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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

  •   “文大人!文大人!!”
      翌日,和善小跑来到门前,我才合衣起身,一出雪地便觉得寒意刺骨。
      可那人神色慌张地忙说,“涔..涔公子今日又不进膳。”
      听此,我失笑,“一顿两顿饿不死他,让他玩脾气去。”
      “可已经快两天滴水未进了。”和善皱眉叹气,“这样下去熬不过三天啊!万一这出了事可怎么办?!”
      “连水也没喝?”
      我是在昨夜才听闻他绝食的事。其实在出家剃度前就有苦行十五六日定心一说。想了反正他也该吃点苦头,所以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却完全没有料到他倔得连水也不沾。
      一心拿命和脾气互相碰,真不知是该说有骨气还是胡搞蛮缠。
      “...可不是么,公子那性子平日里就连夫人都不能劝下来。何况他长那么大都没有碰过壁,这被大人一关心里肯定是....,唉。”和善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只得用一声叹气来收尾。
      “他迟早会自己咬上自己的舌头,真是胡闹。”我转身取来裘衣随便披上就快步往院外走去,“我现在就去看看。”
      “我...我也一同。”
      “不必了,你先去张罗府内的人用早膳。”我回头笑着招手让他先走,奇怪的是自己明明是占用张府办案,可和善却意外地配合,可能是张旭正还在我的手上,或者他想我能将张旭正身上的冤情洗清。
      所以同院内其他下人想比,他的态度就好得太多。
      东园住女宾,小公子的房间应该和我一样同在西苑,记得往后走过几个门廊和苑池就能到。
      他同张夫人一样,也把自己的地方弄得像大理那边一样,客房外几尺见宽地面上的雪扫得干干净净,几个白衫白脸的小童正小心翼翼地伺候那里载的奇花异草,冬天里竟没有衰败的意思。
      那些小童一见了我,便都抬头。
      我浅笑着招呼,“公子起身了?”
      “尚未。”
      其中看着年级稍长一点的人上前,发冠上束的蓝带跟其余的银丝不相同,想必这个就是那个小公子较为贴身的人。
      “...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问他,言下之意是你们主子可是绝食得受不了了吧。
      “大人何不进房看看?”
      那人低头颔首,恭敬地做了一个请。
      “徐杉!”
      余下一小童突然出声,似乎是不满他这个举动。
      但那人回头漠然看了一眼,说,“若你能劝动公子进一滴水,也可进去,但若公子还是不喝那你也得陪着一起。”
      “哼。”
      小童听了愤愤别开脸,惨白的容颜上才稍微有一点点人气。
      见这两人叫板,我在一旁干笑了两声。
      这个叫徐杉的在喝住别人的同时也连带威胁过来,毫不客气,但那清淡无味的三言两语却是比涔公子的三丈怒吼有用得多了。
      只是做小童恐怕是委屈了他。
      “公子脾性硬,大人还是想好了才说话。”
      “多谢提醒,徐杉。”
      我试着叫了他的名字。
      听罢,他一愣,站在前方没有回头,“大人不必这么唤。”
      “不唤名字怎么叫你?”
      “直接吩咐便可。”边说边经过廊边,他侧身推门,水蓝色的发带从脖颈间垂下,单薄银衫光是看着就极冷无比。就算大理是如传说那般四季如春,可这里也是盖雪的蜀中,雪山脚下,穿那么少怎么经受得了?
      然面前的人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淡然看过来一眼便福身关门,把我关在这个里间同外间一样寒冻的屋内。没有点炉火,甚至半开了窗,小公子正裹着锦被缩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在我看来就是要死不活,实在可怜。
      “怎么不点火炉。”我用手探了探铜炉,冰凉,也没有炭灰,新崭崭地像从未用过。
      “...哼。”
      那人在床上闷哼,已经没了骂的力气。
      “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公子喜欢冷点儿也好。”说罢,我坐在桌边看着盘内的水壶,“房内来客了也不烧壶茶招呼?这就是你们大理的待客之道?”
