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物语》明莺

6、步步惊莲之寒时酒

　　从前，她有个名字叫白莲。

　　原本应该洁白无暇的名字，到了她这里，就成了她抹都抹不去的肮脏。白宋，这个男人给了她的名字，给了她锦衣玉食，同时给了她无休止的杀戮。

　　她活着，不过是替他杀人。

　　她多希望她真的是崔画画，只是崔画画。可是天不从人愿，她有生以来唯一的奢望和期盼，都破灭了。

　　“莲儿。”

　　他来了，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

　　崔画画定定地看着烟云弥漫的莲藕深处，直到那片绛紫色的云由远而近，直到他衣服上用银线绣成的竹叶都能被她看见。她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她甚至来不及告诉她身后年轻的公子，她对他的倾慕。

　　崔画画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年轻的白衣公子，微微笑了开来。

　　“王爷，我们来生再见。”

　　她对着他轻轻地说，美丽绝伦的脸上有笑舒展开来，宛如一朵莲花次第开放。

　　再回首，已是前世今生。

　　“白宋哥哥，你怎么来了？”

　　白宋宽袍大袖的站在那儿，眉眼弯弯的笑着。他双手笼在袖子里，人畜无害的说：“我来带你回家。”

　　崔画画的笑僵住，她终究还是躲不过是吗？

　　“我不想回去。”

　　她低下头轻轻的说，姿态柔弱而可怜。

　　“你不跟我回去，是因为他吗？”白宋眯着狭长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望着她身后被风掀起来的白衣黑发。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我的好莲儿，你来告诉我。”

　　崔画画看着白宋步步逼近，豁然回头将身后的男人一掌推开，可是她这一掌连他的衣袖都没有碰到。她身后的男人平静如水的看着她，看着她声泪俱下，疯了一样。

　　“你走啊，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好恨，恨他的无动于衷。这么多年她爱的究竟是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一场虚无？

　　她比谁都清楚，这个叫做白宋的男人有多么的心狠手辣。她毁了这桩生意，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她能活着离开迷迭山庄。

　　可是他不能死，不能！他要是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白莲，这场梦该结束了。”白宋轻描淡写的把话说完，神色一变，手持宝剑向赵恒扑去。“你下不了手，就让我来替你吧！”

　　崔画画回头望去，肝胆俱裂的看着他挥剑而下。而她喜欢的那个人依旧站在原地凝视着她，目光悠长如一池波澜不惊的井水。

　　“不要——”

　　崔画画声嘶力竭的扑过去将他抱住，不顾一切的替他挡下了这一剑。因为她抱着他，所以她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一尊没有生命力的白面娃娃被一剑击碎。

　　然后层层坍塌。

　　她只看到了大朵大朵的莲花盛开着，柔软而芬芳。

　　“崔姑娘……”

　　他终于开口，神色痛苦而复杂。他以为这不过是她演给他看的一场戏，可是现在她却满身是血的倒在他怀里。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我？”

　　“三年前的相国府，我杀了好多人，满天的雪花。”崔画画吃力地抓住他沾满鲜血的袖子，企图临死前再看一看他。“是我害你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是我。”

　　她好想再看一看他，可是她看不清他，她看不清啊！崔画画绝望的闭上眼，眼角有泪缓缓流出来。“我快要死了，可是我想要告诉你……”

　　“我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你。这三年，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赵恒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痛，五脏六腑都在痛。他伸出手，想要抹去她脸上温热的眼泪。

　　可是他却看见他自己红了眼眶。

　　“不要死。”

　　他握着怀中女子的手，感觉自己的心跟着她的手一起失去了温度。他才刚刚知道，那些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想起的那个女子是她啊！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能死在你怀里我很高兴。”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崔画画躺在他怀里，像一朵雪白的花，迅速的枯萎了。

　　赵恒挣扎着站起身，身上的白衣竟被她的鲜血渲染成了浓烈的火红色。“你想要天下，我给你。你想要我的性命，我也给你。可是为什么，你还要杀了她。”

　　白宋伸手一把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和赵恒一模一样却又冷酷无情的脸。“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

　　“我们是双生子，赵显。”

　　赵恒一把抱起崔画画，然后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杀了我，或者让我带她走。”他站在他面前，千山万水过后，早已心如死灰。

　　赵显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提剑的手微微的在颤抖。他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他从树上摔了下来，而他一步步将他背回了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