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大人请留步》何为逍遥

12、第七章

　　次日，也不知可是心里头一直惦记着生辰宴的事，我大清早的便醒了。商岚照常早早地起来打坐，被我意外的动静打扰，连忙过来查看。
　　“少主，您醒了？”商岚略带惊疑轻声道。
　　我仍有些迷糊地点点头，便要洗漱更衣。商岚立即去端盆倒水。洗漱完，商岚帮我更衣系带，细致温柔竟不输男侍。待要梳头束发时，商岚便有些谨慎迟疑，久久未帮我梳理头发。
　　“怎么了？”我问。
　　“少主，不如唤男侍来替您梳头束发吧？”商岚道。
　　“为何？”我不解。
　　“属下毕竟是女子，这不合礼法。”商岚有些尴尬。
　　“放心啦！在我这儿，谁敢说三道四？再说素秋那帮小子恐怕还没醒呢！”我道。
　　于是商岚便开始小心翼翼地为我梳头，手指不敢稍有触碰到我的皮肤，动作更是缓慢轻柔至极。我不禁心里发笑，商岚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着实令人啼笑皆非！
　　我从铜镜里瞥了眼商岚的脸，见她神情十分谨慎，还透着股紧张与不安。我想安慰她几句，但担心适得其反，增添她的压力。束发的时候，商岚的动作莫名停顿了许久，她怔怔地看着我的头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岚，你有些不对劲啊！”我忍不住出声唤回她的神。
　　“嗯？”商岚猛然回神，感到有些难堪，微微涨红了脸，赶忙帮我束发。
　　“阿岚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我心里痒痒，很想挑逗她。
　　商岚吃了一惊，脸色由红转黑，沉下脸去。
　　“少主，请您自重。”商岚绷着脸道。
　　我眼含笑意瞥她一下，商岚不理会，执起束发冠替我戴上，我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阿岚的生辰礼我还应准备一下。
　　“阿岚，用完早膳陪我出去一趟。”我道。
　　“少主去哪儿？”
　　“去百饰铺买礼赠人。”我故作漫不经心地道。
　　商岚愣了下，好似猜疑了半晌，欲言又止。
　　用完早膳，我带着轻絮乘坐马车，苏六、商岚骑马护送前往百饰铺。到了百饰铺，轻絮一看到琳琅满目的饰品便瞪大了眼，捂住嘴，忍不住迈着小步跑上前去观赏挑选。我瞧见轻絮欢喜，自己心里也跟着高兴，便走过去对他道：“喜欢什么便挑，我带了不少银两。”轻絮喜笑颜开，对我行了个礼，道：“多谢少主！”
　　我也开始挑选饰品，转身见商岚走来，便问：“阿岚，你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属下是练武之人，平日不戴饰品。”商岚拱手道。
　　我挑出一条工艺精美纹饰简单的玄色抹额递给商岚道：“练武之人应喜欢此种头饰吧？简单实用。”
　　商岚打量一番，点点头。于是我便买下了，老板送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将抹额放入其中，然后递给我。回车厢时，商岚似乎看了我一眼，仿佛有话要说，可当我转过头，她却移开了视线。
　　回到苏府，恰逢一信娘骑驴赶来，我知道是魏漪来信了。坐上轿子回暖阁的路上，我便拆封读信。
　　“转眼入秋，天渐凉，君身体羸弱，切记保暖。省试在望，君若有报名，切莫贪玩忘书，若未报名，且牢记本分，愿君安康。——漪。”
　　这次的信并未附诗附词，可我的心依旧受到了触动，朴素却饱含真切关怀的字句最能打动人心。我将魏漪每一次寄来的信都存放在一个小箱子里，细心保管。在这个世界里，若能寻得一两知音也是十分可贵的了。
　　用过午膳，我午休了半个时辰便想去看看戏团准备的如何，顺便再温习一下煮面的步骤。我带着阿旻和扬琴偷偷前往后花园，轻絮和素秋在我的指使下拖住商岚，让她教他们武功。戏团早已准备妥当，此时一个个在背台词，走过场。我们停留了会儿，便去厨房。扬琴一时来了兴致，想尝试煮一碗面，也顺带给我重温操作步骤。阿旻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被扬琴娴熟的厨艺惊呆了，甚至跃跃欲试。