      “...哼。”棉被那边传来咬牙切齿地回话,“不高兴就滚出去。”
      “那不行,我这是在公子房内做客呢,肯定要满意了才走。”
      就知道他现在没力气跳出来骂人,我耸耸肩索性直身在房内走动,顺便看有没有什么从苗疆来的稀奇玩意。
      房间不大,一个里间一个外间,两扇窗户下有张书桌和太师椅,其余就是圆桌圆椅字画花瓶一类的摆设。这一看不免有些失望,不仅没什么特别,反而夫人相赠的那双绣套也不知被他给放去了哪儿。
      看来此行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喝下水,再哄他吃些东西,才能撬开那张硬嘴。
      “滚!”
      他有气无力地吼,还是有那么一点架子,可惜只是让人觉得好笑。如此脾性的一个人,虽然不会害人,但与他在一起也还是累。
      这样想,我便拨开窗户对门外侯着的人说,“烧点热水过来,别太烫了。”
      “我说了,我不喝!”
      “不是喝,是要给你灌下去。”
      闻声徐杉微愣,不过还是点头下去。
      “你!”本缩在床上的人用尽力气起身,丢来不知什么东西大吼,“滚,...给我滚!”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故意笑着调侃,“是不是除了滚就没力气说其他的了?都说你不懂,吃好东西才有力气骂人,是不?”
      我转身接过门外送进来的热水,托盘上的白瓷瓶蕴蕴地冒着热气,升在房内似一股温流在源源流入,光是眼就也有了一丝暖意。
      “你还嫩着呢。做什么都是凭一时之气,还有没有想过后果?...这是自己的身子,不是想糟蹋就糟蹋得起的。”
      我叹了口气,举杯含了半口后弯身附在被面的锦缎上,他一个回头没有留意便被我紧紧稳住下颚,将温水给送进嘴里。
      能感觉到他很是吃惊,想咬合牙齿却由于那两日未进的水一入喉就让他无法再保持清醒,明明是不愿意,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接受下来。还如渴水的鱼,一得了好死都不松口。
      “...慢点,你一时不能喝太多。”
      我好不容易才能脱身,见他舔唇皱眉的模样又给他倒了一杯,这次不须喂,他根本等不急就直接拿起瓷壶大口大口地喝。一句话都不说,整个房间内只有咽水的声音,是我见他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觉得这事他是做得畅快,和淋漓。
      “还要。”
      一壶饮尽,小公子一边擦嘴一边再讨。
      我扭头说,“不行了,喝太多会反胃,等歇息以后吃点东西才可再喝。”
      “本公子不管!”
      哟,现在精神回来了,刚才那狼狈的模样去了哪儿?他那一脸涨红,全身哆嗦的模样真想拿镜子给他照照,看还张狂得起来不?
      “我也不想管,你绝食到死都该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可你是大理的公子,我又不得不来过问。”我俯身坐在床边,瞥眼见到床侧里两个绣套,隐约露出一半不过不难辨认,“公子,你了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么?”
      “....本公子不想知道。”
      “但一定要说给你听。”我回头笑了,看着半敞的窗外来去的人影说,“现在有人伺候,是因为你是公子,有人会担心你,也还是因为你是公子。...若等哪天你没有这个身份了,他们都会走,不会留在你身边。树倒猢狲散,到时候你就跟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也没人由得你发脾气,或者专程来喂你喝水。...他们不会再管你的死活,任你怎么叫都不会有人来。”
      “..........。”
      小公子接不出话来,低头看着锦被的缎面,气焰灭了大半。
      我说的这些他多少都知道一点,只是没人敢当他的面说出来,他自己也就不敢去正视。
      其实很多道理和规则都是简单了又简单,简单到人人都能想通的肤浅。只是很多人都做不到,不去面对。待别人一提起的时候就是敲开了心里的那个鼓,在咚咚回响逼着他,迫着他扭头去正视现实。
      不久,小公子慢慢抬头,眼里如一幕死灰覆盖,其后的清明才不能看见。
      “大人以为我想当这个公子么?”
