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1、番外——琉璃月(南栖篇) ...

  •   深宫内院,晓月残轩。

      推开积雪覆盖的轩窗,远处巍峨的宫殿,星火如豆,丝竹袅袅,南栖随手将瓶子里斜插的干枝牡丹掰落一片残瓣,置于指尖细细碾碎。

      晓月轩还是当年的晓月轩,只是困囿在这里的人,却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人。

      江予辰死了,湛屿死了,她得巫澈,也死了。

      短短三年间,南栖失去了爱人,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揽月山庄,从一门贵胄,成了依附皇权才能苟活的废人。

      这华丽的晓月轩终成了自己的牢笼,她这只不愿屈服的倔鸟,也终于在一无所有之后,回归到这里来。

      今夜,人王宋惜霜大宴群臣,再有三日,便是他迎娶王后的黄道吉日。

      前殿甚是热闹,歌舞酒馔,衣香鬓影,而后宫却冷硬清消,没有一丝温度。

      所有人都去前殿伺候了,偌大的后宫,只有她一个活物。

      满院子的积雪,映着天边的月亮,角落里,影影重重得倒影堆叠在一起,黑得看不到光。

      裹了裹身上华贵的狐裘,南栖将鎏金的酒壶执起,失魂落魄地灌了一口,浓烈的酒气碰撞在一起,直冲肺腑。

      借着前殿幽怨得曲调,南栖自顾自的喝了整整六壶烈酒,醉酒得飘忽感层层充盈了全身,让她在这凄冷的月光下,想要翩翩起舞。

      曾经,巫澈嫌弃她是乡野粗鄙的倔丫头,想要她学几曲坊间柔媚的歌舞,可她跑惯了山林,仅有的几段动作也做得极是难看。

      每每到这个时候,巫澈都会拿着棍子指导她僵硬得动作,有时候抽得疼了,南栖就会蹦上去,掐他的耳朵。

      而今,没有人会在一旁指导她的错误,只有满院子寂寥得残影,辉映着她这个一无所有的孤人。

      索性忘了舞步,原地旋转,南栖在雪白得院子里像一只迷路的孤蝶,凌乱得脚步配着夜枭般的笑声,一层一层地传出去好远。

      宫宴结束的时候,殿外又落了一层蓬松的雪,宋惜霜抬手制止了宦官的跟随,一个人担着雪簌,向着晓月轩而去。

      自从宋惜霜做了人王,这恢弘的王宫便一日不如一日,没有侍寝的娇妾,也没有交心的知己,就连伺候的宫人也在逐年减少。

      过惯了刀头舔血,漂泊无依的日子,乍一被关进鎏金宝座上当一只披着华裘的金娃娃,宋惜霜恨不得杀人祭刀。

      说到底,漆怡海还是比自己做得好,虽然他才是漆家正统,可他真的不喜欢权势与地位。

      今晚的月色正好,有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辽阔,仿佛这偌大的宫闱原地消失,千里草荡绵延无尽,身心和灵魂都得到了放逐。

      从前殿到晓月轩的距离不算远,可宋惜霜却走了好久,直到南栖断断续续地笑声在空旷的墙帷里回响,他才难得的露出了一抹微笑。

      转过积雪覆盖的巨大影壁,衣着单薄的南栖正提着酒壶在雪地里撒欢,她似乎疯在外面已经很久了,双手与脸颊都冻得通红。

      宋惜霜寻了一处栏杆坐下,盯着南栖醉意朦胧的痴笑许久,才出言打断了她。

      “夜深了,怎么不早点休息。”

      慢慢得停下旋转的脚步,南栖睁着一双惺忪的醉眼,好半天才将视线对焦到宋惜霜的身上,她说:“陛下?”

      宋惜霜闻言有些脸色发青,抬指蹭了蹭鼻翼,“还是叫我本名吧!陛下两个字,好像是在叫畜生。”

      南栖咯咯直笑,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贴着宋惜霜而坐。

      没有人在的时候,宋惜霜会来寻南栖说说话,这个人间,就剩下他们两个孤家寡人互相取暖了,新的修真界,新的能人与宗主,一张张生疏的面孔,取代了曾经的快意恩仇。

      “你的臣民都宴请完毕了?”南栖问道。

      “嗯!”宋惜霜回道:“陪着一群脑满肠肥,可算是能出来透口气了。”

      “别人想坐这个位置还坐不上,你坐上了还嫌弃。”南栖笑道:“大概你是第一个心不甘情不愿坐王位的人了。”

      宋惜霜伸手摸了摸栏杆上的浮雪,“我本就志不在此,不情愿不是应该的吗?”

