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乙女解剖》素绫墨研

1、浮博

　　物理情书
　　浮士德x女博

　　“咔。”
　　她听到子弹的声音。枪已上膛，狙击手手中瞄准镜，对准的是否就是她的额头。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

　　她向前一步，摘下沉重的面罩与帽子，单薄衣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此时此刻，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声音在心中呐喊。

　　“……！”
　　无法忍受，无法忍耐。
　　一分一秒也不行了。

　　蓦地睁大眼，望向那片黑暗。
　　“无关梅菲斯特，也无关你。倘若这么做可以让你体会到我的心情的话——”她认真地说，

　　“那就射穿我的脑袋吧。”

　　-

　　罗德岛唯一的博士，与整合运动某位狙击手之间的故事，似乎就从龙门某次进攻开始的。

　　他们原本毫无关联。

　　她站在众多干员保护的背后，罗德岛防线关键的隘口。在有条不紊的指挥下，逐渐建立巩固着优势，扑向整合运动。
　　他匍匐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隐蔽身形的源石技艺在身边无声起落，弩弹上膛的一瞬间，就是弹无虚发的狙击手挽回劣态的时机。

　　……毫无关联。
　　可故事由此开始，正如瞄准镜上细细的十字线，在某个微小不过的瞬间戛然交汇。

　　她抬起头，他低下头。
　　那一瞬间，命运的钟声便铛的沉闷敲响，雪白的鸽子呼啦啦扇动翅膀掠向远方。

　　有人展开陈旧信件。
　　清清嗓子，从头念起那封情书。

　　-

　　他们的第一次对话，远比所有人想象的要早。

　　彼时罗德岛刚与龙门合作，互相防备期间，她被秘密派往龙门进行一些研究任务，却听闻有一名感染者干员惹事生非，倒霉地被条子抓走了。

　　“龙门近卫局？”她放下试管，洗了洗手，才接过文件扫了两眼，“红，怎么说？是需要我去保释他吗？”

　　穿着毛绒绒连帽外套的红点了点头，她摘下帽子，露出一头漂亮的灰发，轻声道：“您是我们这儿的负责人。博士。”同时也是少有的非感染者。
　　这座城市敌视感染者，龙门近卫局尤甚，众所周知。

　　“哎呀不用这么严肃……”她脸红了片刻，“行，那我走一趟。”

　　红跟着她走了几步，认真道：“博士，需要人跟您一起去吗。”
　　“用不着，红留着看家就好。龙门没人见过我的样子，不会把我认作‘罗德岛的博士’。”她笑着摸了摸红的脑袋和翘起来的柔软耳朵。

　　“我会把他安全带回来的。”
　　披了件外套，匆匆离开。

　　博士刚到近卫局大楼的时候，她确实懵逼了下。无他，这边人太多了。想拦住个工作人员问问保释的具体流程，可是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根本没人理她。

　　“你在找什么？”一个轻而低的声音，带了十二分的冷静和淡漠。
　　她眨了眨眼，惊喜地转过头去，却见到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年，穿着宽大的卫衣，端端正正地坐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他有着一头墨绿色的柔软短发和俊秀面容。

　　有些眼熟，但记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见她望过来，他又淡淡开口：“你在找什么？”
　　博士噎了噎，一时忘了要说什么，她愣了片刻，“小……”她把‘弟弟’这后半截话囫囵咽了下去。觉得自己有求于人，叫得这么居高临下似乎不太好。

　　“您好，请问来保释感染者的话，该往哪里走呢？”她终于组织好语言。
　　“……”少年没再开口，指了指右边走廊。

　　他抬起手的时候，她看见了他手腕上带着的沉重镣铐，在细白的手腕上勒出一道道深重的红痕。
　　嘶。她在心里吸了口凉气，心想龙门政策对于感染者异常严苛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年纪不大的孩子也要被这样对待。

　　她想了想，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但是还是耐心地蹲下身，与他四目相对，“很辛苦吧。”
　　少年愣了愣，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博士闻言露出笑容，她笑起来像一朵盛放的太阳花，像黑暗中掠过的一道闪光，蓦地绽放出明亮的热度。
　　“不能放弃哦。总有一天会变好的。”言罢，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少年顺从地仰头看她，她发现他两侧脸颊上长了几块小小的黑色鳞片亦或是源石。
　　对于有的人来说也许十分可怖，那是重度感染者的象征。
　　可她认为很可爱。

