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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番外——八荒裂(神界篇) ...

  •   琉璃玉树,苍生之海。

      身为万兵之主,不苟言笑的靖无月总是喜欢立在琉璃树下,望着脚下这片浮漾着星子的时光之海。

      此时,距离布火炎凤亲下苍梧深渊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人间正在经历一场朝代更迭,阖族暴乱。

      而云层之上的九重与三十三神域亦是不能幸免,神佛各自为政,信仰与道义相冲,时常在混沌境内持狠私斗。

      按理来说,靖无月身为创世三主之一,本不该去掺和这些命轨里的闲事,但他就是好奇这些神人魔究竟在争什么斗什么,而且还非要把对方都狠狠逼死才能收手得地步。

      于是他伫立在这里几千几万年,神域与人间都易主几十数百次了,他也没看明白,反倒是在血流漂杵中,嗅到了一丝拨乱反正的味道。

      可厮杀太久了,阵营与家国之间混战多年,一度让靖无月看不出谁是好人谁是歹人,加之他身为诸生灵之高位者,已然超脱三界之外,所以他不能私心也不能干预。

      靖无月越看越是觉得疑惑不解其意,便将视线转移到头顶得天幕上,望着那一片缓慢流动得璀璨的星河。

      “想什么呢?”

      恰在这时,悯淖拖着他的命盘出现在了皓水之上,一身无风自动的月白仙衣就像流水一般将他完美的身躯裹住。

      靖无月自渺远中回头,望向挚友那张微微严肃地俊容,面无表情道:“在想他们整日斗成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悯淖娴静的神色微微一凝,一副我就知道你在找虐的了然。

      主法度的悯淖有一双生弟弟,名曰悯衡,是个喜欢伤春悲秋主渡善的小胖子,不同于哥哥的冷面无私,弟弟时常因三界的更替而悲痛,久而久之,他便融身于天地,彻底与三界化为一体了。

      所以在避世之地上,只有靖无月与悯淖互相陪伴着。

      悯淖立在他的身边,说:“无外乎就是私欲与贪念,神人魔毕生所求之物不同,而有些东西一旦冲破了法度的制衡,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靖无月还是不懂:“求东西,就必须要杀掉对方,杀掉一切吗?”

      悯淖道:“一开始可能确实是求东西,但在不择手段的间隙里,他们就突然发现,那东西,居然就是杀戮的快|感。”

      靖无月:“......”

      悯淖继续说:“悯衡那个爱心泛滥的家伙,一直认为人性本善,可他忘记了生灵也分三六九等,有了阶级就会产生不平等,思想与待遇的落差就会让身处低位者开始萌生逆骨,这本就是三界无法根治的通病。”

      靖无月一贯肃冷的俊容陡然间多了一些褶皱,他说:“治不好的那种!”

      “对!”悯淖斩钉截铁地说:“治不好。”

      靖无月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悯淖是在告诫他,对三界的事少忧虑,想要他们暂时断掉对于杀戮的欲|望,唯有被暴力虐杀这一条路。

      没有亲自尝过造孽的惕憟,他们是不会收敛的。

      悯淖不想靖无月跟他那个烂好心的弟弟一样,为这个腐朽的三界去努力去悲伤,命轨早已给过他们答案,大火终将焚毁一切腌臜之物,新世之风势必会重铸华章。

      悯淖走后,靖无月坐在琉璃树下的凳子上,品着从叶子上凝结而下的月露,但从人间与神界上传来的厮杀声简直吵得他无法安定,索性便封闭了五感化作一缕轻风,栖息在琉璃树的树冠上,这才将稍稍动摇的心慢慢归了位。

      其实作为主神,他们唯有铁面无私,才能对三界公正,可靖无月终归不是悯淖,在琉璃树上封闭了几千年后,他竟被一阵发疯似的哭泣意外扰醒了。

      除非靖无月自己甘愿,否则三界的任何声音都是传不到避世之地的,冷不丁地被一阵阵难捱的哭诉打扰,令化了本相的靖无月很是困惑,但更让他困惑的,居然是漂流在时光之海上的一把长剑,那上面竟然寄宿一缕残破的神魂。

