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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突围 ...


  •   突围

      一、中秋节的欢笑

      1、突围

      傍晚时分,火车站内,一阵况且、况且的呻.吟后,火车渐渐平息定喘,然后向这个云蒸霞蔚的终点站敞开心扉。旅客们刚刚还像被雪藏的秘密,现在突破口已开,个个抖落风尘与疲惫,对扑面而来的已亢奋的城市鱼贯而入。
      今天中秋节,是中国人传统的团圆节,来去的脚步笃定匆促些。那些匆促的脚步,都指向一个温暖的港湾?
      拖着行李箱,冷紫溪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熙来攘往,磨磨蹭蹭地走着,她想磨蹭出一点给陆承宇充分发挥的时间,给他一个做小伏低的机会。
      冷紫溪胜券在握,丈夫陆承宇今天会来接驾。所以她需要像女王似的高高在上地端着,高傲地拽着,这是惩治犯错者的必杀技。
      走了几步后,干脆不走了,冷紫溪以行李箱当椅子,在最显眼的地方坐下。她怕万一与陆承宇走岔了,又生出不必要的枝杈。
      与“秋老虎”的暑气和喧嚣酣战了一天的月台,已锐气尽敛,仿佛激情过后的温床,下一刻即将进入沉稳的睡眠。
      而天边一抺煊烂的红霞,就像一抹多情的目光,始终不肯终场,依然在月台里,留恋地张望。
      这一切仿佛在为别后重逢布景,为“人约黄昏后”添彩。
      霞光中,冷紫溪被渡上一层粉红,她仿佛回到了水灵粉嫩的少女时代。

      这时,月台入口处,出现了一风姿卓越的男人。他定定站在入口处,阳光斜斜地掠进来,他蓦然看见了她的刹那芳华。
      曾经的惊艳浓情,像午夜绽放的花。而今花事了,她像一株盛开过的花,寂寞、坚定但饱满。
      他急切地向她伸出手,可一瞬间,又颓然地缩回,旋即又将涌动到喉咙里,即将呼啸而出的呼喊给咽下。他眼神流露出不甘与痛楚,最终他还选择了默默的隐退。
      此时冷紫溪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一个男人对自己的驻足观望,她正纠结往事的漩涡里,她清楚地记得,出差临行前她与陆承宇的对话。

      “这个中秋节,我们还是老样子,到老爷子家……陪老爷子过啊?”
      当时陆承宇正懒懒地窝在沙发里发信息,见她拖着行李箱要出门,便横空来了这么一句。虽然是问句,语气上却是很不耐烦的。
      未等冷紫溪作出反应,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几步窜到她跟前,堵在门口,强调道:“嘿,那个资本家怎么又让你出差……等你出差回来,我们到老爷子家,陪他过中秋节。离离恰好放假,也能赶回来,她也答应了中秋节陪爷爷……”陆承宇给了自家女主人中秋节必须团聚的理由,但语气依旧不甚耐烦。
      “别拿离离说事,陆承宇,你何时征求过我的意见?”冷紫溪被碰了两次“不耐烦”的软钉子,彻底爆发了,她开始借题发挥,她今天就是要挥出心中的浊气,大不了挣个鱼死网破。
      “我这不是好好的……找你商量吗?”陆承宇就有这样的本领,上一秒放了火下一秒就能灭掉火,他这种收放自如的逆转本领,主要来自两个器官——嘴巴和眼睛。
      陆承宇说这些时口气绵柔,软糯糯的,好似一阵春风荡漾开来。他那种独有的迷离的眼神,柔和的如同早春的阳光,温暖到它抚摸到哪里,哪里就会冰消雪融。
      此时这眼神正恳切,甚至有点讨好地投射在自己身上。冷紫溪一时恍惚,差点儿融化了。她强迫自己别过脸,但她的心还是狠狠扯了一下,这一扯还把她扯到了二十多年前,二十多年前,她就是被陆承宇的帅气与那摄人心魄的迷离眼神,俘获了芳心。正是这样的眼神,让她不惜与家人宣战并最终越过家庭的阻力不管不顾嫁给了他。