      南栖凄惶地点了点头,说:“可我也不情愿,你又为何非要强娶呢?”

      宋惜霜表情一顿,指尖的浮雪化为冰晶。

      “我们都是一无所有的人,又何必绑在一起呢!”

      是啊!何必绑在一起呢?

      宋惜霜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可他觉得漆怡海当初执意要娶南栖,就是觉得她才是王后最完美的人选,本来刨除联姻这层关系,宋惜霜还答应南宗主要照顾好她的女儿,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放任她一个人消沉。

      眼前的少女已经没有家了,江予辰,湛屿的死,又带走了她存活的意志,他能给的,唯余这王后之位。

      既然每一个女人都想破了头要争这个位置,那这个位置就一定是最好的东西。

      他以为南栖会喜欢。

      宋惜霜转眸看着南栖,“你也说了,孤家寡人,那么就委屈你嫁给这个位置,可以吗?”

      “不可以!”南栖亦是回望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只会嫁给巫澈,也只能嫁给巫澈。”

      “......”

      真倔啊!

      “你有爱过一个人吗?或者,喜欢过一个人?”

      宋惜霜将视线从南栖的脸上移开,盯着对面的墙壁好半晌,才回答道:“我不知道。”

      南栖垂眸嗤笑,“那漆怡海算什么呢?”

      漆怡海算什么呢?

      影子?同伴?亦或者,割舍不下的另一半?

      宋惜霜静默思腹了良久,也找不出一句确切得话来。

      这些年,漆怡海在明,他在暗,任性恣睢的生活让他无暇去顾及什么情爱,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他宋惜霜的眼里都缺了点儿意思。

      但漆怡海注定是不一样的,只是不一样在哪,他也说不清楚。

      “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就会在心里为他永远留存一个位置,当这个位置是整颗心脏的时候,你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南栖神情怔忪地说:“我的心里只有巫澈,不管他是活着,还是死了,我都不会为他人披上嫁衣。”

      “我知道,你这样做,只是为了我爹临死之时的嘱托,可是宋惜霜,婚姻在我这里不是儿戏,我爹娘一辈子嫌隙,这种出于目地的婚姻,是逼人发疯的牢笼。”

      这些道理,宋惜霜又如何不懂呢?

      他的母亲不也是不爱他的父亲,迫于权势的欺压才不得不从,那个女人终其一生都在心里为皇子泠崖留存一个位置,哪怕他们从来未曾表明心意过。

      “你醉了。”宋惜霜微微昂起脖颈,向着半空吐出一口浊|白的雾气,“斯人已逝,活着的,终将面对一切。还有三日光景,也够你醒醒酒,想清楚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缓缓站起,衣袂拂落半盏轻雪,他一边向晓月轩的外面走,一边冷冰冰地丢落一句,“南栖,你也不小了,南宗主一心为你,不要让他在九泉之下,彻底寒了心。”

      言外之意,就是让她不要再自弃下去。

      可南栖哪里肯听,她若真是个肯听劝的人,也不会在湛屿死后,不管不顾地冲上听雨阁,对着形销骨立的沈傲破口大骂。

      她已经疯了,病了,无可救药了。

      “宋惜霜!”南栖亦是扶着栏杆直起身来,冲着对方的背影阴恻恻地笑了,“你可以坚持你自己的,我也可以坚持我自己的,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宋惜霜身形一顿,随后落下的脚步将积雪碾压平实,他头也不回地说:“不客气。”

      *

      转眼已过三日,窗外的森寒不见轻减,一大早,穿着喜袄的宫人们便举着托盘鱼贯而来,长长的队伍穿过大半个积雪覆盖的后宫,火红得一片宛如将要燃烧起来的绸缎。

      南栖一夜未眠,天还未亮便被教习嬷嬷按在镜子前梳洗打扮,惹眼的金银珠宝堆在眼皮子底下,华丽的吉服堆金砌玉,硕大的东珠跟不要钱似的往领子上挂。

      望着镜子里肤白莹润的自己,南栖难得露出一抹舒然得微笑,抬手先是摸了摸吉服上那昂贵的珠子,又弹了弹耳朵上坠着得宝石莲锁,有些打趣地说:“宋惜霜还真是舍得下手笔,瞧瞧这衣服上的刺绣与珍宝,等下,我都舍不得糟践了!”

