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萧华001

7、第七章

　　那我还是从头说起好了。
　　2015年9月1日，我们开学了。但实际上我们已经开学半个月了，在高考的高压下，我们是要分秒必争，尽管我们才升入高二。
　　林姝瑶是我的同桌，92、65、93，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坐在讲台旁，皮肤黝黑笑起来却露出两排白牙，如同黑人般的青年是我的兄弟杨立新，他很壮，八块腹肌，引体向上可以一口气做四十来个，但是就是嘴贱了点。而与杨立新座位相对的我们，则坐在教室的西南角，是刘老师安排的，孤零零的两张桌子，像极了被流放的感觉。
　　男女生不能做同桌这个规定是全年级每个班都默认的规定，即便是女生众多的文科班也要执行这一项规定。然而这项规定却在我们身上有了特例。
　　林姝瑶的成绩是属于班级前列，根据我们班按成绩选位置的规则，她完全有选择面对黑板中央黄金位置的权利，但她不同，她坐在了班级最僻静的角落，一个连苍蝇都不会光顾的地方。而我不一样，每当轮到我选位置时，教室里往往已经坐满了人，所以我是被选择的那一部分人。当我厚着脸皮在全班的注视下笑着走向西南角的位置时，林姝瑶总会笑着冲我来一句，“又来了。”
　　“彼此彼此。”我掸了掸肩说道。
　　上课的时候我往往是处于神游的状态，侧着脑袋盯着林姝瑶的头发能看上半堂课，直到被她发现后用胳膊肘抵了我的肋骨，我才能回过神来。要么我就是在看小说，为了看得更方便些，我用美工刀在桌子上硬生生地掏出了一个长三厘米宽一厘米的缝。老师是当然不会管我的，除非偶尔注意到我，让我上黑板把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板书擦了，粘上一身粉笔灰后再回到位置上继续睡觉。但就是这样，我依旧还是没有沦落到班级垫底的成绩，只是稳定在中下游，偶尔到中游徘徊，不免对身后的同学有些心生愧疚，打抱不平。
　　下了课，只要铃响了，我肯定是第一个出教室的，因为我就坐在门旁边，而且我掐时间可都是精确到秒的，往往都是等我走远了，老师才出教室。
　　当然，这些并不是我生活的全部，因为身为一个混一点的学生，我当然要干一些混一点的事情，例如，最令我引以为豪的莫过于每次考试前的交易。
　　“二爷，累了吧。”我掏出我口袋里的黄皮纸盒子走上前去。远处打印机前那个鼻梁上耷拉着园框眼镜，穿着汗衫的老大爷便是二爷了。
　　二爷见我走了过来，便揩了揩手上的石墨粉，抬起眼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接过我手中的黄皮纸盒子，从里面夹了三支烟，一支叼在嘴角，一支夹在耳朵上，一支塞在了我衬衫的前胸口袋里，拍了拍我的胸脯，将黄皮纸盒子塞进了自己松垮的裤子口袋里。二爷叼着烟，推了推眼镜，向后退了几步，便翘着二郎腿坐在了他那张老藤椅上，他抖着腿，斜眼看着我，椅子吱呀吱呀地响着。
　　我伸着脑袋，扫视着文印室，只见不远处那几台大型打印机正咔嚓、咔嚓的响着，白花花的试卷像流水似的在上面翻动着。我忽然笑了拍了下脑袋，赶忙从兜中掏出打火机凑上前去，给二爷凑上了火，火光中这个布满皱纹的脸庞露出了平日里的笑容。
　　“有什么事。”二爷吸了口烟，闭上眼睛，向后仰去，打了个大哈欠。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就把烟吞进肚子里的本事的，但也没敢多问。
　　“没事儿，就来看看您，承蒙平日里您的照顾。”
　　“恐怕不是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耷拉下眼镜瞥了我一眼。
　　“真的，我是真关心您二爷。”
　　“那你就请回吧。”说着，二爷将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碾了碾，撑起身子，边推着我准备送我出去。
　　“哎，二爷，不多聊两句。”我说着半个身子已经跨出文印室的门。
　　“不聊不聊，你回去学习吧。”二爷说着准备把门合上。
　　“二爷，刘老师来过了吧。”二爷将门渐渐地合上，只留了道眼睛宽的缝，此时，门停了下来。
　　“怎么，是来过了。”二爷的右眼透过门缝怀疑地看着我。
　　“哦，既然来过了，我也就放心了。”我说着准备把门合起来。
　　“别动，怎么说。”我忽然觉得门僵住了，关不上。
　　“这不，马上要考试了，老师来文印室不正常嘛。”
　　“你给我进来。”我话还没说完，二爷便一把拽开了门，险些把我扯得摔倒在地。
　　“二爷，我先走了，还要上晚自习呢。”我不怀好意地扬着眉，看着二爷不安的神色。
　　“拉倒，少废话。”说着，二爷将头伸出门外，四周打量了圈，便收回身子，将门反锁了起来。
　　我踱着步，在文印室里大摇大摆的走着，东摸一摸，西碰一碰，而二爷没说什么，只是弓着腰，伸着脖子，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脸却已经憋得像猪肝紫了。
　　“这机器印得挺快啊。”我拍了拍印刷机的壳子说道。
　　“挺快，就是上墨费事了些。”二爷答道。
　　“像这速度，这三台机器印个千八百份试卷应该不成问题。”
　　“不出半天就能印好。”
　　“像这试卷吧，多少都会多印些，留着备用不是吗。”
　　“是的，老师要用，考场也要留备用。”
　　“既然多了也就估不准量，那肯定就会用不完，用不完就是浪费，浪费就是可耻，二爷您是好人。”
　　“得了，西面桌子，从左往右，语数外物化政史地生，自己拿，不要太过。”
　　“那我就环保环保，就当做好事了。”说着，我走上前去，挨个抽了十来张，口中小声嘀咕着，“不用白不用，也是浪费了。”
　　“二爷，我走了。”我抱着一大摞各科试卷，侧过头来说。
　　“你别老仗着老刘，咱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二爷暼着眼睛看着我说。
　　“哪来的话，成人之美，咱可是好人。”说着，我笑着退出了文印室。
　　“语文400，数学500，英语400，物化生350，政史地300。”我小声嘟噜着，走在离开文印室的漆黑的走廊里，可心却是格外的敞亮。
　　二爷是进来养老的，但他也没料到文印室还有这种隐性收入，直到被我们这样一群人发觉，然而人多少有些贪心，一见有利可图，二爷这卷子的价格便一涨再涨，直至我们的利润到了几乎只能算是做个转手买卖，我们便再也看不下去了。刘老师身兼多职，和我们关系也不错，我们便想出来个环套环的主意，其中的关系就很清楚了。
　　我从文印室走出，再经过地下车库，再到上楼，我手上的一大摞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但裤子口袋却是渐渐地撑起来，差点撑得拉不上拉链。而现在我手上只握着最后一套卷子，正喜滋滋地向楼上走去。可刚从地下车库出来，我便撞见了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