　　哇……居然比红的头发还要软。是真实存在的吗？直至她走进近卫局办公室的时候，脸颊都还幸福得微微泛起红晕。

　　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站在暗处的某人才抱着刀走出来，立定在少年面前。
　　“你为什么要向她搭话。”她冷冷地说。

　　“……这种事也需要报备吗，陈长官。”
　　“当然。”深蓝发色的少女弯腰盯着他，神色冷冽，“就算这次你侥幸活下来了，但你们这些整合运动的渣滓，躲在阴影里的鼠辈，奉劝你们不要打龙门普通市民的主意。否则，不死不休。”

　　博士如果听到了这话，大概会哭笑不得。
　　毕竟……她还真不是什么‘龙门普通市民’来着。

　　少年懒得理睬她，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半晌，他不知想到了方才的哪一幕，尖尖的耳朵抖了抖，垂在椅子下的、细细的尾巴忽的摆了摆。

　　-

　　后来的事情显而易见。
　　阿米娅转述说，整合运动里应外合，攻陷了龙门，博士也从未想到，这是那名在大厅里跟她搭话的少年做出来的。

　　他们甚至没有认出彼此。只当那是个此生不会碰见第二面的路人。

　　浮士德在龙门近卫局被关押了很长一段时间，暗无天日的地牢与沉重刑具，残忍的审讯以及冰冷石床。
　　那就是那些日子的全部。

　　他偶尔会想起他被关入地牢之前，在大厅遇见的那个年轻少女。她笑容愉悦，轻快又活泼，显而易见，是一张涉世未深的白纸。也许是什么贵族家的孩子，被保护得很好。
　　才会对他这个感染者，露出那样的笑容。

　　可惜，他们马上就要毁了这里。

　　-

　　博士失忆后有短暂的一段时间，展现出了另一种性格。从前罗德岛众人对她的印象并不分明，她不爱说话，更多的时候是站在角落里扮演一尊会呼吸的雕像。

　　缄默且阴郁。

　　可自从那次从切尔诺伯格回来，她开始露出笑容，眼底浓稠到化不开的郁思褪去，展现出一方窄窄的、空茫的白，像谢拉格圣山初冬的雪。她是新生的孩子，对整个世界充满了热情与好奇。

　　有些干员私下表示，也许这样前尘尽忘，抛弃某些不为人知的重担，并不是完全的坏事。整个罗德岛没人知道博士的往事，但也不需要知道了。
　　显而易见的，她的一切都在变好，那就足够了。

　　今日的剿灭完毕，博士摘下面罩擦了擦汗，露出了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面孔。一旁的代理指挥递来纸巾，顺口问了句，“明天博士还跟着来吗？”
　　阿米娅眨了眨眼，一边在胳膊底下夹着布局资料，一边玩笑似的说道：“……当然得来，我们得盯着梅菲斯特和浮士德。一旦他们加入战局，可不是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的。”

　　既然说到了这个，博士不免抬起眼，看向远处的楼顶。这是一个相当极限的安全距离，她可以看清上面站着的人，对方也可以看清她。

　　但是那是一个狙击手的攻击也无法抵达的位置，倘若派人去攻占，难免要承受无法支援、干员被留在那里的巨大风险。

　　当然对于整合运动一方，也是一样的。

　　银发绿瞳的少年半边身子的重心压在拐杖上，见她望去，笑嘻嘻地抛了个飞吻，眼底铺满赤裸裸的恶意。
　　反倒是那个总如梅菲斯特影子般的少年，他披着宽大的外套，收起□□，平淡地瞥来一眼，忽的就定在她身上。
　　博士看不懂他眼里闪闪烁烁的东西，半晌，他才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她随众人离去的脚步顿了顿，只觉得那一瞬的光景莫名眼熟。
　　“博士，走了。”阿米娅在催促。