      教习嬷嬷正在为她梳头,黄金打造的梳子一寸一寸地滑过南栖乌黑锃亮的长发,整齐且顺滑,“娘娘这是说得哪的话,成婚以后,这吉服与珠宝就都是娘娘的所有物了,等您再诞下皇子,比这丰厚的赏赐只会更多不少。”

      南栖淡漠地笑了下:“皇子?呵~~嬷嬷也真是会想。”

      自打南栖入住了晓月轩,这嬷嬷便跟着她伺候,时间一长,她也察觉出了眼前这位名门之后的不愿,可她到底是个下人,主子的事,不是自己能过问的,于是她模棱两可地说:“女人呀,这一辈子无外乎就是嫁得良人,生儿育女,从前再是为苍生奔波,也逃不过这世俗命运,寻常百姓家有寻常百姓的苦,王侯将相有王侯将相的难,其实看开了,嫁给谁,都是一样。”

      南栖知道嬷嬷这是在劝自己放下,可她到底不愿做世俗里的凡人,她想要为自己的心,固守。

      “嬷嬷!”

      “哎......”

      南栖随手从放着步摇的托盘里捻起一枚凤簪,举在眼前说:“您看这簪子,好看吗?”

      嬷嬷如实回答:“好看,嬷嬷我呀,还从未见过这么精细传神的首饰呢!”说完,她无不艳羡地笑了两声。

      南栖也觉得这首饰很漂亮,可再是漂亮的东西,也不过是个冰冷的死物,她说:“可我不喜欢!”

      嬷嬷:“......”

      “黄金虽好,但却没有白玉润透,甚至都不如玄铁来得实用,我是江湖儿女,自小就穿粗衣踏草鞋,喝得是山泉水,吃得是林间小兽,睡惯了草堂与风雨作伴,就坐不住这鎏金宝座享万人朝贺了。”

      “这个位置,可以适合全天下的所有女子,但唯独,不适合我!”

      嬷嬷梳头的动作稍稍一顿,随后面有凄然地说:“可是姑娘,你不坐上去,又怎知,自己不适合呢?”

      “......”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人不能适应的,生离也好,死别也罢,你不尝试着走出来去接受别人,又怎么会获得新生呢?嬷嬷觉得,先走的人,是不愿看到活着的那一个如此痛苦的,他会觉得,自己的牺牲,是不是毫无意义!”

      听到这里,南栖有些负气地攥紧了那枚凤簪,她恼恨别人对她感情的轻描淡写,也妒忌巫澈对靖无月的舍身,时至今日,她好像谁都想去憎恨一番,尽管那些逝去的人本身也没做错过什么,巫澈的离开也全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南栖就是纡解不掉心口的怨气,她觉得这一场宿命之战,就是专门为她设计的,巫澈走了,爹娘走了,偌大的揽月山庄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所有人都在规劝她认命,让她去做宋惜霜名义上的“好妻子”。

      可又有谁真心为她想过,那些被世人称之为好的东西,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

      眼前这场盛大的婚礼,让南栖想到了当年在登瀛城与父亲的交恶,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喜欢摆布她的人生,好像她这一辈子都注定不会平顺下去,非要受人庇护不可。

      接下来的时间里,南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嬷嬷与两名宫人手脚麻利地将吉服与凤冠为南栖穿戴上身,又捡了些吉祥话来说,无外乎就是些富贵荣华,早生贵子。

      南栖被她们唱曲似的祝贺搞得头疼,趁着前殿祈福的场面尚未散去,南栖支开了教习嬷嬷,让她为自己准备一碗莲子汤。

      热热闹闹地晓月轩一下子沉静下来,南栖便将脖颈上挂着的东珠项圈拽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贴身佩戴的樽中月捧在了掌心里。

      浅浅地一汪海水里,浮漾着一轮算不上漂亮的弯月,南栖在无人的夜里时常摸挲着它自说自话,神经兮兮地祈祷着些什么。

      曾以为,这样一枚圣物,心诚则灵,可南栖对着它不知哭诉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想见得人却一面都未曾得见。

      南栖苦笑道:“阿浣姐姐说,你可以盛殓游人的魂魄,带着它们去往心心念念的故乡,那你能否,带我回到他的身边去呢?”