      “不想,不是你逃避命的理由。”
      我笑了笑,只有因为这是命,所以才逃避不成。
      无论走多少弯路,最终都会回到原来的地方,那些是与生俱来的,永远都逃不掉。
      除了鼓起勇气面对,要么就只有在抹杀以后也把自己抹去了。
      “为什么?”
      “我也想问为什么。”我摇头笑了起来,“若日后你知道答案,记得修书一封跟我说说。”
      “我不是问这个,...是..是你...你为什么你要亲我。”
      等他呐着声音说完这一整句话的时候,我眨了眨眼,心里觉得这小子着实奇怪。居然嫩到如此不解风情不明就里,连何者是调戏和占便宜都分不清。
      早先以为大理那地方男风尤胜,而又见到他那几个随身的小童都是些花容月貌,还以为都是为他侍寝承欢的。没想到现在看他如此忸怩,估计多半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白养了那么多美人,竟全是为他在做杂活。
      虽然我并不否认确实是想占他便宜,但若他还是个稚儿的话就不好那么说了。
      “我不这么喂你,你能愿意喝么?...别想太多了。”
      说罢,我起身欲走。
      “...等一下。”他出声想留人,但又拉不下脸地转头,“那个绣套是我以前送给姑妈的,你喜欢就拿去。”
      但我突然不想拿了,觉得有没有那东西似乎不大重要。
      “这是公子的心意,等日后还要交还给夫人。”
      他坐在床上,嘴唇微撅。
      “姑妈不会再要。”
      “那也未必。”
      因我能猜到张夫人不要绣套的理由,所以我又肯定地摇了摇头,才转身步出房内。
      迎面见到前来送人的徐杉,估计他下一句话应该就是大人,请留步。
      “大人可能借一步说些话?”
      果然,换了一个问法,但也说的是同一件事。
      “当然。”
      “大人可知,公子在大理过得并不好。”他一边往房边走一边留意身后的人和周围是否真是个适合两人说话的地方。
      我点了头,“是些什么原因?”
      “身在帝王家,还能有多少原因?”他抬高眼眸,两眼如一泓泉水那般,好像要投石于其中才能起一点波澜,“权力总是会让人趋之若鹜,处心积虑地抢和争,...几年来常常有人就那么莫名其妙地病死了,毒死了。还在大理时公子连就寝也需要掌灯和人于房内看守,甚至平日里进的水和穿的衣衫都要先试毒才行。”
      听完,我叹了口气。
      在那小公子的过往中我就只是个局外人,虽然早听过这些宫闱间平常至极的事,但也还是想不了他的苦究竟要到什么地步。
      这一点,我没经历过,自是没有资格妄加议论。
      徐杉留了一点时间给我来想,隔了很一会儿才再说话。
      “王妃去得很早,是郡主将他拉拨到半大。...所以公子常说,除了姑妈就再也没有人希望他能活着,过的好了。”说了一半,徐杉难得拧眉摇头,“别看公子平日里那样,其实到了晚上他经常一个人哭,而今该要回大理之际,也更是不想回去,绝食其实还是有这一层的原因。”
      “你们该要回去了?”
