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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五章 血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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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了沈家,苏婷面色忧伤,湛明婵苦笑,“对不起,回来晚了,是不是耽误了你们的时间安排?”
苏婷摇头,小声说:“沈秋凡的确是失踪了,表姐知道了。”
她拿出拖鞋递给湛明婵,“沈家奶奶还在卧室,表姐夫打过电话,说明天上午就回来。”
“我不会太打扰你们吧?”湛明婵说着,转身关门,顺便也将白衣裙少女的面孔关在铁门后。
苏婷笑了笑,“没事的,沈家奶奶认床,一会儿就要走了。”
又问:“你今天去哪里了?”
“家里有点事情。”湛明婵拧开水笼头洗手,苏婷站在卫生间门口,“明婵,我开始害怕了。”
将洗手液均匀涂开,湛明婵问:“嗯?又怎么了?”
苏婷担忧地说:“其实有些事情,我不敢告诉表姐,但是我真觉得,不行的话,她搬家吧。”
揉搓地很专心,白色泡沫在啪啪声中腾空,湛明婵说:“直说吧,到底怎么了?”
苏婷小声道:“厨房的玻璃上出现了血字。”
湛明婵从镜子里看着苏婷那沉郁的面色,“内容?”
苏婷苦恼地说:“还记得江郎吗?”
清水痛快地冲击着饱满泡沫,“江郎?”湛明婵轻笑,“你认识吗?”
“听都没听过。”苏婷说。
卧室的门开了,苏婷探了下头,“啊,王奶奶。”
她叫了这么一下,湛明婵将手擦干净,跟着苏婷一起快步走到客厅礼貌地问候,“奶奶好,我是湛明婵。”
“啊,你是婷婷的朋友吧。”沈家的王奶奶微微一笑,皱纹舒缓,湛明婵想:
年轻的时候,必定是美人。
岁月不饶人。
她姓王,嫁到了沈家。
三个念头一闪即逝。
“抱歉叨扰了。”湛明婵轻轻躬身,王奶奶温和道:“太客气了,还得感谢你来陪着秋夕和婷婷。”
她对苏婷说,“你姑姑和姑父都急坏了,可他们都带着高三学生,走不开。”
苏婷说:“让姑姑和姑父放心,有我照顾表姐,表姐夫明天也回来了。对了,王奶奶,秋凡他……”
王奶奶的皱纹紧起来了,“正找着呢。”她说。
然后她呆呆地立了会儿,苏婷道:“奶奶,您坐吧。”
王奶奶抹了下眼角,“但愿那孩子没事。”
苏婷喃喃道:“不会有事的,又没有得罪什么人,又不是富翁,怎么会呢?奶奶,秋凡已经十七了,不会不懂事。”
王奶奶怔怔地说:“我只是怕,怕了十几年了……”她哭了,苏婷赶忙拿纸巾,王奶奶擦了擦,“我去洗洗。”
她蹒跚着挪去了卫生间,然后是啊一下,咕嘟一声,苏婷奔过去,“天啊!”
湛明婵看了一眼晕倒在地上的老人和镜子上的血字:
还记得江郎吗?
她用手机打了“120”,卧室的门被打开了,沈秋夕踏着拖鞋,挺着肚子跑过来,她啊了一下,嘴唇颤抖,“奶奶!奶奶!”
她尖声叫,一步没踏稳,摇摇欲坠。
苏婷跳起来扶住了她,湛明婵跪下,将王奶奶的头抬到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后仰,“老人家有什么病?”
沈秋夕哽咽道:“奶奶心脏不好。”
“药呢?” 湛明婵问,沈秋夕吃力地要蹲下身子,手指伸向王奶奶的左裤兜,湛明婵将药拿出来,“水。”
苏婷奔向厨房,沈秋夕挺着肚子不知如何是好,湛明婵飞快地将王奶奶的衬衣扣子松开,苏婷端着纸杯跪在一旁,她们小心地给老人服下药,看着老人的喉咙慢慢咕噜了一下,急救车的声音从窗外飘来,她们彼此对视,松了口气。
苏婷跟急救车走了,湛明婵留下来照顾沈秋夕,沈秋夕给家人打着电话,“婷婷跟过去了,可怎么办,她也是孩子呢,而且她到底不是沈家人,真要手术也拿不了主意啊,妈你快过去,你有婷婷的号吧,别告诉叔婶了,他们会受不了的,小凡还没找到呢,祈安得明天回来,我都撑不住了,妈……”
湛明婵在卫生间听着沈秋夕的哭诉,她将注意力静静地集中到一起,凝望镜子上的血字,当然,她忽略了站在自己背后的,那白衣裙的少女。
很漂亮的草书。
凑上去闻了闻,血腥的甜味和冷香。
仔细查看血痕的走向,多有趣,好像毛笔书写的一样,竟没有一丝指纹的纹路。
但是字迹那僵硬的外廓也说明了,这不是毛笔柔软的笔锋能造成的。
是手指写的。
湛明婵看了看自己的指腹,微微有点汗。
她退后一步,看着镜子上的血字。
还记得江郎吗?