      伸手将长剑捞在掌中,佩剑主人的音容笑貌如被风吹拂的连环画似的在眼前快速走过,靖无月在一张张不重复的表情中,陡然间想起了这把剑的主人,是谁。

      靖无月很少会下到神界中去,他在避世之地整日与术法和兵刃为伍,一环又一环的险阻早就将他捆缚得分身乏术,哪里还有心思去管生灵的死活。

      悯衡喜欢为苍生劳心劳力,靖无月就觉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能帮得了一时却帮不了一世,生灵终其一生还是要学会自主自救,遇到困难就仰仗神明悲悯,那神早就累死了。

      不同于悯淖与悯衡的两个极端,靖无月夹在中间总是要被迫站队,实在是被他们两兄弟说教得烦了,他便下了神界,在一个叫云麓山的地方登高吹了会儿风。

      也就是在这里,他见到了这把剑的主人——廉棠。

      靖无月的无心一瞥,惊艳了廉棠整整一生,可三界都是他的信徒,就算廉棠再是出类拔萃也没有博得自己的一丝瞩目,以至于他在此时很是心生难过,为何这样一个处处为苍生着想的神明居然会是这样凄惨的下场。

      靖无月拂剑沉哀,人间的拗哭便一阵阵撕心裂肺地向着他的颅脑内涌覆,听得多了,他便开始困惑,这个一心想要攻上避世之地的恶神,究竟在悲伤自责些什么。

      除去阻挡在自己跟前最强的障碍,这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啊!

      就这样,靖无月化一缕神息下界,看到了躲藏在飞流崖边,或哭或笑的颂翊。

      融合了诸神六欲成神的颂翊,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顽劣的孩子,他有情却不自知,有恨但不强烈,终其一生就只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比高高在上的创世之主差,他被白眼了太久,也被无视了太久,久而久之,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什么了。

      廉棠的出现就像是阻挡在登顶之路上的荆棘,颂翊觉得有趣又很有挑战性,于是他给自己套上了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具蓄意接近,打算趁着廉棠松懈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只是他苦心孤诣了这么久,装模作样到自己都入戏太深,慢慢地,他忘记了自己究竟来到灵巫宫是要做什么了,只想每天都守着纯白的廉棠,最好是能守到地老天荒。

      可是廉棠的感情是空白的,他对颂翊没有那种跟欲|望勾连的冲动,他就像一个威严的师长,始终比颂翊高出那么一个位份,后者不愿也不想这样相处,可他时不时从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野心又让廉棠会错了意。

      他以为眼前这个少年是在觊觎主神之力。

      但颂翊的执念从来都不是避世三主,他只是想要廉棠回应他的感情,与他在这灵巫宫里相携一生,继而彻底成为他的所有物。

      可没有人教会他们两个什么是爱,于是在云麓之巅的那场对决,就成了廉棠斩断这段缘分的决绝。

      颂翊疯了。

      眼前的男人跪在自己的脚下哭到面目全非,靖无月不忍他自虐便把手中的长剑递给他以示安抚,颂翊得了廉棠最后的一缕魂魄简直高兴到不能自已,一个人蜷缩成一团佝偻在瀑布下,哭着哭着就双目开始流血。

      靖无月被他自我折磨的惨状狠狠地撬开了心灵的堡垒,他开始觉得,当初听从悯淖的主张布炎凤下界到底是不是错的。

      再恶的人,心底也有着一丝柔软的留白,好像他们犯下的所有错误都能寻到一个不得不这么做的契点,他们也是被逼无奈,也是为了心底那份珍重铤而走险。

      这一刻,靖无月一直以来固守的信念有了坍塌,他开始觉得神人魔并没有崩坏的纯粹,他们也有拯救的机会,也有想收手的苗头,所以,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再给这纷争不断的三界,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颂翊得了争鸣便逐渐安静了下来,他得疯魔也暂时得到了平复,靖无月趁着天光微明,心事重重地回到了琉璃树下。