      这样一算来,涔令非确实也在蜀中呆了很长时间。
      徐杉点头,“所以大人能不能帮忙劝劝。....虽然在蜀中安好,但若再不回去大理恐会没有公子的立足之地。”
      “我知道,...自当尽力而为。”
      小公子固然是想逃,但当下的他需要明白的是逃避不是一个好的方法。
      一切都只能说来,王侯将相,那是他的命,命中笃定了的。
      可能一时的远走或许真的能换来眼前安稳,但也一定会在往后觉得不甘或后悔,悔那年轻时不争的一口气才留下半辈子那么多的遗憾。这是一点,另一点则是大理会安然放他远走高飞么?...那永不可能,因人心向恶的一面都会想斩草就一定要除根。无论他跑去了哪儿,也终究兢兢以终,随时可能命丧他乡。
      所以现在最好的一条路还是回去,不管多厌恶那个地方,也只有回去。
      或许想那人再磨炼个三年就跟现在不会相同了,他的那份张狂对自身来说并不是坏事,若善加利用学会审权夺势,收放分寸,在日后也许会成大器也不一定。

      如果人言可畏,那人的眼神就是种更为可怕的东西。
      曾在晏仁,我就万分害怕文相人的眼神,不过那是以前,出来后逢回去却再也不觉得害怕了。
      而今张府之中,指指点点的人绝不在少数。只要一走过他们身边,那些眼神就是如影随形,从背后从身侧带满情绪地看过来。
      那些表面上不说的话,就从那之间让你知道。
      所以我说眼神比人言要可怕得多,它无形但人躲不开,它无声却每每都让人芒刺在背,全身发冷。
      “大人,张旭正带到。”
      我看了看手里的卷宗,然后抬头,“行了,让府里的人安静。”
      “是。”带人上来的官兵押下张旭正之后就回去门边,长枪交叉拦住门外众人,于外碎碎叨叨的说话声也渐渐平息下去。
      我叹了口气,毕竟是在张府上审查张府的老爷,那些做下人的自然会关注,就当他们全是听审的罢。
      “文大人不开始么?”
      高长卿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手边有盏茶,掀开了盖碗。
      “这就开始。”
      我回笑一句后看去跪在厅前的张旭正,因还是朝廷命官,并未定案,所以官服犹在,并没有多狼狈。
      “张大人,这账本你可知道?”
      “我已经说过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张旭正抬头,微怒瞪眼,丝毫没有畏惧,“大人听不明白?”
      “呵呵,好说,我只是再问一句,稳当一些。”我让楚良把账册再给他看上两眼,“张大人还是再看看。”
      “不必了!”
      “....那也好。”我拍案起身,向厅间走,也是故意让房门外的人听见会说什么,“那古堰的一百一十二条人命和费于成的死你也供认不讳了?”
      语音稍落,门外立刻喧哗四起,多是为张旭正抱不平。
      张旭正愣了许久,好像胸口中的气出不来一样,低头大声咳了几声才看过来,“...这跟账本有什么关系?”
      “张大人不是知道这本账册么?怎么连它里面写的东西都不记得了?”我回头示意楚良将册子翻至最后页,“里面可是白纸黑字地写了,会秋,古堰劳工百十二余人,白银,一百万整。”
      “什么?!”
      张旭正瞪眼伸手,想抓紧账册看清楚,可依规矩他已是戴罪之身,根本不能碰。只有看着渐渐从眼前退开的人,跪倒在地。
      “还有,张大人,这东西你不认识了么?”
      我摊手给他看,手里一缕暗红色的绣线,张旭正惊慌大吼,“不可能!”
      “张大人,本官是在问你认不认识?”
      “不可能!...这不可能!”张旭正摇头,不顾门外下人一声声老爷地唤,他捂头跪地,用几欲崩溃的声音说,“是....是我,..这...这是我的。”
      “胡言乱语!”高长卿不待我说话便突然拍案,“这可是绣线,张大人不要随便乱说诳语!”
      “绣线怎么了?”我回头眯眼,“我府上不也有百来卷么?”
      这一方面是想替张旭正开脱,他只要说一句不认识我就可以将此证物压回案堂,因为高长卿只知我发现了些绣线但并不清楚这是苗地的。可这个张旭正偏偏拐不过这个弯子,连我让楚良刻意在账本里夹带了暗示的纸条他好像都看不懂一样,就那么干脆地认了。
      而今这么一来,高长卿也会知道些什么,就怕到时他查出一些事,我有心帮忙也无力回天。
      “文大人,那是什么绣线?”高长卿举高茶杯,平日没舍得问,今日终于让他找到机会,“蜀绣?”
