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是反派怎么办[穿书]》书生三羊

65、第65章

　　三更天，夜无月。

　　太允夙拢了拢披风，仰头看着小院牌匾，上书：魂归小筑。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其断连辗转，于粗细中蕴藏万千变化。

　　这是小四初练字时，请老大为他提的小院名。

　　太允夙提高夜明珠灯盏，墨色字体被萤白光晕映得更暗。魂归魂归，她唇齿咂摸这两字，心中生出一丝不安感来。

　　“吱呀。”

　　木门推开，院中绿竹婆娑成影，青草铺满整个院子，仅中间踩出一条小道，隐隐露出些青石板来。

　　四个弟子都是相同的小院，却住的各有风格。老大最为规整，就连青草都修剪得齐高规矩。老/二兴起来了随时练武，波动范围过大，整个院中寸草难生。老三则在院中堆满了木架，常年晾晒着各味药材。

　　小四，小四院中许是放养心态，植被自由散漫，长得简直张牙舞爪，夜里瘆人得慌。

　　太允夙自然是不怕的，她放轻脚步，直到手抵上卧室门扉，这才停了下来。

　　心念微动，一层软纱罩上灯盏，夜明珠的光晕便只剩朦胧一圈，她这才推门而入。

　　令臧一趴在床上，侧向这边的脸明灭可辩，他拧着眉，睡得似乎很不踏实。太允夙挨着床边坐了，灯盏提在上方，小弟子裸露的鞭痕便尽数落在眼底。

　　老三对鞭痕做了处理，却并未包扎。令臧一伤口恢复速度比六年前更快，跪在承明堂前时瞧着凄惨，实则伤口早就结了痂。

　　此时结痂也所剩不多了，掉痂的位置只有一道浅浅白印，太允夙知晓，过不得三五日，这些白印也会消散退去。

　　她将被子向下扯了扯，露出腰窝来。那里曾被铁链洞穿，硕大的伤痕，如今也只剩一层厚厚的痂。

　　太允夙轻声叹气，指腹虚虚抚在结痂上。无论沼泽也好，万蝠山也罢，她分明与小四在一起，可为何这趟回来，却觉得这个小弟子与自己生疏不少？

　　那些他宁可被抽地皮开肉绽也不肯说的事，真当她不知晓么？

　　那二人是他杀的，原因多少也能猜出一些。极道宗向来眼比天高自命不凡，令臧一在他们宗门大出风头，如今好不容易爆出他妖人的身份，那些人自然怎么难听怎么说。

　　谁教这世间规则就是如此呢，妖人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别说杀人了，他们就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才对，那二人怎能料到令臧一还敢杀人？

　　“小四，我该拿你怎么办？”

　　令臧一眼睫轻颤，仅是一瞬即逝，太允夙并未注意到。

　　“许是长大了，我不该过度插手你的事罢？师兄既让你再去一趟万蝠山救人，自有他的理由，顺道……你将该还的还了，该断的也需断了。”

　　太允夙说到这里嘴唇微抿，又补充道：“瞧得出来你是喜欢千钧的，它也已认你为主，仅你能使用。如此，待你还给万飒飒，我……我再去找万一给你抢来。”

　　这次她狠狠蹙眉，一手捏了自己眉心按捏，暗自不解道：“为何非得这般折腾一趟？大不了现在就收了千钧，照价补偿他们既可。”

　　“不妥，这次是她借给小四的，待还了，我再抢过来，如此才名正言顺！！”

　　她自言自语着嘀咕，似乎被自己这般奇葩的逻辑说通了，于是松开眉头重重点头，以示肯定。

　　待她再抬头，不知何时令臧一紧蹙的眉峰已松开，双眼紧阖，似睡的很香。

　　心中到底放不下，她又絮絮叨叨叮嘱：“小四，明日是你真正独自出门，虽说还有别的弟子一同去，但毕竟我与你几个师兄不在。如今你身份……特殊，难保会遭人排挤。此趟出门定要万事小心，即便是与你称兄道弟之人，你也要防备一二才是。”

　　她轻轻揭去一块将掉不掉的伤疤，将被子自他腰部向上拉，摁在腋窝下。

　　“这次罚你罚的狠了，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你与万飒飒一起……这事她难保不会讲出去。我此番罚你如此之重，即便她讲了出去，也不怕再有人挑你错处……”

　　“罢了，都是借口。如此重罚你，想来你该是怨我的，短时间内定也不愿见我了。”

　　她自储物袋内取出一个包袱，最后道：“给你备了两身新衣裳，明日你便自己去吧。”

　　该说的都已说了，她提起灯盏起身，身子已经转了过去，却突然有一只温热的大手抓住了她。

　　太允夙略微慌乱回身，令臧一果然醒了，正睁着琉璃般的眸子瞅她，薄嘴紧紧抿成一条线。

　　“师父，我从未怨过你。”

　　他神色认真，似发着誓言：“我这一生敬你爱你，无论发生何事，绝不会恨你怨你。”

　　敬你爱你怜你，想要你！

　　太允夙心跳漏掉一拍，唇上隐隐传来那日的痛感。那日小弟子是失了神智的，方才所说的…应当是敬爱的意思罢？

　　“何时醒的？”她略微尴尬，怎么小四醒来自己都未曾察觉呢？絮絮叨叨这半日，竟都被他听到了不成？

　　若是知道小四清醒着，这些话她断然不会讲的。

　　“有一会，师父的话我听着了。”