      重回避世之地的靖无月开始没日没夜地思考,他想寻求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不扰乱命轨的运行又能解救下三界众生,哪怕是悯淖不请自来找他喝酒也无暇应付,整日里就这么望着时光之海倒映出来的众像,眉心深皱如天堑。

      靖无月的沉默寡言在悯淖的眼里本就没有什么异常之处,直到他再次提着佳酿来寻挚友的时候,竟得到了一个让他都震惊不已得决定。

      “你说你要下界平苦,助众生渡过这天谴大劫?”悯淖手中的酒壶因着他情绪动荡而发出如萤石般的耀红。

      靖无月在琉璃树下回头,目光如炬道:“是!”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悯淖的表情已经算得上是呵斥了:“命轨既定,无从更改,身为创世主神,不该插手的事绝不能违背天意。你真的以为,到了我们这个位置,命运就奈何不了我们了吧?”

      “我知道,三界虽为我们所创,但在避世之地以外的地方,一定还有操控命轨的巨手在博弈,可我身为众生之主,实在不忍苍生就此湮灭。”

      悯淖不知道这段时日靖无月究竟遭受过什么,一项中庸的挚友居然会跟他的蠢弟弟犯了一样的毛病。

      他说:“下界平苦,你只能舍弃自己的神躯以一魄的修为游走天地,这个样子的你就跟神界中的神祇有什么分别?他们都不能阻挡的事,你就能了?”

      由于创世之主不可估量的能力,想要去往下界就只能以神息的姿态出现,这样做,是为了做到同一境界的相对实力平等。

      也就是说,靖无月的全部实力只能是在避世之地,出了这层境界,他就跟众生一样,从头再来。

      可他却满不在乎地说:“我坚信,就算没有创世之力,我也一样可以带领苍生,抵御这灭世洪流。”

      悯淖想要再继续规劝的心,顷刻间凝固了下来。

      靖无月想要做的事,从来只为他想,而非世俗压力,既然他能开了这口,那就是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不容更改。

      悯淖望着靖无月的坚毅,仿佛看到了悯衡那个蠢蛋的影子,当初,就是他推演出了三界终将被大火焚灭,在靖无月布火炎凤下苍梧之渊后,不顾自己的劝阻化神息融归大地,以神力加固地表封印,为三界争取来了数千万年的安平,要不然,早在三万年前,炎凤就该暴虐出渊,焚尽这八荒天地了。

      “既然你想,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待一切都终了,我会在长生天阙,迎接你得归来。”

      悯淖看似冷漠无情,但在挚友与弟弟的道义里,他只会把自己该说都说尽,至于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这不是他该阻拦的目的。

      靖无月得到了悯淖的默许,冷俊的面容倏忽绽放了一抹春风般的微笑,他说:“悯淖,若我无力阻止灭世的重罚,那就请你带着我这份责任,将这未尽的一切,好好守住。”

      就像那句时常被悯衡念叨的话:人力有穷,唯尽心而已!靖无月也无法确保自己在下界会不会有失公允,继而扰乱了命轨的运转,但他知道,若自己真的什么也不做,置身事外,那才是对自己的道最大的玷|污。

      悯淖将这壶酒交到靖无月的手中,说:“放心,我会的。”

      靖无月安心地捧着那壶馥郁的佳酿,将视线投注到了光海之上,无数画面如游鱼一般自眼下重聚又散,直到人间夜晚降临,一处屹立在雪山之高,殿宇雄峙的巍峨门派诞生了一名新生儿,居殿中正座的掌门,先是仰眸望了望殿外的夜空,灼思半刻,便低下头来在名册上工整地提下了一个名字。

      ——江予辰。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篇写点儿啥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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