      小小的灵器不会言语,但在南栖的眼底洇泪的一瞬间,弯弯得浅月竟然缓慢地放大了。

      只要一提到巫澈,南栖就抑制不住想要流泪,今日是她成为王朝最尊贵的女人的日子,可没有人知道,这入眼的喜庆与鲜红,居然会是她去往幽冥,披挂在身上最耀眼的颜色。

      抬头望了望窗外,前殿祝祷的穆□□过道道宫壁一层一层传来,算算时辰,册封大典也快开始了,南栖提着吉服的裙摆站起身来,一手拿过盘子里鎏金的合卺酒壶,一边端起一支燃烧着的龙凤蜡烛。

      作为束缚着南栖的晓月轩,其实仔细看来并不寒酸,宋惜霜只是怕对她的厚待遭人口实,所以只能拨了这样一处宫殿让她住着。

      南栖这半辈子都没享受过这么好的待遇,以至于此时明火在手,她都有些不忍心了。

      于是她想着,先跳一支舞。

      殷红得嘴唇伴着旋转得朦胧沾染上烈酒的灼烫,令南栖很快便有了逃离的冲动,她现在迫切地想要长出一双巨大的翅膀,向着天上飞,努力得飞。

      宽大得吉服在南栖蹩脚的旋转中,终于开始打结捣乱,可烈酒得微醺没法阻拦得住南栖的癫狂,她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在笼子里翩翩起舞,凄美地微笑挂在嘴角,在她完美的妆容上平添了一丝鬼气。

      转着转着,南栖感到一阵披身的温暖,烛火融化滴溅在衣摆上,先是烫坏了昂贵的丝绸,紧接着,绣织得金银丝线开始脱落,待又一滴蜡油滴溅上来的时候,细小得火星滑了上来,很快,便将吉服引燃,烧穿一片融化得洞。

      然而南栖已经在微醺中模糊了痛感,她在目眩中看到了巫澈怀抱弯刀孤光立在旷野处,背后的凄月伴着长风旖旎,那个男人正眉目如画地在对着她轻蔑地笑。

      有多久没有梦到他了,南栖已经数不清了,但在生命的尽头,还能窥到他的侧影,这庸庸碌碌的半辈子亦是值得了。

      南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影子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巫澈啊!

      你看,从前你嫌弃我是乡野粗鄙的鬼丫头,而今,我终于学会了舞姬得胡璇,而你,却再也看不到了。

      可不管你看得到还是看不到,我都在努力得学了,就让我带着这份染血的心意,到黄泉的尽头去看上一看,不管你人在何处,我一定要找到你。

      爆起得火焰沿着华丽的衣摆快速蔓延到了胸前,南栖终于是累了,晃晃悠悠地立在镜子前,在火舌剧烈得舔舐中,她泪眼婆娑地凝视着自己在人世上最后的倩影,看着她亲手掐灭了这最后得希望。

      巫澈,我来寻你了。

      当宋惜霜接过祭司手中的玉衡准备献给上穹时,主持大典的礼司正越过重重人潮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

      “陛下!”那礼司面色煞白地跪在冕服加身的宋惜霜背后,嗓音发颤地小声说道:“南栖姑娘,自焚了!”

      宋惜霜向天递上玉衡的手,顿时一凝,好半晌,才面无表情地继续将这代表了几分诚心的高洁之物,放置在了供台上。

      “救了吗?”他目视前方,没有什么情绪地问道。

      礼司大气也不敢喘,谨慎道:“救了,但火势太大,不但人没救下来,就连晓月轩,也都烧了。”

      宋惜霜望着天:“哦,那这册封大典,就改成国葬吧!”

      礼司:“......”

      国婚变国葬,这是王朝自成立以来旷古头一遭,所有人都想不明白,这个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究竟在执拗些什么,竟然为了悔婚,不惜到了自戕得地步。

      人满为患的祈福台终于在窃窃私语中人员稀少,宋惜霜拖着肃穆的冕服一步一步地渡上金阶,来到福台的最高处。

      他望向浓烟滚滚的晓月轩,久久无言,好半晌才神情落寞地呢喃着:“没想到,连你也走了,这个世上,就真的没有人,能陪着孤了。”

      宋惜霜并不是真得想要绑南栖在身边,只是他误以为给她全天下最好的,就能唤回她濒死的意志,可他终是小瞧了这姑娘的坚毅,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一件事,南栖就是那种任谁也劝不回的死士。