“这是什么意思?”沈秋夕出现在门边,湛明婵没有回头,“秋夕姐姐,你认识江郎吗?”
沈秋夕茫然摇头,湛明婵说:“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沈秋夕想了想,有点站不稳,她毕竟要临产了,湛明婵扶着她回到沙发上,垫好柔软的靠垫,“要喝热牛奶吗?”湛明婵轻柔道,沈秋夕说:“麻烦了。”
湛明婵走了几步,沈秋夕说:“哎――”
湛明婵回过头,沈秋夕愣了一下,“没事,就是……不要加糖。”
“知道了。”湛明婵说,“秋夕姐姐,还有什么忌口吗?现在说,来得及。”
沈秋夕直起了腰,肚子凸起得高而尖,她和湛明婵对视,然后挪开了目光,“没有了,谢谢你了。”
湛明婵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
架好奶锅,剪开牛奶袋子,将乳白的液体送进去,打开天然气,看火苗腾一下冒出,舔食锅底。
很快腾起了蒸汽,带着奶香味滚向玻璃窗,湛明婵转过头去,看着蒸汽的背后,玻璃上血红的字正在一点点地清晰:
王巧菁,还记得江郎吗?
湛明婵撕了一些手纸,慢慢擦拭,擦了一窗的鲜血淋漓。
一个女人在轻轻地笑,笑声愈来愈大,环绕在厨房,因为湛明婵关了门,所以回音很重,放肆的嘲笑在四壁,天花板,地板之间撞击反弹着,包围着湛明婵。
玻璃上的鲜血一点点,终于滴落到了窗台上,然后顺着台子往柜子上调料上滴落,盐罐,糖罐,味精,接着是花椒,大料,染满鲜血。
厨房里的每一片瓷砖的缝隙开始涌出细细的血,一小股喷泉一样四溅。
湛明婵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周围是一片血字,每一个字脚,都还拖着一行猩红。
王巧菁,还记得江郎吗?
低头,抬头,转头,逃不出血字的包围。
咕嘟咕嘟!
牛奶沸开了,它们在锅里强烈抗议着。
湛明婵走过去关了火,余光一片血红,她抬头,抽油烟机的下方,也没有幸免:
王巧菁,还记得江郎吗?
湛明婵戴好隔热手套,端起奶锅,放到桌台的垫子上,她打开满是血字的吊柜,将里面的杯子取出,冲洗三遍,再将热牛奶小心翼翼地倒了进去。
女人的笑声倏地增大,整张桌子都在震动,水管和玻璃杯嗡鸣,两只水笼头自动打开,向池子里不间断地灌注血红,有一滴溅落到湛明婵的手指上。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头,上面的一滴血,不是自己的,也不是别人的,不知道是谁的,她倒抽了一口气,很恼火。
身边传来喀嚓一声响,白衣裙的女孩手持一把利剑,湛明婵盯着对方麻木的瞳孔,摇头。
利剑消失,女孩垂手恭立。
湛明婵放下锅,右手食指在空中画了一道线路紊乱的符,但是她的指头走得飞快,快到手指头上那滴血红还未流到手指根的时候,那股淡绿的光芒已经自她指尖划过的地方闪烁,它们飞快地和黯淡的灯光混在了一起,继而柔和地散开,遍布整间厨房。
笑声和血迹倏地消失了。
湛明婵看了看干净的指头,打开水笼头,放了会儿水,再用香皂努力地搓洗,直到皮肤通红。
湛明婵拿着杯子回到客厅的时候,暖风正顺着四开大敞的窗户,放肆地卷着窗帘,雪纺布料擦着沈秋夕的面颊划到地板上,再反复地荡起,跃过沈秋夕的发梢,重又落到地面,真像是一架不知道疲惫的秋千,重复着一样的轨迹而自娱自乐。
沈秋夕的右手垂落,指尖轻轻点着地面,她闭着双眼平静地躺在沙发上,高高的腹部随着胸脯的起伏,上上下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冷香。
湛明婵注视着沈秋夕的肚子,高而尖,仔细看,单薄的孕妇装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蠕动,一拱一拱,似要破土而出。
墙上,游祈安在微笑,眸子像是养在了一汪水中。
将杯子放到茶几上,湛明婵走到沈秋夕的身旁,右手放到了高耸的腹部,感受着手心下那种轻柔的动静,从沈秋夕的肚皮里透出来的触觉。
好像小小的脑袋摩挲着手心。
一个,两个,三个……
震了一下,湛明婵抬头,对上了沈秋夕刚刚睁开的眼睛。
“秋夕姐姐?”
沈秋夕看着湛明婵,“天……”
她低呼。
“怎么了?”湛明婵问。
沈秋夕忽地弹起,又捂住肚子,湛明婵将牛奶杯塞到她手中,发现五根指头都是冰凉。
“怎么了?”湛明婵再次问,沈秋夕向四周看了看,“你看到了吗?”
“什么?”
“血字。”沈秋夕的声音尖了起来,“墙上有血字!”
