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我》怯喜

3、燃我03

　　盛青溪审视着梦中的自己。

　　明明是梦, 却连日期都清晰。
　　桌上放着台历，上面只有一天被红色的笔圈起—— 2020年6月1日。

　　此时已入夏，梦里的她换了一条鹅黄色的碎花裙，这应该是盛兰送给她的成人礼。盛兰曾说，每个女孩都需要一条漂亮的碎花裙。
　　除了校服以外她很少穿这样的裙子。

　　盛青溪看向镜子, 少女长发乌亮, 巴掌大的脸上有一丝与平日里不同的情绪，眼底深处藏着微微的羞怯。

　　她对镜子里的人弯了弯唇。
　　镜子里的女孩也对她笑了一下。

　　盛青溪走到柜子前, 拿出那件被她藏了小半年的黑色风衣外套，细白的指尖缓缓滑过上好的布料, 上面似乎还留着少年清冽的味道。
　　她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放进干净的纸袋里。

　　出门前，盛青溪和忙着给院里的小家伙们洗澡的盛兰打了声招呼：“盛妈妈, 我出门了，晚上十点之前就回来。”

　　盛兰忙得抽不出手, 一把摁住底下滑不溜秋的调皮小子，叮嘱道：“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
　　少女的尾音里带一丝欢欣，脚步声渐远。

　　盛兰侧头，听了一会儿她轻快的脚步声，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丫头去干什么，她很少有这样开心的时候。

　　公交车上，盛青溪坐在靠窗的位置，紧紧地抱着怀里的这件风衣。

　　车窗外树影斑驳,树梢上挂着一轮弯弯的月，银月的光辉淡淡地洒在地面上, 吹来的夜风里夹杂着夏天的燥热。

　　她的目的地是城南花园，那里是林燃的家。

　　盛青溪曾在一年前去过林燃的家。
　　那天晚上是平安夜, 下了雪。林燃从几个混混手里救下她, 沾了血和污渍的风衣被他随手丢到一边，她骤然撞入他的怀抱。
　　温热、清冽。

　　再醒来时她已经在他家里了。

　　思绪飘忽间，290路公交车上的语音播报器响起：“亲爱的乘客, 城南花园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盛青溪忙起身往后门走。

　　城南花园是前两年新建的花园别墅, 依山傍水，清净又漂亮。通常，这样的小区多数时间都是安静的，但今晚的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

　　小区门口围满了人，业主们围着保安室在问些什么，他们时不时回头，指着某个方向说话，大家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太好。

　　盛青溪迟疑着走近听了几句。

　　“这么大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我们住的地方是不是也有这样的风险？”
　　“我听说着火的那户人家只住着一对兄妹，真可怜。”
　　“消防队已经到了，最好人没事。”

　　盛青溪忽然怔住，后知后觉地朝着黑烟弥漫的方向看去。她慌忙地穿过拥挤的人群，疯了一样朝里面跑去。

　　冒着火光的别墅已看不出原来华贵漂亮的模样，外围站满了人，但他们都只是远远地看着，没人想靠近。

　　盛青溪喘着气跑到别墅门口，想直直往里去，有人一把拦住她，不断在耳边问：“你找谁？你和这户人家是什么关系？这里不能进……”

　　消防员望着怀里泪流满面的女孩，她只怔怔地看着眼前炼狱般的场景，丝毫没有听到他在说些什么，只好提高声音，重复道：“小女孩已经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别墅里面的人我们仍在搜救。”

　　可最后，盛青溪等来的，是林燃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她只来得及这么看他一眼，他破碎的身躯就被盖上了白布。
　　林燃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盛青溪缓过神来，此时大火已经熄灭，别墅变成了废墟，围观的人群也早已散去，只余她一个人跪坐在地上。

　　盛青溪似脱了力一般朝里面爬去，门口的草坪都被烧焦了，不远处的角落里滚落着一只小熊，它的一只耳朵被余温烫成了灰色。她仓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一天是6月1号，距离高考还有6天。

　　盛青溪知道，她往后的人生，可能再也不会和林燃有交集了，所以这一天，她是来和林燃表白的，带着所有的欢喜和小心翼翼来见他。
　　可是，她连一句话都没能和他说上。

　　明明眼前的火已经熄灭，可盛青溪仍然觉得大火仍在蔓延。

　　“林燃——”

　　盛青溪倏地惊醒，茫然地坐在床上，额间覆着冷汗，眼神无焦点，久久无法回神。

　　她又做噩梦了。

　　这个噩梦曾伴随了她整整十年，直到她在一场拘捕行动中意外死亡。那时，她心中唯一的念头是终于解脱了。

　　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曾有一道声音问她：“你想回去吗？我能让你回去，回到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

　　盛青溪是怎么回答的？
　　她记得自己说：“我不想回去，我想让他活过来。”

　　等她再醒来，她已回到十年前。
　　回到了林燃还活着、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

　　.