　　“我总觉得……”她苦恼地晃了晃脑袋，“浮士德似乎对我笑了……”
　　阿米娅诧异地瞄了她几眼，“博士，你最近太累了。”手上当机立断把她推进直升机，“你该回去多休息休息，都产生幻觉了。”

　　博士：“……”
　　我总觉得你在针对我，可我没有证据。

　　她第二次产生‘幻觉’，是大概一周后。罗德岛小队与整合运动在龙门贫民窟狭路相逢。残肢断臂堆砌成红与白的小山，空气中充斥着脑浆混杂血腥的恶臭，垃圾堆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博士站在所有人的最后，她一时感到既是恶心又是绝望。

　　“陨星——！”她扯着嗓子喊，“七点钟方向！”

　　可是她不能倒下。
　　不是现在。

　　芙兰卡挥动铝热剑，斩断最后一名敌人的胳膊，她垂下手，担忧地望向博士。
　　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是新生的白，最终也会在日复一日的残酷中逐渐沉寂成一潭死水。她们在这样的世界中挣扎求生，却丝毫见不到黎明的光亮。

　　有什么意义呢。

　　“咔。”
　　芙兰卡突然听见什么东西上膛的声音，来不及反应，却见博士睁大双眼，扑过来一把推开了她。

　　闪烁着危险而黯淡的紫光的弩箭一闪而过，堪堪擦过博士的袖子，铮一声钉在了地上。

　　芙兰卡连忙爬起来搀起博士，“很危险的！博士！”她担忧地大喊，“不要突然凑过来啊！”

　　博士却难得一见地晃了神，她沉默着抬头，探究地望向身边破旧居民楼的阴暗角落。
　　“……浮士德。”她肯定地说，随即又摇摇头，“……奇怪。”

　　这支弩箭射偏了。
　　它本该射中芙兰卡的心脏，亦或是扑过去的她的太阳穴。可是最终，只是擦破了她的衣服。

　　她爬起来，看见丛生流动的阴影处，慢慢显现出少年清瘦的轮廓来，他面无表情地侧身，墨绿色的柔软短发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他望着她，忽的挑了挑唇角。
　　那是极其微小的一个弧度，叫博士疑心自己看错了，想再确认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在陨星的爆破弹落到他身上之前，就消失了。

　　“嘁。”陨星放下枪，啐了口，“狡猾的小鬼。”

　　弹无虚发的狙击手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失手。
　　……除非他有别的用意。她想。

　　于是她弯下腰，捡起了那支弩箭。
　　又忽的想到，这是他第二次对她笑了。

　　-

　　博士最近有些心不在焉。
　　连阿米娅也不太能说清为什么，只知道她身体状况并未恶化，只是不管是训练亦或娱乐活动，总能见到博士旁若无人地走神。

　　他们当然也看见了那根弩箭。
　　据芙兰卡所说，它差点杀了博士和她。趁博士不在时，他们拜托暗索溜进博士房间将其偷了出来，送上了检验机器。

　　最后证明上面一点残余的源石技艺法术效果都没了，这只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的弩箭。如果从博士手中射出去，能不能杀只小白鼠都是问题。

　　唯一特别的，也许就是它的主人。
　　当然不是指博士，而是上一位、原来的。那名整合运动的狙击手。

　　几位干员站在一起头碰着头，对着弩箭发出相当苦恼的声音。

　　空爆：“我觉得博士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深仇大恨。”
　　泡普卡若有所思地点头。
　　月见夜：“我倒不这么认为呢？博士说不定只是捡回来研究整合运动的源石技艺？”
　　暗索：“……感觉都很牵强。”

　　能天使冥思苦想了半晌，忽然眼睛一亮，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开始满嘴跑火车：
　　“我知道了！这是情人送的礼物！是定情信物！”

　　她沾沾自喜片刻，回头一看，其他人脸都绿了。

　　那是整合运动啊喂！
　　他们在心底咆哮。

　　此时的罗德岛并没有人能猜透博士在想什么。他们发现她越发心事重重，变得跟原来失忆前一样，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阴郁。

　　“博士……？”阿米娅探出头，就看见那个行色匆匆的身影转过拐角，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她担忧地蹙起眉，“……为什么会这样……”

