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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冬二夏之长相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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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暮春。
霜雪手握书卷,细长的眉一扬,望着窗外的目光露出一丝哀伤。
窗外种着一棵蓝花楹。
那是她求了时羽,从生泉河畔移植到冰玉宫来的古树。她费了些气力,使的它终年花开不败。
而今窗外的蓝花楹正一朵一朵的往下落,不过刹那,就纷纷洒洒落了一地蓝色花朵儿。
温热的泪顺着瓷白的脸颊滑了下来,啪嗒一声滴在她的手背上,又弥漫四溢化了开来。
若非她正正好读到那一句,春去秋来年复年,生歌死哭长相守的话,又怎会想起他。
她忍了又忍,等了又等,才数着年月日熬了一百年。
可她依旧放不下,舍不得,忘不了。
于是,在一个月朗星疏的春夜里。霜雪信手拈来一件她以前常穿的月白长裙,挽了一条彩蝶戏春花的轻纱披帛,就这么悄悄去了人间。
白隐在窥见那道月白的身影时,就悄无声息的隐去了自己的气息。
他看着她乘一只青羽雀鸟而来。
月光下看她,琼花玉露一样的面容似有些眼熟。等她一步步走的近了,他才想起她是谁。
是垂阳的女儿,青鸟一族的小公主,霜雪。只不过她来这里做什么?
白隐拢袖坐在树上,垂眸看着她。
霜雪修为浅,根本不知道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想念的人就端端坐在蓝花楹树上看着她。
她伸出玉白的手,接住那片飘落的花瓣儿。细长的眉似蹙非蹙,欲笑,却哀声一叹。
“我走了这么多年,没有我为你施水翻土,你还记得我吗?”
风缓缓吹了过来。
吹动了她层层叠叠的裙摆。
霜雪的手拂过盘根错节的大树,只觉得心里苦不堪言,疼痛难忍。可她纵使红了眼眶,却始终忍着没有哭出来。
她很想他,想他的人,想他的声音,想她一转身就可以被他揽入怀。她真的好想好想跟他在一起,一起走遍这人世间的大好山河。
“才三年,太短了,太短了啊。”
她好累,累的撑不住。
她软软一滑,就这么滑坐在地。
背靠着蓝花楹树,她脆弱的,难过的低着头,终究还是忍不住把脸埋进手掌心。
哀哀哭了出来。
“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
“我不想嫁给别人,我只想跟在你身边……”
白隐皱着眉听着她哭,他虽不知这如花似雾的小公主经历了什么,又怎会跑到这里来哭。
可他不爱听这哭声。
她的哭声哀婉凄切,他听着听着,就想起了她。
想起她身上的妖气。
想起她瞒他瞒了整整三年。
想起他抱着她一路追到冥府,却又找不到她的魂魄。
他怒不可遏,却又日复一日的想起她。想她的音容笑貌,想她拽住他衣袖的手,想她追在他身后叫他白先生。
追着追着她就长大了。
她不再拽着他的衣袖了,也不再围着他一声一声甜甜的叫他白先生了。
她慢慢站到他身后,用一双温柔爱笑的眼睛望着他,望着望着她就落下泪来。
后来她不笑了。
在他怀里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思及此,白隐又动了怒。
耳畔那小公主的哭声渐渐歇了,白隐垂眸看了她一眼,伸手捏了个诀,就想悄无声息的离开。只是他的手恰恰捏在一块,他却听见她哽咽着,低低的说了一句话。
“这世上,哪有什么栀茶,她明明就是垂阳之女。”
“可你为什么就看不出来?”
风轻轻的吹呀,吹呀,吹的人全身冰凉,热血凝固。
白隐的手僵住。
他看着霜雪撑着树缓慢的站起来,看着晨曦渐露,看着她环顾四下,最终仰着脸望着他藏身的这颗蓝花楹树。
霜雪一笑。
“你说,他是不是看出我是霜雪,因此才不肯前来找我。”
“他是不是恼我骗他了?”
“可是哥哥要拿我来祭天,我也不知我的魂魄会飞出来寄生在栀茶身上。可若不是这样,我又怎会遇见你。”
霜雪慢慢的说,说着说着,笑就慢慢的淡了。
他看见晨光照着她,她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他看着她眼底浓烈的哀痛,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她却在此时转身而去。
霜雪轻轻挥了挥手,房屋坍塌,草木枯萎。她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看样子是存了心要毁了这里。
白隐站在她身后,抬了抬手。
毁去的房屋迅速复原,转眼又是芳草依旧,落英缤纷的样子。
“你都不问一问我,就要毁了这里?”
霜雪站在晨光里,纤细柔弱的身形一晃,竟是差点摔了下去。白隐本来拢着手站在树下,面沉如水,等着她的一个回眸。
可当他看见她站立不稳,险些摔着,竟是想都没想就一步上前接住了人。
“可有伤着?”
霜雪抿着唇,眼里渐渐有了泪。
白隐看着她隐忍着不肯哭,仅剩的疑虑也消失了。她和栀茶太像了,连哭都如出一辙。
白隐心一软,将人轻轻放下。
“你走后的这一百年,我一直都在这里。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我也都听见了。”
“你说你不想嫁给别人,你和我说就是,我不会不许。你说你喜欢我,你早早和我说,我也不会不准。”
“怎的这般傻,哭坏了眼睛可就看不见我了。”
霜雪眨眼落下泪来。
她含着泪,痴痴的问:“你信我?”
“你把手给我。”
霜雪把手递给他,白隐握着,把那张泛黄的手绢放进她手里。
他看着手绢上的青光融进她手里,合为一体。他笑了笑,对她说:“好好收着,别再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