　　七点半。

　　初城一中校门口，盛青溪捧着盛兰塞到她书包里的牛奶小口喝着，他们班规定到教室的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分，她向来是提前半小时以上到教室。
　　但今天，她已经在站牌处坐了二十分钟了。

　　她在等林燃，想看他一眼。

　　何默和谢真勾肩搭背往到校门口走，两人一眼就注意到了盛青溪，她坐在横椅上，一直侧头看着马路的方向，那是林燃来的方向。

　　何默瞧着盛青溪，嘀咕道：“阿真，你说仙女坐那儿干啥呢？”

　　谢真摸了一把扁扁的肚子，语气虚弱：“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快要饿死了。昨天我没有和夜宵约会，我对不起它，对不起我的爱人。”

　　何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吃吃吃，就知道吃！昨天作业写了吗？”

　　谢真茫然：“啊？开学第一天就有作业这玩意儿吗？老子昨天早上刚把寒假作业抄完，手都要断了。”
　　何默骂他：“你知道个屁，你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说话间，摩托车的轰鸣声骤然响起，这熟悉的声音让何默和谢真齐齐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林燃开着那辆漂亮、惹人眼的摩托，极其嚣张朝着校门口而来。不少还未离开的家长都探出头来看这动静，有的早已见怪不怪，有的头一回见，表情惊奇。

　　何默叹了口气：“唉，燃哥这动静。哪天要是没响起来，全校都知道他旷课了。”

　　谢真忽然“诶”了一声：“你看，仙女站起来了。卧槽，她是不是朝燃哥走去了？”

　　何默表情凝滞，谢真一脸惊恐。

　　校门口。

　　林燃动作自然地把林烟烟的头盔解开，又一把把她拎了下来，等她站稳之后拍拍她的书包示意赶紧去上课。

　　落地后，林烟烟忍不住在原地蹦了两下，林燃的车速很快，她总有一种还飘着的感觉，再次感受到了地心引力，她才乖乖地朝林燃挥挥手：“哥哥再见！”

　　林燃神情淡淡地点头，目送着这小丫头蹦蹦跳跳地往教学楼里走。

　　林烟烟如今还是一如以往的天真无邪，可他却忍不住想到以后她哭泣尖叫的模样。就在一个月后，他的妹妹差点就被魔鬼夺走了。

　　想到这里，林燃微微敛眸，掩住眼中翻涌的暗色。这一次，他不会再让那几个畜生再靠近林烟烟。

　　林燃转身，刚想上车，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住。力道很轻，就跟林烟烟那小丫头平时拉着他似的，甚至还没那小丫头力气大。

　　林燃下意识皱眉，他低头看去。

　　一只白皙的小手轻扯着他的校服，手指根根纤细。

　　不远处，何默和谢真目瞪口呆地看着盛青溪，她、她就这么走过去，一把拉住了林燃！这画面让周围的人都加快了往里走的脚步。
　　他们可不想看林燃当场揍人。

　　林燃皱起眉，何默和谢真齐齐后退一步。
　　何默不忍地别开了眼，而谢真和他抖动的肉都在犹豫要不要过去阻止一下林燃。

　　林燃一句冷冰冰的“放开”还在卡在喉咙里，他听到这只手的主人低声问他：“林燃，能不能抱一下？”

　　林燃：？
　　他今天是没睡醒？

　　他抬眸看向这个垂着眼的女孩，一时疑心自己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而出现了幻听。然而，不等他看清她的模样，这个雪白的小东西就骤然扑到了他的怀里。

　　动作快到他都来不及躲。

　　林燃倏地怔住，温软的感觉和他的身体相触，少女香甜的气息闯入他的鼻息间。

　　她又小又软，像樱桃味的蛋糕。

　　但眨眼，这个小东西就放开他跑得不见人影。
　　独留下林燃留在原地，神色复杂。

　　这对林燃来说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一直没有人敢这么亲近他，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他性格太差了，哪怕是林烟烟这个小丫头也只敢在坐车的时候抱他。

　　谢真：“卧槽。”
　　何默：“我日。”

　　一溜烟跑开的盛青溪越跑越快，风吹起长发，她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轻松，胸腔内的心脏又开始跳动。

　　林燃是暖的，他活着。

　　不见他的十年，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有了林燃活着的真实感。

　　顿在原地的林燃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胸前的布料，那个小东西刚才似乎还小幅度蹭了一下，抱着他腰的力度可不像扯他衣服的时候。

　　力气大的生怕他跑了。

　　林燃目光晦涩不明地看着盛青溪的背影。

　　要是让他知道谁，他非得把人逮过来好好教育教育。毕竟天还没凉，王氏也没破产，他林燃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让人女孩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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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溪流：抱完就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