　　博士是被群星照耀的人类。

　　群星簇拥着这个平凡又不平凡的少女，为她照亮前方的道路。一直以来，她都如此前进着，劈开荆棘，蹚过湍急河流，为身后人们追寻黎明的光亮。
　　理所当然，无可置疑的。

　　可是有一天，她停下了脚步。
　　如同伊甸园里被引诱的夏娃，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偏离那条既定的、正义的轨迹，被在暗中窥视的蛇诱惑着，摘下那颗罪恶的果实。

　　主的声音在天际隆隆作响，几乎是咆哮：“你是错误的，你会后悔的——”

　　她头也不回。

　　于是人类由此生出原罪。

　　-

　　博士时常会有种悲剧般的宿命感，倘若她是某本小说的主人公的话，那一定不是一本甜腻的三流恋爱轻喜剧。
　　那种空气中充斥着七彩泡沫、缎带碎屑的表白场面和她毫无关联。对方不会同样喜欢着她。也不会回应这种玩笑般的感情。

　　她大概是一本战争小说中的炮灰，最后为了研究成果献身自杀了。这才是比较符合她Dr的结局。

　　所以独自一人走在龙门贫民窟，天上正在飘雪，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她只觉得彻头彻尾的荒谬。在凯尔希的门外听到了她和阿米娅在商讨围捕落单的浮士德，就急匆匆地跟着行动组后面跑了出来。

　　啊啊，真是失败。就算她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去阻止干员们吗？
　　她慢腾腾地走在空荡荡的街头，原本充满了焦急的心里现在只剩柴薪燃尽后灰烬般的沮丧。

　　铮。
　　一根弩箭落在她脚边。

　　她戛然停下脚步。

　　-

　　……
　　“倘若这么做可以让你体会到我的心情的话——”她面对黑暗，认真地说，

　　“那就射穿我的脑袋吧。”

　　话音未落，博士忽的意识到自己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通表白，随即涨红了脸，闭上眼睛。
　　颤抖地等待了许久，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利物破空的声响。反倒是个冰凉柔软的东西轻轻贴上了她的额头。

　　她蓦地又睁开眼。
　　墨绿色短发的少年正站在她一步开外的地方，他从来没有离她这么近过。他此刻神色平静，原本一直挂在肩上的黑色外套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

　　他微微弯下腰，伸出右手，比成一支枪的形状，抵上了跪坐着的她的额头。
　　那个冷冷的、软软的东西，就是他的食指指尖。

　　浮士德明明没有说话，仅仅只是注视着她，可博士使劲眨了眨眼，眼泪不争气地嗖的流下来了。

　　她胡乱用袖口蹭了蹭脸，声音断断续续且哽咽，自我厌恶道：“很丢人对吧……我们明明是敌人，我却这么不争气。我……我不配做罗德岛的博士……”

　　那只比成枪形状的漂亮的手此刻却动了，它滑下来，温柔捧起了她的脸颊，滚烫眼泪顺势滑进他的袖口。

　　浮士德低着头，与她四目相对。
　　“你在找什么？”那是一个轻而低的声音，带了十二分的冷静和淡漠。

　　博士怔住了。
　　她张了张嘴，又发不出声音，她想她此刻的表情看起来一定极为可笑。

　　可浮士德始终是冷静的、缄默的。她歪头去打量自己喜欢的人，终于意识到在记忆中那个模糊的下午，端端正正坐在大厅里的少年，与眼前人重叠在一起。

　　他那时候叫住焦急的她，说的就是这句话。
　　一模一样。

　　“你……”她颇为艰难地说，“是你……”

　　浮士德点点头，用手指揩去她的眼泪，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她愣愣地问。

　　可她的心脏忽然聒噪地跳动，胸腔中仿佛被某种空气填充，满满地鼓起来，有一个诚实的声音在大脑中反复叫嚣“你还不懂吗！”“事到如今，你看不出来吗！”“大傻瓜！”

　　脸上泛起薄薄红晕。

　　“因为我等你很久了。”他说。
　　细细的尾巴摆了摆，诚实地卷上她的手腕。

　　从那一个下午，她踩着门外满地阳光奔进近卫局，与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就开始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