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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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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着雪的村落,耕田和枯树倒退着飞过眼帘,狭窄的过道挤满了疲劳的人,空气污浊,靴子里的脚却发冰,隔一会儿便要活动一下,左右摇摆,就总会踢到那只装饰着彩色孔隙的手提箱子,她只好老老实实地维持着固定的姿势。
颠簸了一会儿,她也昏沉起来,对面的祖孙已经裹在毯子里睡熟,而白瑢的小脑袋不知何时,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时间长了,她就浑身发麻,需要站起来活动,至少要放松一下肩膀,但她只是稍稍动了一下,白瑢就醒了。
“明婵。”白瑢甜甜一笑,“啊,我睡了多久?”
湛明婵说:“没注意。”
白瑢道:“有点凉,空调关了?”
湛明婵没有再说话。
寒假里的这次旅行,是和白瑢一起出来的。
她不喜欢白瑢,但是她觉得有必要和白瑢多接触一点,至少,她尝试着“看住”白瑢,找出破绽,解开许多谜题,例如当日下山的时候,他们到底碰到了什么事情,例如她的男友宗堰,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又要做怎样的事,而白瑢本人,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是否还有更大的图谋?
白瑢刚搬进来的那个晚上,湛明婵如约去做客,她直接地问关于宗堰的资料,白瑢只是说:“我不了解他。”
“我和他是在夜店里认识的,彼此都不清楚底细,只是感觉很好,而且性格都一样独立,不喜欢过多干涉对方的事情,所以我们就在一起,很长久,到现在。”
“为什么现在受不了他的事情了呢?”
“大概是……” 白瑢俏皮地说,“大概是我越来越爱他了吧,所以放不开了。”
湛明婵道:“你和他住在哪里?”
“以前是各自住在家里,和父母一起,后来上了大学,他就搬出来,自己租来的一套房子,很大,对了,他很有钱,他说,他的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常年在外奔波,定期在他的账户上打钱。”
白瑢举起手指,炫耀了一下钻戒,“看,他送的。”
湛明婵对戒指没有兴趣,只道:“然后呢?你也搬出家,和他同居了?”
白瑢笑,“别那么不客气,明婵,是,我是和他同居了,尤其是我母亲去世后,我封了母亲的房子,基本就没再回去过。我一直和他住在一起,做一些人们希望我们做的事情。”
“你不住寝室?”
“她们不喜欢我,还刁难我。”白瑢忧伤地说,“很苦恼啊。”
“宗堰是哪个学校的?他现在多大了?”
“我不知道。”白瑢说,“他说他考上了大学,他说他比我大,他说他不爱上课,喜欢自由自在地做一些事情,他说他做事情的时间不固定,无法允诺我什么,只能看天意,若是凑巧,我有空,他也有空,我们就可以共度一个晚上,但是一周,也就一两天时间吧,他经常在傍晚回来,洗澡,吃饭,然后和我上床,快到午夜的时候,他就会穿衣服离开,我问过他,他说他的事情太忙。”
湛明婵说:“白瑢,你难道就不怀疑他在做违法的事情吗?”
“也许……”白瑢很认真地说,“他的兼职是夜班呢。”
“你为什么不问一个肯定的答案?”
“没必要。”白瑢笑道,“他也从来没干涉过我的一切啊,询问对方的这类事情,不是我们能聊到一起的话题,所以不该提出来,耽误我们宝贵的时间。”
“这是男女交往,最基本的安全问题。”
“是,我知道,但是我和他在一起……哦,大概五年了吧,对,我是高一的时候认识了他。”白瑢笑,“明婵,你离开我后,我就认识了他,真的很感谢,如果不是他,那么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该是多么的寂寞。”
白瑢说:“五年的时间,足够他杀了我,但是没有,从来没有。除了这一次,我们没吵过架。”
湛明婵说:“那么你连他的父母,任何一个家人,亲戚,朋友,同学都没有见过?”
白瑢微笑,“没有,我的家人在去世前,也都不知道我有了宗堰这个男友,我们是秘密的,但是我喜欢这种隐蔽的感觉,很安全。”
湛明婵说:“有宗堰的照片吗?”
“没有。”白瑢说,“我和他吵架了,我生气了,烧的烧,撕的撕,扔的扔,带不走的,就直接放在那里,我只提着专属于我的行李,搬到这里。”
湛明婵说:“白瑢,宗堰有做过……和我类似的一些行为吗?譬如……符咒,烧香,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说一些……”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出于本能,她自然不会把自己的身份和能力公示,但是从现实来看,白瑢知道的恐怕是相当多了,只是白美女的性子相当独立,她对这些事情没兴趣,自然就不会过问。
白瑢微笑,“没有,我和他做的最多的,就是接吻,拥抱,在彼此的身体释放。”
湛明婵说:“那我先告辞了。”
白瑢道:“明婵,寒假我们一起旅行吧。”
她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于是就一起去了南方,游了几个省会城市,湛明婵其实对旅行很有兴趣,但白瑢在旁,她就对什么都兴趣缺缺了,而白瑢,是那种无论身边的人事如何变换,她都能做到一个人兴高采烈,随心所欲。
现在她们一同踏上了回家的列车,冬天,车厢里虽然有空调,但依然可以通过车窗,感受到天寒地冻,越往北上,那雪就越厚。
白瑢说:“快到家了?”