　　“哎哎，你一个女子来凑什么热闹？别碍手碍脚的！”扬琴嫌弃地瞪了阿旻一眼。
　　阿旻讪笑着，退到一边去了。一碗香气扑鼻的面很快煮好了，我与阿旻垂涎欲滴。扬琴笑吟吟地让我先品尝一口，我看着他，突然感觉涂脂搽粉，绾发别簪的娇艳少男也没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扬琴被我这莫名的长久注视搞得面红耳赤，羞答答地垂下眸。我一愣，也感到害臊，咳了咳，好似调戏了良家夫男似的。阿旻有些坐立不安了，这诡异的气氛令她浑身发麻。
　　“咦？商岚？”阿旻惊讶的声音就如同一道霹雳在晴空中骤然炸响，吓得我险些跳起来，扬琴的手一抖，面条咝溜溜地滑进汤里。
　　“你们在做什么？”商岚惊疑地盯着我们，最终将视线落在我身上，我心虚地笑笑。
　　“少主，您故意使计避开属下就是为了来吃一碗面？”商岚直直地看着我，目光逼人，仿佛要把我戳穿似的。
　　我被她的气势震慑到了，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作何解释，回头向扬琴、阿旻投去求救的眼神，可她们呆愣愣的，一脸无措的样子。商岚似乎真恼了，失望又愤怨地看了我一眼，径直上前抓住我的手腕强制带我出去。我被她硬生生地拖回暖阁，半路上累得腿都软了，我向经过的家卫男侍们求救，可她们只是同情地看一眼我就匆匆离开，我感到困惑又气急。
　　“阿岚，我要向娘告状的！”我含着怨有气无力地道。
　　商岚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我道：“府主吩咐了，要我无时无刻跟着你。若你故意避开我，我有权使用强制手段，亦可适度惩罚你。”
　　“什么？！”我大吃一惊，“什么时候说的？”
　　“少主午休时吩咐的。”
　　我心里愤懑，赖在地上打算不走了。商岚的怒气好似消了不少，见状，蹲下对我道：“少主可要我背？”
　　我气哼哼地道：“我本来还有一碗面要吃，因为你......”
　　我话未说完，商岚黑眸一眯，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起，我扑到她怀里，她居然直接将我抱起来扛到了肩上！
　　我惊慌失措，脸顿时涨得通红，羞愤至极地大喊：“商岚你个混账！你胆大包天了你？！”
　　商岚轻笑一声，道：“少主还有力气喊？不如放下让你自己走？”
　　我连忙闭上嘴，可被人扛着也太失脸面了，但自己又不甘心求她背我。忍气吞声地回到暖阁，轻絮和素秋在门前望眼欲穿，见我被扛着回来，似乎早已料到，亦不敢多嘴。我被商岚毫不留情地扔到床上，所幸床榻柔软，只是这粗鲁的举动还是将男侍们吓了一跳，纷纷围上前呼唤我，怕我晕过去似的。我确实没力气理会他们了，动也不想动，索性装死吧！
　　“少主，少主！”轻絮着急地轻晃我肩膀，不住地唤我。
　　素秋叹了口气，无奈地埋怨商岚道：“商岚，其实你也不应该怪少主，事出有......”
　　“素秋！”我连忙打断他，佯装漫不经心。
　　“少主......”素秋忍不住跺了跺脚，气愤地扭身走了。
　　轻絮怜惜地扶我起来，替我脱下鞋衣，解开头发，让我靠在枕上，然后也走了。
　　“少主，属下本不想对您有任何不敬，可府主吩咐了......”
　　我冷笑一声，背过身去。
　　商岚沉默半晌，缓缓道：“少主避开属下有弊无利。”
　　我仍不理会。
　　“少主，属下知错。”
　　我这才漫声道：“你知错就好，你以后可还敢仗着我娘欺负我？”
　　“属下不敢。”
　　我笑着转回身道：“这才对嘛！这才是我的好阿岚。”
　　商岚望着我，眉目间柔和起来，她像是后悔之前所做的事，在床前单膝跪下温声讨好道：“少主，腿可酸？”
　　我颔首。于是商岚便在床边坐下，轻轻抬起我的一条腿放到大腿上，替我按摩起来。她的手法很不错，我全身逐渐放松下来，也有了一丝倦意，后来不知何时竟睡着了。待我再次醒来，窗外已响起了隐隐的喧闹声。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迅速从床上爬起，来不及穿鞋便推门喊男侍。轻絮匆匆忙忙赶了进来，为我更衣束发。
　　“阿岚呢？”我问。
　　“她被府主叫过去了，应该已经知道生辰宴一事了。”轻絮笑道。
　　我也忍不住扬起笑容：“快替我把柜子里的檀木盒拿来，到时候送给她。”
　　“是。”
