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性失语症》忽随

13、西幻世界 番外1

　　沈逐离开之后，世界并没有重启。

　　林云走在街上，他已不再用魔法掩盖自己黑发的特征。小镇的人都对他笑面相迎，热情地打着招呼。

　　如今黑发在人类领域已非不详的象征。所有人都知晓有一位黑发的精灵人类混血儿拯救了世界，而他是一路披荆斩棘、护送协助那位英雄的骑士长。

　　仰慕之情比以往更盛，被人群簇拥在中央，他听见有人充满崇敬的声音——“勇者大人”——与曾经无数次轮回相似的情景，即使他如今身处经典故事应该发生时刻的百年之后，也没有打败魔王，人们依旧如此称呼他。

　　他以为逃离了世界的控制，逃离了“主角”这个永无止境诅咒，可以追寻独属于自己的人生，与重要之人过简单幸福的生活。

　　现实却从不让他如意。

　　自沈逐走后，他只觉自己失魂落魄地游荡在一片荒芜的世界，一场不会终结的极昼，照得他连影子也失去，前所未有的孤独安静得像要淹没他的空气，他总以为已经忘记如何呼吸了。

　　前方是空白，此刻是空白，那过往呢？循环往复的过往令他想忘记也做不到，可那都不像是属于他的。

　　唯一使他有所知觉的过往，就是与沈逐相伴的时光。

　　小时候总被金发的孩子围堵在中心，砸过来的不只是石子、拳头，还有如潮水覆天盖地而来的声音：“黑发的异种”、“是不是偷偷混进人类领地的魔族啊”、“真碍眼”、“下地狱吧”。

　　记不清是怎么摸爬滚打长大的了，他总是接那些因太危险而少有人愿意接取的悬赏任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在执行任务时丧命，但都无所谓。

　　沈逐是第一个为他治疗的人。与他同样有着黑发的少年，听说是从神秘东方古国而来的魔法学院交流生。

　　治愈魔法在少年手中以温柔光晕的方式呈现，映着他的面庞，那双眼睛里有他从未见过的纯粹与坚毅。

　　沈逐很天真地对他说：“你这么强，来学院一定很受欢迎。”

　　他当时笑着说没有兴趣，更喜欢自由的生活。其实是没有能被学院认可的身份背景。他多么渴望能够与少年并肩。

　　林云想，如果他和沈逐来自同一个地方就好了，或许他们还会成为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伙伴。

　　沈逐给他讲了很多东方的故事，有时也谈论一些他未曾耳闻的诗歌戏剧。

　　有一段他记得很清楚。

　　「她有怎样的过去？」
　　「一片空白而已。她从来不向人诉说她的爱情，让隐藏在内心中的抑郁，像蓓蕾中的蛀虫一样，侵蚀着她绯红的脸颊。她因相思而憔悴，疾病和忧愁折磨着她，像是墓碑上刻着忍耐的化身，默作着，向悲哀微笑。这真的不是爱情吗？」

　　寻找少年的那一百年，每当思念将要击溃他的心灵，他就一遍一遍默写少年念过的文字，然后用手指抚摸它们，仿佛从中能探寻到一分少年遗留的气息。

　　重逢的那一刻，他死去的心才重新生长。

　　却没想到相聚如此短暂。就像一阵飘渺的风和模糊的白纸轮廓。

　　他走到沈逐居住过的森林，光穿过枝叶间隙落下，在他的视野与躯壳旋转着划开薄薄的表层，直到刀片边缘磨钝卷起，他终于听见金发精灵近在咫尺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小逐哥哥在哪里？”

　　“求你告诉我。”

　　“求你了。”

　　他看向伊斯雷尔，觉得视野还是空荡荡的。他没有回应，继续向前走，漫无目的地走。又甩开了那个烦人的魔族皇太子，有几次遇到光明神和阿莫斯，也要问他，总是问他，有没有找到沈逐。

　　林云发不出声音，逐渐也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他觉得自己身处一片绝望的空白之地。最冰冷的洋流从身躯淌过，他融化作雪，飘散在世界各地，寻找一个谵妄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