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说他是我得不到的爹》马儿跑

19、心口

　　虽然御马的模样很帅，束起的高马尾飒爽利落，配这旭日雪景格外惊艳，如同画卷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但初泽下马后背着个篮子，手里拎着俩布袋，篮子突然发出咯咯的叫声，紧接着像是翅膀扑腾的动静后，初泽身后冒头出一只惊恐挣扎的老母鸡，飘了初泽一肩膀的鸡毛。

　　瞬间从仙尘画卷成了凡野乡村。

　　“买这么多东西？”老妇伸着脖子往窗外看，“这可真是花了不少钱呦，都是给你补身体的，你这兄长真的好哦，常人照顾亲生儿子都没这么细心哩。”

　　说几句话的功夫，初泽已经推门而入，离开熹光踏入屋中，显得他满身风尘仆仆，身上带着清雪的冷意。他放下布袋和竹篮，老母鸡被他抓住了脖子，疯狂扑腾翅膀，这人居然对动物也是一副“君子端方”：“就你叫了一路啊，惹得那么多人看我，等会就委屈你在锅里躺着吧，全当吵到我的道歉。”

　　老母鸡像是察觉到了他笑容里的“杀意”，鸡头一歪，晕了。

　　初泽把鸡扔到一边，瞥了眼靠在窗边一直没动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顾沉，他拎起小一点的布袋，拿在手里晃了晃：“绕了半个集市才买齐药材，还贵，等下给你煎药你必须全部喝完。”

　　顾沉“嗯”了一声，视线像是盯着初泽，又像空空的只是恰好放在他身上。

　　屋里烧着炭，热得很，初泽解下裘衣，也就是在他拎着布袋准备去煎药烧饭时，他突然意识到顾沉刚刚没有不搭理他，似乎应声了。

　　他猛的回头，和顾沉的目光在空中对接。

　　顾沉察觉到视线相撞，他立刻垂眸，本就不明显的情绪烟消云散，转眼间又是那副沉默寡言不好惹的冷冰冰模样。

　　毕竟给他下药的事还没算账。

　　“回去躺着，别乱跑，不怕疼也不要随便折腾自己的身子，我还心疼我买药的钱和跑了一上午的马。”

　　这个顾沉当然不会听，他顶着低烧和虚弱，跟在初泽身后，默默看着初泽递给老妇不知道什么东西，老妇笑开了花，而后初泽转身进了厨房。

　　他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初泽面如谪仙，身似轻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食凡间烟火十重天高高在上的仙君，然而此时他左手拿着大萝卜，右手拎着老母鸡，整个人埋在灶台的烟云缭绕里，居然也不违和。

　　他剥洗的手法很娴熟，刀工也好，胡萝卜被他切成了好看的拉花，豆腐也丝丝分明。锅灶里浓烟滚滚，他系着围裙，好像长了八只手，这些杂乱的菜活像排了队似的，居然同时被处理的井井有条，忙碌又利落。

　　这人绝不是临时下厨的水平，可为什么炖出来的粥……总不能是故意膈应他的。

　　直到看了一会，顾沉才明白。

　　初泽只是切菜很强。

　　一不留神，他往老母鸡汤里放了两大勺糖。

　　顾沉：“……”

　　怪不得光煮白米粥都能煮出那么奇怪的味道，这加料加的当真随性，就差再加点香菜进去。

　　“饿了？”

　　初泽差不多忙完切菜的事，总算舍得回过头，偏偏他面上带着笑意，仿佛对自己的厨艺自信到了极点，觉得顾沉是特意来观摩学习的。

　　“回屋里待着，伤还没好全，还发着烧，天天瞎跑，药煮好我给你端过去。”

　　顾沉呼吸滞了滞，回想起雪日里那道身影，以及近日被照顾的点点滴滴，他终于郑重其辞，沉声道：“初泽，不管你接近我最终是什么目的，但是，这些照料适可而止。”

　　他看到初泽的身形似乎顿了一下。

　　“残败之躯，还不起这份恩情。”顾沉别开目光，“你会仙法，应当能瞧出我体虚亏空，活不了多久。”

　　无论是即将回归魔界，还是回去后无限期的禁术反噬，他都没剩多少时间了。这一次能因为反噬丢失全部修为，下一次就可以丢掉性命。

　　他这一生，从来都是悬于刀剑上苟且偷生，随着时间推移，脚步愈发不稳，刀刃更加锐利，一个不慎，足以跌入悬崖，灰飞烟灭。

　　初泽突然将菜刀狠狠砸在砧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刀尖被深深卡在木板里，足以瞧出用了很大力气。顾沉丝毫不意外，面色平静地盯着初泽缓缓逼近，又在他面前一尺处停下。

　　“我会把你养好，你信不信我？”

　　他第一次在初泽琉璃似的眸中捕捉到毅然之色。

　　顾沉喉结滚了滚，他负在身后的手相互扣住，指尖被捏的泛白：“不必白费力气。”

　　初泽定下脚步后便没动过，显得他神色格外严肃，窗外一缕阳光洒在他身上，在蒸气的烟云缭绕中，似乎连发丝都闪着光。

　　“何必对我这么好？”顾沉抬眸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像是要把他撕裂看穿，“我不信真心，你告诉我缘由，哪怕是真的心有不轨也无所谓。”

