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与厨娘》吉尔提缇

3、只是孩子

　　虽然大家很努力，但建房子不是玩积木，所以晚上还是只得露宿，每个人都只得各自挑一块心仪的木板倒下算数。
　　老爷子看来今天是折腾累了，笔挺的横在个木板上就没了声息。
　　明昵一直不肯安静，尤自在废墟里转圈圈，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不过找了很久也没有结果。
　　“明昵，怎么了？”周那问道，明昵对他摊摊手，又低头去拨拉焦木。
　　“猴子，你到底在找什么？”阿苏很想睡觉，很不耐烦有人在面前晃悠，恶狠狠的问道。
　　明昵停下脚步，抬起手臂焦急的对阿苏做着摇来摇去的动作。
　　“她想玩呼啦圈？”亚天皱眉猜测道，明昵嘴里发出咝咝声，布南摇摇头：“看来你一定猜错了，因为她看上去很愤怒。”
　　明昵闭上眼睛摆出睡觉的样子，身子还在摇来摇去。
　　海真突然醒悟的大叫道：“摇摇椅！她在找师匠的摇摇椅！”
　　“明昵！”明昵兴奋的叫道，还冲海真伸出手做索要状，好像海真能把摇摇椅藏自己兜里。
　　“摇你个头！那个椅子跟屋子一起被炸掉了拉！”阿苏没好声气的喝道：“不准再走来走去！不然我敲你的头捏你的脸抽你的屁股……！”
　　他的威胁还没有说完，明昵已经恶猫一样扑上去敲了他的头捏了他的脸抽了他的屁股。
　　“明昵，停下来！”周那只得过去把恶猫拉开，小丫头看起来很沮丧，坐在地上不肯动了。
　　“阿苏，给你一个忠告：说得多永远不如做的多啊！”亚天哈哈笑了一阵，倒头睡去，不一会儿便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周那在垂头丧气的明昵的旁边站一会儿，他抬头看了看周围，便动身到林子边扯了一条手臂粗的树藤下来，编编捆捆挂在搭好的房屋横梁上，竟就弄出了一副秋千，然后周那推了推树藤秋千，对明昵叫道：“你看。”
　　明昵兴奋的一跳起来，围着秋千转了一个圈，咯咯笑着扑在了周那的怀里，周那顺手把她托起来放在秋千上，轻轻的推着。
　　“周那也真能忍。”布南眼看周那衣服上留下的小黑手印，心虚的低声道。
　　“所以他根本不用再经过圣殿选试了，他就是天生的神。”阿苏气呼呼的嘀咕了一句，抱头睡去。
　　夜深，月明，虫鸣。
　　海真突然醒转，睁眼间心里涌出许多事情，顿时睡意全无，他只得站起身来，一边伸展着睡僵的手臂一边安静的散步。
　　大家都睡得很稳，明昵是个强人，硬是挂了秋千上过夜，而周那则倚着秋千旁的门柱盘膝而眠，好一个尽职的“爸爸”，海真只担心明天他打不打的开自己的腿哦。
　　他再望远一点儿，却见皮吉老术士背着手仰望着月亮在沉思。
　　“师匠，你怎么起来了？”海真轻轻走到皮吉老术士旁边，问道。
　　“老人家嘛，一向睡不到天朗，只是你们平时不知道而已。”皮吉老术士收回思绪，转头问海真：“你又怎么睡不着？被蚊子招呼了？”
　　海真不置可否的笑笑，但又摇摇头，沉默的站在原地不走。
　　皮吉老术士察觉到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师匠，我想问……”海真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这个小明昵是什么人？”
　　皮吉老术士轻描淡写的说：“我说过，她是我捡来的迷失在森林的野孩子而已，你以为哪？”
　　海真顺势说道：“可我以为……她和我们一样，也是那位神秘的大人特意带来这里的……”
　　没有回答。
　　海真不眨眼分盯着自己的师匠看了片刻，仿佛想从他那被胡子头发遮了大半的脸庞上看出点儿答案来，但他肯定失望了，因为皮吉老术士没有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依旧是这样的结果……每一次的疑问都只能收获沉默……海真有些泄气的转身离开，却听见皮吉老术士在后面补了一句：“海真，以后你自然会知道一切。”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海真用力摇了摇头，声音充满了平日所没有焦灼与压抑：“我从来就想不起当初为什么会和周那他们一起被送来这里，我们应该不是森林里的野孩子吧？师匠，到底是何人要送我过来？我出生时的名字是什么？我的父母是谁？我有没有兄弟？我到底是谁？……”
　　皮吉老术士打断了海真的话，沉声道：“孩子，你的一切遭遇都是命运的安排，答案就在你过去经历和将要经历的一切中，如果你不能接受而抛弃命运，你将永远得不到答案。”
　　海真一时失语，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握了握，然后没有再说什么，低头走开了。
　　也不知道他听不听的进去……皮吉老术士暗暗叹气，对自己刚刚表现出来的语重心长有点儿没有自信。
　　他素来清楚自己是搞技术的，没有修过教育学也没有钻研心理学，所以被他从小弄大的孩子阿苏才会这么顽皮，虽然其他四个孩子成长的还算像样，但那都是“要乖自己乖”的功劳。
　　真没想到，平时海真一派风平浪静的样子，其中心事竟会如此沉重，我真是失职啊失职……
　　皮吉老术士摇摇头，对“那位大人”交付自己的重任感到相当汗颜。