湛明婵嗯了一下,广播响起,车窗外已是熟悉的景色。
白瑢就不舍地哦了一下,“就这样结束了啊……”
湛明婵看着城市,只觉天地阴暗,一点落雪后的清晰都没有,白瑢抱住她的胳膊,“明婵,我们以后还能经常出来玩吗?”
“只要我还活着。”湛明婵说。
白瑢就道:“你不会死在我前面的。”
湛明婵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要去看看陆微暖吗?”
“看她干吗?她不是早就出院了么。”
“毕竟当日,你们在一起遇险。”
白瑢微笑道:“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回去的时候,就撞鬼了呢。”
“啊。”湛明婵说,“的确是撞鬼了。”
莫近香一灭,憋了许久的孤魂野鬼就成群出动,白瑢大概就是被这个给弄晕了……
她和白瑢相处这段时日,没看出,听出任何的破绽,白瑢真的就是一个美丽,口无遮拦,活在自己世界的女孩子,她和宗堰,似乎也仅仅是男女朋友关系,她没发现白瑢对术法灵异有任何的开窍,了解之处,除了她的八字注定她会比旁人多看到一些事情,但对于极端自我的白瑢而言,那些多余的东西,不碍她的事,就没问题了。
白瑢对宗堰的了解少得可怜,却爱他极深,湛明婵并不赞同这样的爱情,但她不关心白瑢,也就不予置评,这趟旅行,并未给她解开心中的疑惑,反而更加烦躁。
火车开始进站,人们纷纷活跃,卸下行李,打好包裹,湛明婵也直起身子,恰好手机响了,她懒得看,只握在手心,又提起行李箱,而白瑢也提起了那只奇特新颖的手提箱。
“走吧。”白瑢微笑道。
湛明婵便和白瑢保持着三个拳头的距离,跟着人群走出了车厢,先灌了一口冷风,精神霍地开朗了。
快步远离嘈杂,不远处是高楼耸立,一片阴霾上,正掠过几道黑影,从地上仰望,那矫健的翅,诡异的速度,是许久未见过的,在这座盛产喜鹊,乌鸦,家巧的城市里,突然掠过了这么几只能飞得如此高,如此快,而如此优美的大鸟,不由令人惊喜。
这就让湛明婵微微分神了,而白瑢撞到了她,力度有点巧,汗水弄湿的手机,就顺势滑到地上,白瑢丢下包给捡起,“天,明婵,太抱歉了呢。”
她甜滋滋地说,让人感觉她不是在说“抱歉”,而是宽容地说“没关系”,湛明婵点点头,等着她还回手机,然而白瑢说:“屏幕有灰,我用湿纸巾给你擦擦。”
湛明婵自然不会拒绝这样卫生的建议,她本也打算回去用酒精消毒,她盯着白瑢灵活地擦拭,再微微一笑,“明婵,你有短信。”
“我知道。”
白瑢说:“我看到是谁来的了。”
“谁?”
“老同学啊。”白瑢轻轻道,“咦?明婵,原来你和叶小柔还有联系啊。”
湛明婵接过手机,打开短信,白瑢伸长了细细的颈子,“她找你有什么事吗?”
“她要过生日了,约我去唱歌。”
白瑢眨巴睫毛,“你还和她有联系啊?当初不是掰了吗?”
湛明婵斜视白瑢,“没有啊,我和她只是逐渐有些疏远。”
白瑢说:“是啊,我得感谢她,因为她的疏远,我们才能做朋友,对吗?”
湛明婵陡然心烦,她提起行李向车站走去,白瑢追在她后面,“明婵,你要去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不关你的事儿。”
“可我也想去。”
“她或许会给你发短信。”
“我早就换手机号了,而且没告诉过以前的同学。”
“那你去找她联系吧。”
“多不合适啊。”
“对于你而言,还有不合适的存在吗?”
白瑢拉住湛明婵的胳膊,“明婵,会有很多老同学去吧,叶小柔很受欢迎,你忘了,以前参加运动会的时候,你们一起跑八百米,但是那群男生都瞪着叶小柔的小白腿,直着眼睛给她加油呢,嘻嘻,仿佛你不存在,即便最后是你跑了第一名。”
湛明婵握紧了行李箱的扶手,“对,没错,但叶小柔很善良,我非常,非常喜欢她。”
抽出胳膊,湛明婵直接向出租车站走去。
几只黑影正在她头顶的那方阴霾上盘旋,它们展开翅,慢慢压低,终于停到了高楼的广告牌上,锐利的目光,粗壮的翅膀和丰厚的羽毛,还有利爪,扣住了广告牌,俯瞰大地。
它们是空中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