      当时家庭的阻力主要来自母亲,当了一辈子老师的母亲,见过陆承宇之后,就给他盖棺定论,“这人精明能干,但是太俊气了,一双桃花眼惹事的主……就怕骨子里见异思迁、 朝三暮四,这样的人坚决不能嫁。”
      那时的冷紫溪可是油盐不进,她指定了非陆承宇不嫁,最后弄得父母只得被动接受这么个明星一样的帅女婿。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母亲的眼光有多毒,一针见血,直击陆承宇华美皮囊下的媚骨。后来这陆承宇果然不负众望,婚后没几年就出轨,很快就应验了“惹事的主”的预言。
      现在他只当他们的家,是免费的旅馆,偶尔入居,仅仅为堵住婚姻这张大嘴,属于息事宁人的障眼法。他们夫妇像现在这样“举案齐眉”讨论家庭要务的情景,存在过,但已恍若经年。
      现在陆承宇一米八几的大身段,堵在门口,温顺地听候着女主人的发落。
      冷紫溪的鼻孔里涌进丈夫的体味,那气息对她来说,曾是那样的熟悉,现在竟然这样陌生。
      冷紫溪再也挥不下去了,她定定地看着陆承宇,心想这个本该是和她执手相看两不厌的人,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心意阑珊地要松开双手了?
      一阵酸涩与感伤,在冰封的河底流淌……

      “你是我的小苹果,怎么爱你也不嫌多……”一阵欢快的旋律,将冷紫溪从往事的“缅怀”中拔离。
      是陆承宇的手机在欢快地唱,被这个电话提溜得猝不及防,陆承宇暗自咬紧后糟牙,眉头也不由自主地拧了一下,那拿手机的手,不自然地缩回了,这些小动作都是陆承宇撒谎前的征兆。
      冷紫溪迅速坚硬起来,她怀着看好戏的邪恶心情静等下文。
      陆承宇尴尬了几秒后,瞬间就恢复了常态,他大大咧咧地说道:“新来的小潘,老婆孩子不在身边。一光杆司令,整天就知道缠着我下棋。”
      这一切微妙的动作,尽收冷紫溪眼底。她在心底冷笑了一下。
      “好一曲精彩的《掩耳盗铃》!……要不要给你颁个奥斯卡金奖?……”冷紫溪一时气结,昂起头以愤怒的质问,来传达出心中的雷霆。未等回答,她就拨拉一堆杂物般,拨拉开陆承宇后,夺门而出。然后“砰”的一声,带上门,想将一切翻山倒海,天崩地裂,统统关在她身后的世界里。
      她想既然背负不起,不妨暂且放下,轻装上阵。
      可前行的路上,她仿佛看见了上帝在苍穹中,向她露出讥笑。
      在前行的路上,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爬上了她的眼眶。

      出差这几天,陆承宇可没放过她,他使尽浑身解数地解释,摇尾乞怜极尽曲意求好之意。将一切的花拳绣腿、花枝招展、花团锦簇沿电波频频发射。
      冷紫溪起先很抵触,后来就渐渐松动了。思绪就钻出来。

      陆承宇是不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然后良心发现了?良心发现后就洗心革面、浪子回头?
      当然冷紫溪又想到另一层原因,或许也因为这会儿有一个中秋节,横亘在眼前。这也是陆承宇的一个心结,在这和谐共处的社会大环境下,在这举家团圆的节日里,身为国家公务人员兼孝子的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万万不能生出不和谐的幺蛾子。他得携妻带女,陪伴寡居的老父亲,完成一种和谐的仪式。
      对有了陆承宇这些分析后,冷紫溪态度上也就不咸不淡的。
      但陆承宇谦卑求全的做法,对重修旧好无大益,却使冷紫溪的心多少温暖了些,她想他们之间可能还残存着旧情,那些残存的旧情,可能会使她心里淤积的冰冻,慢慢熔解掉。
      人一旦有了温暖,便忘了冷,便误以为是春天到了。
      闲暇时分,对着电视打发时间,偶尔电视剧里,某些夫妻恩爱的桥段,静水流深,竟直接撼动了冷紫溪心灵的泉眼。
      她和陆承宇的过往,抑制不住地从泉眼里往外流淌。
      或甜蜜,或忧伤……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这些对于冷紫溪都是一份独特的记忆。而当时她那么激烈的反应,正是因为用情深刻了。
      而今几经辗转反复,她想最终自己或许还是会妥协。
      因为爱妥协是多数女子的命运惯性。亮烈如张爱玲,如果当年胡兰成肯收收心,回回头的话,怕她也妥协了。如果陆承宇现在肯收收心,回回头的话,她也就妥协了。
      如果陆承宇也有重归于好的意思,今天的月台内的别后重逢,他一定会唱一出将功赎罪的重头戏。
      坐在火车上,冷紫溪甚至担心一贯喜欢来事的陆承宇,会不会搞太大,会不会买上99朵怒放的玫瑰,来个现场演绎……