　　令臧一手上微一使力，太允夙顾及他的伤势不敢挣扎，便顺势重新坐于床边。

　　拽得师父坐了，令臧一这才松开手，起身掀开被子盘膝而坐，正面看着太允夙。

　　太允夙不习惯这种小弟子主导的感觉，她稳住自己不后退，淡声问：“怎么？”

　　“师父，我是妖人……你介意吗？”

　　“不介意。”太允夙蹙眉：“身份并非自己所能决定，何必在意这个。”

　　“说起来，你另一半血脉到底是什么？那些鳞片可还能显露出来？”

　　令臧一笑出两个酒窝：“能出来，给师父看。”

　　他身上金光微闪，在太允夙目光注视之下生出鳞片。金色的，鳞次栉比排序，自腰腹蔓延向上，于下颚处戛然而止。

　　“像铠甲。”太允夙目中惊艳，这些鳞片色泽饱满，边缘处微带血色，将令臧一线条流畅的肌肉包裹住，于是那些线条越发流畅勾人，漂亮的紧。

　　“师父认识么，是什么妖兽？”令臧一伸手牵了太允夙，将她一只手放上自己胸膛。

　　太允夙眸子微动，小弟子现在行为举止大胆的很呐，真是她给惯得。

　　看在刚刚罚了他的份上，太允夙没有计较令臧一胆大。她细细抚过鳞片打量，越是打量眼中惊疑越多，到得最后甚至张开了红唇。

　　“这个……”

　　“怎么，师父知道是什么？”令臧一多少有些好奇，他查了无数传记也没找到符合自己的飞翔类妖兽。

　　太允夙面色变了几变，突然问道：“你曾多次听到过不似人语的吟唱声？”

　　令臧一点头：“是，每次心府有破壳声时都会听到。”

　　“那应当是了，小四，你的这些鳞片，能不在外人面前展示便绝不展示，记住了？”太允夙神情严厉，令臧一不得不点头答应，随即他问道：“师父，这一半血脉是什么？”

　　太允夙指尖凝了缕真气，使劲划过鳞片，却见鳞片没有丝毫痕迹，她心中越发肯定，便道：“若我所猜不错，应当是龙！！”

　　“龙？？”

　　令臧一惊了，难怪心府破壳时，他会看到山丘，会看到地底宫殿，会看到堆积如山的金币。

　　“应当是龙，待你这趟回来，我让师兄再瞧瞧，在此之前你需得藏好身份，保护好自己。”

　　太允夙心中不由多担忧了几分，小弟子另一半血脉竟是上古四大神兽之首的龙。传说四大神兽都已灭绝，她曾有幸见过一条孵化龙蛋的母龙，并出手救过那条母龙，却未能成功。

　　龙族至高无上，若妖人的另一半血脉是龙，那他不仅不低贱，反而会比常人更为尊贵才是。

　　但随之而来的危险也极重，龙族血脉……可炼丹可炼器，甚至听说四大神兽之血，可以培育器灵，实在太珍贵了。

　　她突然明白了小弟子幼时被豢养，被取血的原因，只是不知取他血的人是否知道那血是龙血？

　　突然又想到在极道宗的遗迹中，善智曾问小四有几个那什么。当时她没能反应过来，现下一琢磨，小四当时是脸红的，那善智问的几个，应当是指……没错了。

　　传说中龙是有两个的……

　　“好，听师父的！”一道声音突然打断她的臆想，太允夙迅速压下心中邪念。

　　令臧一认真点头，他对自己有龙族血脉没有半分惊喜，只是问道：“师父不在意有个龙人的弟子？”

　　“是。”太允夙自然颔首，其他妖兽混血叫妖人，只龙族的混血另称呼为龙人。

　　“那……师父在意有个龙人的朋友么？”

　　“自然不在意。”就是想有个龙人的朋友都不可能，太稀缺了。

　　“龙人的……道侣呢？”

　　“不在……嗯？”

　　太允夙挑眉，看着小弟子问出这么个问题。她欲回答不在意，却突然想到作为道侣的话，就得接受两个那什么……她一阵恶寒，两个那什么怎么用？

　　令臧一紧张的捏着被褥，身上鳞片都在细微的震颤，师父在意么？

　　“若是道侣，便只能是灵魂道侣。”太允夙迅速补充道：“不必再问理由，没有理由。”

　　“是……是么。”令臧一全身瘫软，只觉得自己这句话似嗓子眼里挤出的。

　　师父，是在意妖人做道侣的！！

　　见令臧一果然不问了，太允夙暗暗松口气，她最后抚一把鳞片，收回手道：“好了，收了鳞片休息罢，明日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是。”令臧一低垂了头闷闷答应。

　　太允夙忍不住揉揉他发顶，这么聊了会只觉自己心中舒坦不少，她提起灯盏心满意足离去。

　　待听得院子关门声响起，令臧一瞬间垮下肩膀，他将脸埋在手心里，心中只有无限绝望。

　　若是，若是能变成人就好了，他痛苦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