　　我与轻絮赶到后花园，只见宴席已经摆好，戏台也已搭好，男侍们正在唐姨的指挥下上菜上酒。此次的宴会算小宴，并未请任何府外之人，到时候席上坐的皆为全府的大大小小，除了主人外，便都是家仆家卫男侍了。半晌，扬琴突然出现，问我可要去煮长寿面。我一拍脑门猛然想起此事，随即又来到厨房。我径自动手开始煮面，面条佐料厨子早已备好，众人在后围观，一个个提心吊胆。最终面条是煮成了，可还得托人帮我夹进碗里，然后由我撒上一些葱花。
　　外面远远地响起家卫们呼喊商岚的声音，我下意识走到屋外，便见商岚行色匆匆地赶往此处，一见到我，稍微愣怔，待站在我面前，却无任何言语举动，仅温柔地望着我，目光诚恳而复杂。
　　“阿岚，傻站着作甚？”我笑吟吟地倚门抱着胳膊。
　　商岚脸上渐露微笑，却在打量了厨房后稍蹙眉头担忧道：“少主为何又来此种烟熏之地？真教人无时不忧心！”
　　我见她仍未意识到我要给她做面一事，不禁为又可让她惊喜而感到欢心。
　　“呆子！我要亲手给你这个寿星做长寿面啊！”我笑骂道。
　　商岚大吃一惊，连忙抓住我急问：“什么？做长寿面？你做？”
　　我从未见她如此焦急失态过，竟一时忘了回答。这会儿，厨房里一家卫开玩笑道：“商娘，这么急着吃我们家少主做的面？”
　　商岚一怔，又急又窘，近乎张口结舌，缓了半天才含愠道：“说什么耍笑话！怎能让少主来厨房？烫着伤着可绝非小事！”
　　我笑着安慰她道：“阿岚你放心，面已经做好了，就等你来吃了！”说罢我招呼扬琴将面端放在长寿案上，由两男侍呈上宴桌。紧接着，商岚便被众人推着簇拥着到了宴席上。
　　所有人入座后，娘亲便宣布寿宴开始。戏台上锣鼓声响起，服饰妆容各异的戏子登台演绎唱曲。时不时有人向商岚贺寿敬酒赠礼，商岚忙得不可开交。半晌，一男侍笑着拿一寿星巾来要给商岚脖子上系上，男侍姿容秀美，举动亲昵，好似有所意图。我瞥了眼爹爹，只见爹爹唇角含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男侍与商岚。
　　“少主，轻絮总觉得那琼珠有什么目的呢！”轻絮作严肃思量状。
　　我笑了笑道：“阿岚也老大不小了，十九岁的女子总得搂一位美男在怀入榻吧？”
　　轻絮了然地点点头：“琼珠与商岚也挺般配的。”
　　“少主，还有一年您也要娶夫了。”阿旻凑过来调侃道。
　　我挑眉回应道：“阿旻，你都十八了，可有喜欢的男郎啊？少主我可以帮你们搭桥牵线，撮合撮合。”
　　阿旻连忙摆手，讪讪地笑着。我见琼珠已在商岚身旁坐下，便带着檀木盒上前贺寿。
　　“苏锦在此恭祝商娘生辰吉乐，福顺安康。”我微躬身拱手道。
　　商岚见我来了，似是很欣喜，忙起身回礼：“谢少主吉言。”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复往常坚定有力，而带了丝轻飘不稳，我略一打量她，她已有些许醉态了。我本想敬她一杯，见状，便打消了念头。她定不想把醉酒的荒唐姿态现之于众的。
　　“将长寿面献给寿星。”我转而招呼男侍道。
　　男侍应声端上长寿面摆到商岚面前，我对着众人道：“苏锦为表心意，亲做长寿面一碗，不成敬意，但愿商娘长寿安康。”众人纷纷应和。商岚眼含笑意谢过，看着长寿面，眸光微微一滞，脑中似是闪过什么念头，随即恢复平静。
　　这时，爹爹笑着道：“今日可是我们商娘的生辰吉日，该让商娘好好放松耍玩一番。琼珠，平日里你照顾我最细致周到，你可愿亲手喂今日的寿星长寿面？亦好沾点福气！”
　　琼珠愣了下，俏脸染上两抹红晕，羞答答地站起，行了个礼道：“能借点商娘的福气，琼珠三生有幸，求之不得。”说罢看了眼商岚，眼中的期盼与喜悦难以掩盖。我隐隐察觉到，今日生辰寿宴的背后，还掩藏着个择偶宴，甚至是洞房花烛夜。
　　商岚此刻却是一脸惊愕，像没反应过来，回过神的第一件事是望向我，好似在征求我的意见。我朝她颔首微笑，她亦轻扬嘴角，却不知为何眼神隐隐黯淡。众人嬉笑哄闹着围了过来，我暂时退了出去，坐回位置上。商岚与琼珠如同被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琼珠在众人的调侃怂恿下三番两次羞红了脸难以从命，商岚则满脸窘迫无奈，但仍强作笑颜。这两人倒像极了燕侣莺俦，正值燕尔新婚，被宾客们鼓动耳鬓厮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