      然而,从下火车到现在,别说玫瑰了,陆承宇迟迟的连个影儿都没有露!
      他是不是有事耽误了接驾?或者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这么一想,再也坐不住了,冷紫溪也端不了了,女王的感觉瞬间崩塌掉。
      冷紫溪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来要拨号,这时恰好来了电话。见手机上显示的并非“陆承宇”三字,而是她和陆承宇爱情的结晶——女儿陆离,冷紫溪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离离?”冷紫溪斟酌着,想问“你爸呢?”这时女儿甜甜的声音传来,“妈妈,火车到了吗?我们都在爷爷家等你。”
      “我们?……”冷紫溪口气疑虑,心里却明白了,原来陆承宇安然无恙地在家呀!
      “我们,当然是我和爸爸了。你到底到没到?”女儿的声音依然甜甜的,可冷紫溪心里微微有些泛苦。
      “嗯,我刚下火车……现在,在月台里……正准备回去……”冷紫溪依然不死心,话语之间都留着余地。果然陆离接下了话柄,“这样吧,你就在那里等着,让爸爸开车去接你吧!我挂了啊……”
      然而,冷紫溪还是听到电话那边的对话。
      “爸爸,妈妈刚下的火车,我让她在那等,你去接她吧。”
      “接她?你妈一个大活人,会丢了不成?我现在开车去,还不给堵死了?你再打给她,叫她自己打车。”
      “小溪这一整天坐车也够累的,反正你现在也闲着……路上再堵,也有松动的时候,我看你还是去一趟。”离离的爷爷,也加入对话。
      “她累,我就不累?您就不知道关心关心一下我。”陆承宇嬉皮笑脸地叫屈,求关注。
      “你累?你那机关生活,不就是一杯茶来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我看你是闲着累。我正是关心你,才叫你去接的,她是多好的一个儿媳妇……别吃饱了撑得慌……”陆振轩义正辞严,他一张嘴就像灭火器,一上来就给刚刚表里都很皮的陆承宇喷了一层干冰。
      “爸,你看你……我说什么了吗?你一上来,就上纲上领的,就给我扣大帽子……”
      眼看这对杠精父子就要杠上了,这时陆离不耐烦拆了场子,“算了,算了,我还是打给我妈,让她打车回家吧。”
      原来自己家那马大哈的丫头,忘了挂电话,竟露出这么直率真切的一幕,仿佛撞见了别人的隐私,冷紫溪匆忙挂了机。
      接驾?原来这一切啊!只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冷紫溪自我嘲讽地笑笑,冬天就猝然而至了。
      果然不一会儿,女儿的电话就打来了,“妈妈,我爸现在在厨房给张婶打下手,走不开呢。要不?你打个车?”
      女儿的声音,依旧甜甜的,欢快的,丝毫未经岁月尘埃的模样。
      冷紫溪感叹着:她现在也学会了掩饰?像一只蹁跹的小蝴蝶,以光鲜示人?
      “好,我自己搭个车,就行了。”冷紫溪语气强作欢快。
      可挂了电话,她的身子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抖,一股气流,蛇一样地从丹田直窜胸腔,将她紧紧攥住。
      冷紫溪无助地抬起来头,眨巴着眼,眼底竟然没有一滴眼泪,可她分明又一次看到了上帝,他在苍穹中露出魔鬼般的笑……
      冷紫溪颓然地蹲到地上,她的灵魂似乎越过躯体,站在对立面,悲悯地打量着她的躯体……
      许久,等手机又响的时候,冷紫溪的灵魂方才挪回躯体,与躯体这才得以交融。是女儿的信息,女儿似乎已预感到什么,发来信息叮嘱她路上小心。
      我为什么不小心呢?冷紫溪自问,别人已不爱我了,我也不爱自己了吗?
      我要更爱自己呀。
      于是冷紫溪像落水的人,本能自救似的,快速按出了“知道,放心”几个字,当发送出这几个字后,她分明听见自己胸腔内“呃”的一声响,那是气体消融的声音,可冷紫溪感到心灵深处有什么被崩断了,断了也好,一了百了。
      冷紫溪站起来,挺挺胸,甩甩头,她终于在自己的苦难里,将自己给释放了。
      这时她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霞光已渐渐抽离,暮色已苍茫了云海间。
      呵,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冷紫溪拖着行李箱,向着前方,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 作者有话要说:  待续,敬请期待,敬请原谅,我会尽快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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