　　“嗯……确实有目的。”初泽忽的伸手探入自己的衣袖，顾沉本以为他会拿出刀，然而掏出来的却是一个有点化了的糖人。

　　“目的就是，想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看着开心。”

　　初泽唇角弧度弯起，在顾沉错愕的一瞬间，稳稳将糖人塞到了顾沉嘴里。甜意散开，阳光更暖，似清泉淌过心肺，洗掉了所有阴鸷。

　　“刚刚在街上看到的，估计你爱吃，就买了。”初泽挑挑眉，“甜不甜？”

　　顾沉叼着糖人，僵住了，这一瞬，自恃心狠手辣的魔尊突然有了种不知所措的茫然。

　　他每一次下定决心伸出剑，都会被初泽用心口挡住，再前进不得，非但如此，初泽还会往他嘴里塞一块糖。

　　很甜。

　　…

　　在这处修养了几日，顾沉已经好了大半，开始准备动身回木屋。

　　这段日子过得很惬意，初泽对他的照料堪称悉心，老妇也是嘘寒问暖，他整个人好像被养成了一个大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迫喝药还能得到不同口味的糖块，在魔界都没这么逍遥快活。

　　可他还是待不下去了。

　　原因非常朴素无华——初泽做饭真的不好吃，可他又对做饭有种诡异的激情，在发现顾沉能吞的下去他的杰作后，兴趣更甚，恨不得天天做一桌满汉全席。

　　那带着甜味的老母鸡汤顾沉是皱着眉喝完的，毕竟是初泽清晨大老远买来的东西，他也不好意思说难喝，便想法子让老妇尝尝企图自救，结果老妇一脸慈祥，说他身子弱得多补补，然后把一锅汤都塞给了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初泽捣的鬼，反正初泽做的菜，老两口从来不碰，全照顾他了。

　　顾沉被照顾的身心疲惫，想逃离的情绪在中午尝了一口加了蒜末的拔丝地瓜后达到了巅峰。

　　他倚靠在墙角，几步外的桌上放着初泽给他炖的药，药碗旁还有一个纸包的糖块。初泽最近不仅乐于烧菜，炖药也非常积极，一天三碗，顾沉本来很厌恶苦味，结果喝多了后居然已经逐渐习惯，是云中月看到了要跪谢初泽的程度。

　　他走上前，准备一口闷药，他早已发现这药只要不在舌头两侧停留，苦味就能感受的少一点，因此他都是一口闷，越快越好。

　　可这一回，他仰着脖子屏住呼吸刚闷一半，耳侧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参见尊主！”

　　顾沉直接岔了气，药水倒灌入鼻腔，他一口药喷了出来，药味四溢，汤药在口腔里挨个淌了个遍，苦的他头皮发颤，脸部肌肉都痉挛了一下。

　　真是想到谁来个谁。

　　“啊抱歉尊主，没想到尊主在喝药，属下应该等会说话的，是属下冲动，还请尊主处罚。”

　　云中月也瞧出自己闯了点祸，让他们魔尊殿下被药苦着了，遇事不决先请罪意思一下，反正也不会真的被罚。

　　顾沉被呛的咳了半天，要不是云中月在场，他能把脸皱成苦瓜，然而有人在，就只能把心拧拧，顾沉忍着苦意，连忙拆开初泽留的糖丢进嘴里，这才舒缓了一二。

　　“这糖……”云中月的视线定在被丢下的糖纸上，“居然有人给尊主煎药买糖？是那个初泽？”

　　“不该问的别多问。”顾沉懒洋洋往椅子上一靠，手臂搭在两侧，因身体虚弱和常年不见光，他的皮肤有种不健康的苍白，“你既然来了，想必是有要事要通报本尊，直接说。”

　　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云中月表面一副温润文雅的谦谦公子样，实际上特爱嘚瑟，找到什么珍贵的药绝对当天整个魔界都会知道，医好一个人也得大肆宣扬他的名声。“名医”这个称呼，不是德高望重得来的，纯粹是他自己给人洗脑洗出来的，用凡间的话，就叫营销。

　　如果真的有什么好消息，云中月早就开始优雅的嚷嚷了，可他到现在也只是东一句西一句瞎扯，显然不尽人意。

　　果然，云中月道：“我们查不到初泽，他好像凭空在凡间冒出来的，属下猜测并不属于凡界。”

　　“他自己认了是仙界的人。”这点倒没什么意外。

　　云中月点点头，手指覆上他的脉搏，登时眉间一紧：“尊主受了伤？”

　　“小伤，无碍。”

　　云中月还想再探，顾沉却收回了手，他只得放弃，紧接着道：“那个解药，太难剖析了，属下研究数日，也只能配出七八成的药方，而且其中一味药非常难寻，但十分重要，离下个月圆只剩七八日，属下怕……”话音未落，自发顿住，像是在等顾沉决断。

　　居然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顾沉想。

　　他拢好衣袖，看向窗外的雪景，忽然觉得这凡间景色似乎也不错，便起身悠悠朝窗边走去，顺口问：“多难寻？能让神医也如此头疼？”

　　“下药之人的心头血。”

　　顾沉的脚步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