一段对话,这名同级生就截住了我想问的其他事。他的态度不咸不淡,大概的之前的我做了让他不快的事、而现在的我却不知道吧。我对现下的场景手足无措,只是在通道拐角以后,场面突地变热闹了,沉默的氛围终于被五颜六色的社团旗打破。招新广场像小吃街的路边,热情洋溢的学生们伸出手来,跟在空中游动的鲤鱼一般甩着尾巴。
      我在这类场景中能适应自如,毕竟单纯保持缄默就能轻易融入背景。任何人的视线终点,就算停留在小鸟身上,也不会选择我。我能够从中感到安宁。
      但领着我路的男生,正因如此一眨眼就可能消失人海中……因为我不认识他,甚至连他的名字和长相都不知道,他一直背对着我。
      “前辈……”我感到难堪,隐约记得似乎已经问过,可不急的答案,便压低音量,小心翼翼地问他:“我叫北小路一重,不介意的话,您叫什么名字?您是我的辅导员吗?我之前说,想要加入什么社团了吗?”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上身转过来,薄薄地留着斜去的刘海,并不遮挡视线,在晨光以下泛着点紫色调。一对黑色的眼珠子盯着我。他就是从面相上来看也是很安静的人。一发觉他的表情凝重,我立马惊觉这些话一定是过去的我早就说过的话。我已经知道过他的名字了:一次,还是两次?我谨慎地斟酌着他的细微反应,试图判断次数。
      “这次不会忘记了,就是,我!会写在手上的!”
      即使立刻作出保证,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我。常理来说,除了海马体萎缩的老年人以外,没有多少人会有如此悲惨的记忆力吧。我鼻根发酸,焦灼得想靠哭来解决问题。
      “没有,没事。我明白了。”他转过来,似乎轻微地叹了口气,“抱歉……我本来是看到你站在那里,感觉不太方便放着不管……想着也能敷衍地带名社员回去凑人数什么的——交流上也有不擅长的地方,没有对你造成误导就好。不好意思,实在是强求你了。”
      “是指什么……没有这种事?我也不擅长,前辈不用这样说。”
      “我是吉野顺平,一年级电影研究部的社员,是同级生,不用对我用敬语。刚才我想劝你加入电影社。——你其实不喜欢看电影吧?”
      “我应该是喜欢看电影的。”我十分恍惚,努力从破碎的记忆之中扯出些凌乱的感想来说:“‘看电影能让我放松下来’,我很喜欢,但是我应该很快就会忘掉内容。真对不起。”
      紧接着,我慌慌张张地搜索着裙兜,随后是书包,想找一张纸条来作吉野顺平相关的笔记,以免转头又忘记了这个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如此亲切的同级生。……没错吧?
      “你在找什么?是你这样的状况的话,我能推荐你加入的只有灵能研,对出席率要求不怎么高,社团分基本可以白拿的样子。”他微微笑了笑,态度似有点为难、又好像漫不经心,不怎么在意陌生人的事,充满着敷衍的友善,也和别的所有人一样单个照面就放弃了我:“……啊,我也是听说的。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和我说的。”
      “吉野同学,头发上有花瓣——诶,已经拿掉了?”我此时猛地记起一件事,可仔细去看时发现不是现在的记忆。我茫然地捂着自己的耳朵以减轻头脑的胀痛,收效甚微。“但是,电影研、是,刚刚解散……诶?”
      “可能没有这样的事吧?”他显得尴尬,“才刚刚开学没多久,短期内大概不会吧?”
      “……对不起!果然、不对……我、”
      我把制服包举在胸前,失措地对他深深鞠了一躬,向后倒退。
      “我先,告辞了。”
      这到底是属于谁的记忆?是在什么时候的记忆?
      什么都记不住,什么都想不了:支离破碎的、并非现在的回忆,未来的事和过去的事混杂着充斥我的视线。要想正常地和别人交流——大概不是很正常地说话,仅仅是从大量的句子里挑出没有大错的话就已经使我的头脑超负荷运作了。根本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像我的记忆一样,我的头脑也不断回转没有定所:不会有人和这样的我说话吧。一切没有正确答案的选择都使我窒息。
      我看到的是什么,这到底是属于谁的视线,我究竟在注视什么?
      ——但咋这之前,这是哪里?我是谁?
      卡片碰撞我的小臂,我将它拉到眼前来。即使很多事都记不清楚、文字的阅读能力却仿佛刻印在身体里:“北小路一重”是我的名字,这里是神奈川的“里樱中学”,我在这里念一年级。
      现在的天色看起来像是午后,接下来要回去上课,教室号似乎记在了哪本本子上。
      匆匆忙忙地,我的脚步快起来。
      放学以来,我回忆着一天内发生的事。好像所记得的范围不可思议的正常,大致完整,没什么值得回忆的内容、要么我已经全都忘光了。放学以来,我回忆着一天内发生的事。今天好像才刚刚开始,之前的记忆几乎一片空白、和毛玻璃一样擦不清晰。
      在之后的某一天,我模糊记得自己是电影社的社员,但去询问时,与我沟通的一名同学却说全没听过关于我的事。
      我本也不很信任自己的记忆,这可能又是什么拼贴出来的情节。毕竟像我这样的人别提参与什么电影鉴赏的讨论,恐怕一部片子看到中途就会忘光。要作影评,最终也只会留下“不太记得了”的敷衍。
      看到陌生的、两位同学露出茫然的表情,我便以为给人添了麻烦:不安爬上我的背脊,令我稍弯着腰、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脸。
      “是……北小路同学?”
      叫出我的名字的人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他看到我时,即使没有直接表达,也切实兴致不高。他的头发和眼睛都是黑漆漆的,制服穿得工整,像是气质安静的好学生。我想,连我都不能很好地记住自己的名字,却有对我并没有多少好感的人记得它,这真是件奇妙的事。莫非我们是朋友吗?
      “是!”这回答有点破音,我因此浑身发冷。
      “大概是……参观见学?招新的时候有遇到过。”
      这位同学——不知为何我认为他是我的同级生——除了最初看了我一眼就没再注意过我。如此平铺直叙地、以轻而慢吞吞的语气替我解围。这之后像是其他零星社员的热情欢迎之语、更是腼腆地没再多言。我确信他对我不怎么注意,甚至会在内心对麻烦角色抱些反面情感。
      可不管怎么说,我应该把他们都记住、至少把能记住我的人记住才行。……不会连这都也做不到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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