　　第二天阳光很好，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看明昵，就像看没盖粉的大痘脸，颇有点儿惨不忍睹。
　　“我看她得洗洗，最好是搁瀑布下冲一天，再放阳光下晒晒。”布南摇头道。
　　阿苏被彻底逗乐，叫道：“你以为她是老爷子的抹脚布。”
　　皮吉老术士正在木板上静静打坐，闻言抬起眼皮狠狠瞟了阿苏一眼，吩咐道：“周那，你带她去瀑布冲冲，小心别让她跑掉了，不然她会一辈子呆在山林里，最后成为泰山。”
　　“师匠很明智，因为明昵已经离不开离不开周那爸爸了，这任务舍他何谁？”阿苏一边狠狠对皮吉老术士做鬼脸一边继续贫嘴。
　　对付阿苏的最好办法就是给其一个背影，所以周那什么也没有说便带着明昵往树林走去，他低下头看了看明昵纯净闪亮的大眼睛，自言自语的叹道：“那又有什么不好？……”
　　果然，一进树林明昵就跟回了家一般自在，她不再乖乖的跟在周那旁边，简直跟飞鼠一般灵活的在树枝间穿来穿去，一刻也不能着地，周那虽然素来敏捷不凡，却也看的眼花缭乱，追的很费力气。
　　为了防止明昵找不到自己，周那一边往大瀑布赶一边不断呼唤着明昵的名字，他没法把这只有翅膀的鸟抓在手里――当然他也不想，所以他只能希望明昵自己有跟随他脚步的意愿。
　　走了没多久，他忽然察觉四周有点儿安宁，便马上停步闭上双眼来感觉明昵的动静，却什么都没有。
　　静等片刻之后，周那还是完全感不到明昵的存在，他心中突然有些希望自己也能学过海真的“气”术……
　　周那抿了抿嘴唇，将垂到眼睛边的头发一把拨开，沉下心境，换了一个方向站立并再次闭上眼睛。
　　四下无声，连风都仿佛停滞了。
　　终于他放弃了，对着遮天蔽日的树木用力的喊道：“明昵！”
　　没有人回答。
　　她是走了吗？
　　难道她已经选择回到自己的过去？
　　其实那样也好，森林才是生就她纯净天性的地方，如果回去，她就能够继续她无忧无虑的生活，怎么看都比跟随他们走向未知的命运要好，是的，回去吧，明昵，回去……
　　然而周那的嘴唇却没有理会他的心，他听见自己再一次的呼唤道：“明昵！”
　　啪，一个绛红色的东西冲周那飞了过来，周那一抬手接了个正着，不过那却不是暗器，而是一个红色的浆果。
　　“明昵～～！”小女孩欢叫着跳到周那的面前，满脸的浆果汁，相当可怕。
　　周那没有多想，一把将明昵抱进手臂里。
　　阿苏说错了……
　　明昵什么都不明白，但她只是窝在周那的怀抱里一动不动，罕见的安静与乖驯。

　　来到瀑布，明昵又从鸟变成了一条游鱼，那清亮的笑声从没有停止，肆意表达着她的快乐。
　　随着一次一次的钻进水底又钻出水面，明昵也渐渐恢复了本来面目，淡棕色的光洁面孔，黑色的大眼睛，水草般柔糯的黑发，如同幼小的黑墨子猫般精灵可爱。
　　这个瀑布一直以来都是周那与其他人静坐冥想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忍受水流的无情冲击与刺骨冰凉，努力的以身体的痛苦来辅助灵魂的成长，之前如果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提到瀑布，也丝毫不是要去轻松轻松的意思。
　　但现在周那也脱下上衣系在腰上，对明昵泼来的调皮水花给予毫不留情的回击，在跳跃的水珠中，他的笑容灿烂如他阳光下的金发，如果皮吉老术士看见他现在的样子，也许才会意识他真的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