      他很羡慕南栖的自由,因为他终其一生都将失去这种解脱的勇气,他不能断送了漆怡海为自己谋划下的江山,也不能辜负了他舍身的成全。

      他终是被留在了这个人世间,囚禁在了冰冷的王座上。

      永世孤寂。

      晓月轩的大火足足烧了一整日才被浇灭,待武士闯入废墟收敛尸骨的时候,竟发现这把火居然将一个大活人完全烧光了。

      也就是说,宋惜霜连一粒骨屑都没能得到。

      宋惜霜在听到宦官将这个消息讲给自己的时候,他先是沉默了良久,随后才下了口谕,将晓月轩彻底封禁,不会在原址上再起高楼。

      这片废墟,彻底成了南栖的坟冢,他不准任何人违抗命令前来打扰。

      南栖被火烧死以后,她的魂魄并没有来到阴森恐怖的幽冥,而是徘徊在一处蔚蓝的海面上,眼前的九层浮台被蜿蜒崎岖的阶梯左右串联着,一直高耸入云端,看不到尽头。

      初来乍到,南栖还带着凤冠穿着吉服,只是脖颈上的樽中月不知是不是被烈火烧化了,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绳子在胸前挂着。

      脚下的海水很是透蓝与平静,这里似乎没有风,硕大的圆月始终悬在头顶上,清冷岑寂,就像一副时间永固得帛画一样。

      南栖在海面上停留了数日,始终不敢迈步上去,此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底一股躁动如火油烹煎,让她始终不得安宁。

      终于,她提起了一口气,两手拽着裙摆,一步一步地踏了上去。

      阶梯陡峭,但沿途得风景胜在曼妙,南栖一边欣赏着浮台上的四景,一边感受着草香带来的舒爽,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第八层与第九层的石阶大半处,一个宽袍大袖的男人,背靠着硕大的明月,陡然出现在了阶梯尽头。

      黑衣如墨,摄人心魄。

      南栖由下及上的眼睛豁然睁大,那幅不敢置信的神色就像辛苦多年挖到宝藏的赌徒,疯狂得喜悦令拳头大得心脏完全无法负荷。

      她冲着那个日思夜想的轮廓,小心翼翼着:“巫,巫澈?”

      男人许是被困在了这里很久很久,乍一看到有人上来,还未等发出质问,但见其容便在眼梢眉角上浸抹了一层哀伤的埋怨。

      “南,栖?”

      “嗯”南栖疯狂地点着头,满额珠翠晃荡,她哽咽着:“是我,是我。”

      说完这句话,她便在石阶上奔跑了起来,凤冠上的珠子在脑后碰撞出一阵喜悦的脆响。

      虽说他也很困惑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但他深知自己已死,而能够出现在这里的,除了死人别无其他。

      南栖很快便来到了巫澈的跟前,但后者却心疼的眉心深刻,两个人四目相视了很久,他才嗓音发紧地说:“你为何,要到这里来呢?”

      眼前的新娘还是当初那个小丫头没错,但数年不见,她出落得越发明艳,也越发哀怨了。

      他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她过得很不好,但没有什么痛苦是能跟失去生命相比的。

      他不希望南栖死,一直都不想。

      南栖乞求了上苍多年,终于在死后寻到了巫澈,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拥抱住了他,侧脸枕着他饱满的胸膛,满足地说:“就算是死,我也要找到你!”

      阔别经年的拥抱,令一项无法无天得氐巫氏大祭司,双眼泛红,踽踽独行了这么多年,他以为除了靖无月,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人惦记着他,可现在,面对嫁衣披身的南栖,巫澈才明白真神待那个男人绝望的爱。

      原来死亡,从不会割断爱意的蔓延。

      “傻瓜!”巫澈亦是回抱住她,“我已经做好了等待千年的准备,却不曾想你这丫头居然来得这样快,我什么都没准备呢。”

      失而复得,令南栖什么都不想追究,她有些急切地说:“你什么都不需要准备,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南栖不敢再贪心了,活着,她想要婚礼,想要双亲的祝福,结果她不但失去了巫澈,也失去了父母,所以她怕了。

      巫澈能感受得到她的不安,是以他只能更用力地去抱住南栖:“好,我永远,都只属于你一个人。”

      “嗯!”

      南栖贴在巫澈得胸口,疯狂地点着头。

      一对分离数年的眷侣终于跨过生死的边界拥抱在了一起,巫澈细心地为南栖将面颊上的泪水拂去,牵引着她走上来,随后两人心照不宣地双跪在浮台上,虔诚地对着高空皓月,将前世未完的婚礼进行。

      “一拜天地......”

  • 作者有话要说:  耽搁了两年的番外,该交上了,最近就先忙乎大长篇的番外,预计也就几章。
    本书的版权不在晋江,等那边上架的时候会锁这边,不过会全文大修,时间还早,预计要明年,喜欢的就先凑付看吧,提莫最讨厌修文了,笔记本整天看着眼睛疼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