      “不差,可能是费于成身上一些勾丝的地方,我以为案情有关所以就拿来问问。”
      “老夫可否能看看?”
      “当然。”我轻把手里的线丝互相捻开了送到高长卿面前,这下再看去就同蜀绣如出一辙了。
      “老夫认为大人不必在这些事情上查问过多。”果然,晃了几眼后他没发现什么,于是擦手喝了口茶,“账本的事,大人再问。”
      问,我还问什么,而今只是想在你眼前演一幕戏,可没想到却是因为这个张旭正不合作而给弄砸了。这样,我也只能扯些之前的小帐来盘问,但那些逃役,漏钱,或想向官府换取些方便的小帐问起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这些事情在一般的县衙里面多少都会有,杜绝不干净但也不会有多大害处。
      “大人!”
      凌峰突然穿过人群走进厅内,拱手说道,“侍读大人来了!”
      “谁?”高长卿皱眉。
      “哦,回高大人,是御前侍读崇大人。”
      “崇云?!”
      我有些惊愕,那人不是该继任在宫中?这些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如果会来那就只有可能是替孟昶传话,难道那人还嫌一个高长卿不够要再多一人催促么?!
      “圣职到!”
      然愕然之际,又传来一声叫唤,这一次连高长卿也是坐不住,赶紧起身前来。
      而我看着从前门缓缓过来的人,和两边跪倒一片让开一条路的下人,慌乱之下,竟连跪安都是有人提醒才匆忙跪下。
      不为什么,心里像被推出了悬崖一样空落。
      仿佛站在山巅,临危却根本不可能保持不乱。而脚下的石子不断滚落,于深渊间听不见任何回声。
      我抬头看见崇云展开黄卷,耳边听到高长卿低声说,“文大人,不可抬头,见旨如见人。”
      “门下东台侍中,文墨接旨。”
      一句之后,那念的什么我就都没听清了。
      只记得脑中如有匹马狂奔,又犹如洪钟大响,也如兵戈相撞,更如一高声的嘶叫划了过去。
      撕破心神。
      我咬牙,用尽了力气。
      “文大人?”
      “大人?
      “文大人,快接旨啊。”
      要到高长卿出声后,我才回神来。
      “臣领旨,谢皇上。”起身接过来人手里黄绸紫绣的布卷,闭了闭眼向高长卿看去。
      “老夫对此事也尚不清楚。”他摇头说,“不过文大人还是快回城吧,皇上那么急地招你回去定是有要事。”
      说罢,撩开衣摆走出厅内,以一个胜利之姿笑被滞留在身后的人。
      “皇上招我回去?”
      “大人你没听清么?”楚良在身后说,“此案移交给高大人了,大人该按旨意上说的,速速回城。”
      “回城么?”我笑了一声,“回罢,收拾收拾,明日就上路。”
      我看了手里的账本,这小小的册子如今已经成了抢手之物,很多人都想要,可我却没能留住。回头又看看楚良,他压低眼睛站在一旁。
      我回成都,而他则跟高长卿继续留在青城。
      ...就不知往后还会不会有什么交集,抑或真的形同陌路。
      “文哥哥,你刚才真吓死我了。”崇云拍了拍胸口,一边解开裘衣的领口一边低身坐在太师椅上,圆脸尖鼻有些发红,但额头上却是进屋内被沁出的汗珠。他偏头,“唉,你生什么气呐?”
      “他为什么会叫我回去?”
      “文哥哥不知道?”
      “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能知道什么?”我坐在对面,扯笑反问,“是不是安仁说了什么?”
      “非也。”
      他看过来一眼,捋直耳鬓边垂下的发束。
      “有什么直说。”
      “文哥哥,为位是?”
      崇云认识凌峰,但不怎么见过楚良。
      “楚良,此案的证人,那没关系,说罢。”
      “就是那样,我早说了那个人不是好东西,文哥哥你就是要跟他在一起,那有什么办法?”