“秋夕姐姐。”湛明婵把着沈秋夕的手腕,将一小口热牛奶灌了进去,“大热天的,你的手好冷。”
沈秋夕抓住了湛明婵的肩膀,“刚才……墙壁上都是血……还有人笑。”
湛明婵沉默。
“就在这个客厅,在我的耳边,是一个女人,那声音太清晰了,太近了!”沈秋夕慌乱地要挺起腰身,笨重的肚皮吃力地往上抬着。
湛明婵取下牛奶杯,她抱了抱沈秋夕,“没事的,我什么都没看到,秋夕姐姐,你太劳累了,大概是眼花了,或者意识出现了瞬间混乱。”
沈秋夕疑惑道:“那么……难道你和婷婷也都眼花了吗?你们看到的那双手……”
她又倒抽了一口凉气,护住腹部。
湛明婵温柔地说:“我会陪着你的,不会有事,今天多热啊,一滴雨都没有。”
“这和天热有什么关系!”沈秋夕有些恼怒,湛明婵关切地说:“秋夕姐姐,宝宝还好吗?”
沈秋夕没明白话题是怎么转过来的,她愣了一下,面容又柔软起来,不由摸了摸高耸的肚子,一抹微笑出现在嘴角,湛明婵注视着她轻柔的动作,“去医院检查过了吗?”
“查过了。”
“没有告诉性别?”
“当然了。”
“我听说,医生会在报告书上用标点来暗示的。” 湛明婵温和地说,“秋夕姐姐,要不要再研究一下孕检的报告呢?”
沈秋夕的脸上出现了不悦,湛明婵明智地说:“啊,我只是好奇,秋夕姐姐如果累了,我扶你回去睡吧。”
“不。”沈秋夕拒绝了,“我要等婷婷那边的消息。”
湛明婵柔和道:“婷婷告诉我,白天你曾哭过,秋夕姐姐,这样的心态,对宝宝们可不好。”
沈秋夕的脸色白了白,湛明婵扶着她慢慢躺下,“秋夕姐姐,为什么哭呢?婷婷很愧疚呢,认为是她没有照顾好你。”
“不是婷婷。”沈秋夕说,“婷婷很好,是我自己……害怕了,想他了。”
她的目光流连在挂在墙壁上的那张结婚照上,游祈安的眼神温暖。
湛明婵笑道:“秋夕姐姐,你的心可一定得放平,不要太紧张,你爱人不是马上就回来了么。”
沈秋夕缓缓地抚摸着腹部,“我又想让他回来,又怕他回来。”
湛明婵说:“怎么了?如果憋着太难受,可以说出来。”
沈秋夕轻轻地咬了咬下唇,“没事,大概是快生了,我太紧张。”
她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血字,还有那笑声……”
湛明婵拍着沈秋夕冰凉的手,热风卷起来,湛明婵都觉得额角冒汗,但是那手没有丝毫温度,电话铃打破了沉静,沈秋夕抓住了听筒,“……婷婷……”
湛明婵看着沈秋夕浑身的肌肉逐渐放松,“太好了……”
“奶奶没事了。”沈秋夕对湛明婵说,“但是小凡……”
“他不会有事的。”湛明婵安慰沈秋夕,“秋夕姐姐,孕检报告上有告诉你们是几个孩子吗?”
沈秋夕说:“你为什么对孕检这么感兴趣呢?”
湛明婵笑道:“你现在情绪很不好,又要临产了,而我懂一点医术,希望多了解情况,才好照顾你。”
沈秋夕说:“太谢谢了,你放心吧,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她说:“我想休息一下了。”
湛明婵扶着她躺到卧室的床上,帮她拿好薄被,沈秋夕摸了下肚子,疲倦地说:“有些冷,能帮忙关上窗户吗?”
屋子很热,毕竟这是八月天。
湛明婵将窗户扣好,她看到外面阳台的地面上,洒着一大堆的碎片,于是她说:“我去关阳台窗户。”
在沈秋夕同意之前,她已经拉上窗帘,让这水色的布掩住她的背影,顺手带上阳台门,蹲下,捡起几张碎片放入裙兜,她迅速站起来,右手将纱窗打开,拧松了玻璃窗的钮子,把着把手,一点点往回拉。
背后一亮,沈秋夕打开了阳台门,“你?!”
“关好了。”湛明婵将纱窗重新阖上,“那边还有一扇。”
“不用了!谢谢!”沈秋夕急速地说,“你,你能扶我进去吗?”
湛明婵将沈秋夕扶回床上,“秋夕姐姐,你行动不便,不要老走来走去了。”
沈秋夕盯着湛明婵的手,湛明婵轻轻摊开,“要不要我们玩看掌纹的游戏?”
沈秋夕摇摇头,湛明婵为她盖好被子,关上顶灯,“如果有电话或者有人回来,我来处理吧。”
湛明婵说完便离开了,她关门的瞬间,看到沈秋夕直起了身子,双脚从薄被中探出,吃力地寻找着拖鞋。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到阳台门开的声音。
她苦笑,背靠着卧室门,白衣裙的少女站在她面前,没有丝毫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