      “你说谁?”我起身,看到崇云的眼里,他用眼睛在告诉我还是不知道为好。
      可不行,我偏要知道。这在青城的几日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连从未向我动过圣旨的孟昶都走了这一步,言辞婉转地令我回去。
      “高逸啊!”崇云叹了口气,“你当初是怎么想的,怎么调他进门下当侍郎?怎么能让他知道账册的事,还让他接走了费宝儿?!”
      “费宝儿走了?!这不可能,昨日里她才来张府。”不行,这些事太多了,一时根本想不清楚,而脑中又是高逸高逸高逸,不停地有人在说高逸,高逸,高逸,根本没法叫他停止。
      “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看,...可能在见到房内那早就被偷梁换柱的费小姐后你就会清楚了。要知道从青城到成都的马程连半日都没有,足够他连夜带人走。”
      “...不可能!”然而抬头的时候见到匆匆跑来的凌峰,从他的表情里,我才知道崇云的话不会有假。
      觉得假是因为我自己不肯相信,我看了看楚良,还有崇云,突然而然就觉得自己很可笑,这屋子里的人全在看了一个笑话。
      “整件事安仁根本只字未提,说话的,全是他。”
      “不会的,高逸没来青城,怎可能知道那么多?”我低头闭眼,想好生理一下思绪,可接踵而来的情绪却又控制不住。
      那不是心伤和难受,只因为又想起了高逸。
      梁山寺的高逸,蜀道的高逸,还有从晏仁追到酆都的高逸,最后是那送黄梅的清早,他穿着官服在道上越走越远,融进浓浓白雾中。
      还有一句话,他也经常说。
      “...墨儿,我胆小,我不敢带你走。”
      这句话,我一直都记着,一直都没有忘记。
      “不可能,他那么胆小,不可能。”
      我摇头,看着地面一点点的水滴从木板中慢慢浸下去,浸入那一丝一丝的纹理之间,就像我现在拼命从回忆的纹理中寻找高逸那样。一层一层,走过了一层还有另外一层,在迷乱之中却不料大风狂吹,那些纹理就突然如洪流一样向我涌过来,随波逐流间,似乎有人在我耳边重复那句话。
      “大人,没事。”
      是楚良,他重复了很多遍。
      在我稍微睁眼时就看见他站在岸边,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可我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才能够上。
      “对不起。”我抬头看着他,水从眼前漫上,人影渐渐模糊了。
      “大人,我从没有想过要怪你。”
      “对不起。”
      于是,我还是收回了手也顺着洪流飘走。
      曾经还很强烈的影子,在岸边就剩下一幕灰黑,渐渐,暮色降临,也再也看不见了。
      “文哥哥,皇上没有下旨带你回去而是让你回去,已经是说明他还有商量的意思。我觉得还是该快些回去,在事情还能挽回的时候,回去控制一下局面。”
      崇云说的话是全能听见,可它始终在我耳里是一个个分离的字,并不能凑成一个句子。
      我双手紧握木椅的扶手,闭眼吐了一口气。
      “大人?明日吧?一早我就备马。”
      凌峰问。
      “不,现在就去。”
      我抬头,看着院外渐渐昏暗的天色,雪在地上变成了深蓝。无数的脚印掺杂其中,显得凌乱不堪
      “现在就走?”
      “我也一起。”
      楚良欲上前,而我对他摇头。
      “你留下。现在高大人是主审,这时候该协助好的人是他。”
      “大人!”
      “你是证人。”我对他说,“一定要留下。”
      他摇头,一手紧握银剑。
      我只能用沉默再来说一句不行。
      现在很清楚了,我已经不能再继续查这个案子,就连回去成都后是喜是忧都全然不知。让他再跟着我,没有任何好处,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或者是我已经不想再有人跟着我,或者是我跟着他。

      一个高逸,我已经觉得够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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