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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晏棠的背景2 ...

  •   044

      后来晏阁老执掌内阁了,便把晏棠从南京老家接至京城。

      不多久,林妈妈南京老家的孙女出生,林妈妈向主人家提出要把孙女带过来抚养,这件事遭到了齐氏的拒绝。

      齐氏道:“刚出生的女娃养在府里几多不便,林妈妈她又不肯签下婴孩的卖身契,算家生子还是怎么回事呢?加上林妈妈上了年岁,我怕她照顾棠儿一个人顾不过来,又要分心照顾婴孩,便否决了此事。后又见她去意已决,连她的身契都发还给了她,加上盘缠,把她放走了,我这样也算仁至义尽了罢?”

      然而晏棠理解不了,林妈妈走后不久,小晏棠便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终于有一天,竟偷偷躲在晏府派往南直隶老家田庄收账的货车里,想去找林妈妈。

      到了南京后,林妈妈却已经过世半年有余。

      当初林妈妈把孙女接去京城,是料定自己不成器的无赖儿子不会抚养孙女。孙女出生的时候,林屠夫因为赌输了钱,就把老婆押给了赌坊,林妈妈怕他输红了眼连亲生女儿都卖,便回到老家自己抚养孙女。

      但是不到半年,林妈妈病重,林屠夫便趁着她老眼昏花,把女儿抱出去也卖掉,林妈妈气病交加,便过世了。

      小晏棠跑去林妈妈住过的镇上,在矮墙后面蹲了大半宿,等到一个醉醺醺的疯汉。

      这疯汉便是林屠夫,晏棠突然扔出石头,砸破了林屠夫的额头。

      林屠夫又一次输了钱心情正坏,摸着额头勃然大怒。他不知那是相爷的宝贝儿子,把七岁的小晏棠吊在房梁上威吓他,还准备敲诈他家里一笔。

      结果等来了一群飞鱼服绣春刀的卫所缇骑,吓得林屠昏死当场。

      晏棠虽然被救回京城,但是从此以后,他性格更加孤僻内向了,完全拒绝和人交流,并患上了心病。

      “大夫说,是躁郁之症,因为他从小封闭孤僻,很少同父母见面,加上最亲近的林妈妈死了,那件事或许给他留下了影子……可是好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样,心里很恨我们,怪我们逼走了林妈妈。”

      “加上他师父回了蓬莱,更没人管得了他,稍微说几句,就是一场大战。实在是没有办法管教。都是我这个母亲的失职,不该让他小小年纪一个人在老家长大。”

      齐氏说完了这些,擦着眼睛,恳求着问:“侯爷,我请求你去劝说他几句,让他出来罢?别的事情可以由着他,可是这件事关系到他的前程,他进国子监以后好不容易收心养性,安稳走到今天,我不想一朝踏错,让他以后后悔莫及。”

      方止雨想了想,道:“夫人说了都不管用,我说他也未必会听。我且试试吧。”

      暮色已经降临了,晏府后园的松涛院里,守备依旧森严。

      “夫人……”静悄悄的走廊上,管事的声音欲言又止,“……好,是。”

      管事把齐氏和方止雨带到一间屋,轻手轻脚将房门打开一道缝隙,以眼神示意:公子就在里面。

      齐氏低声地说:“那小侯爷你进去吧,我就不了。”晏棠先前,看到父母的无动于衷,让她深感绝望。

      止雨端着烛台,悄悄摸进去。

      房间被照亮了一个角落,外间的黑漆楠木圆桌上摆满了餐点,但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烛光摇晃在隔间的绿纱屏风上,一摇一晃,照出个背后的人影。

      “晏棠,晏棠。”止雨绕过屏风。

      只见一人坐在地上,穿着中衣,正是晏棠。他头发没梳,脚上居然拴着一根大铁链。

      止雨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样看着很渗人啊!

      因为晏棠屡屡在外闯祸,在家不服管教,晏首辅一怒之下,命人将他锁了起来。

      也是为了防止他在闯祸伤人。

      止雨噔噔蹬蹬快走到他身边,蹲下:“晏棠?

      晏棠眼皮微抬,看见是方止雨,目中露出一丝诧异,很快又冷冷地垂下眼睛。

      止雨把烛台放一边地上,拿起那根铁链,好家伙,手腕那么粗,还死沉。

      “这也太……”方止雨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内心有点震撼。

      那边,晏棠低低地发出冷笑,他嗓子微带着嘶哑:“看见我这番样子,你们心里很痛快吧。”

      止雨:“你在说什么呀,我是他们叫来帮你的。”

      晏棠更加轻蔑地冷笑:“他们都当我疯子,到处请人给我治病。疯病!呵呵呵呵,你会治吗?”

      止雨赶快拿来蜡烛一照,他眼睛里布满血丝,笑容都有些癫了,看着的确吓人。

      她拨了一下他的乱发,帮忙在他耳朵后面卡好,温言问道:“你吃过晚饭了么,饿不饿?”

      “你可以滚了。”他狠狠地别过头。

      “我才不滚呢,”方止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刚被你娘叫来,饿的要死。我吃点喝点再走。”

      她说着挪到外间,开始扒拉桌上的餐点,用一个小盘子来回腾换,装了一碟点心回来,又在他身边坐下。

      盘子端到他跟前,晏棠拧了一下头。

      他不吃,止雨就自己吃。

      她一边吃,一边说:“你娘还是很关心你的,要不然她一个妇人家,还拉下身段,抛头露面地亲自出来请我这个后生仔来看你,好话她都说尽啦,她很不容易的。”

      晏棠在落地花罩上靠着,黯淡的灯光照着他略显惨白的脸蛋,显得十分麻木。

      “你吃这个吗?吃一个吧。”止雨拿起一个金丝卷,看他没有反应,就往他嘴边塞。

      晏棠突然暴起吼了一声:“滚!”

      止雨抖了一下,金丝卷吧唧掉在地上。

      “好好,不吃就不吃,”她捡起来,“你不吃我吃,别糟践东西吗。”

      她跟他斗法好几次了,吃过亏也占过便宜,知道对晏棠要顺毛捋的套路,他进一步她就退一步,他退一步她就进两步,总有一天能把他给逼出来,看见对方又不说话了,她继续碎碎念——

      “你不在这两天,我们队经常输,马球会的聂学兄天天追着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呐。”

      “你有一篇策论被戴博士贴在墙上做范例,你左边是周云追右边是夏润上面是叶孝友。”

      “你不在的时候骑射课我每回都拿第一!欸嘿嘿嘿……”

      她说的都是国子监内很琐碎的点点滴滴,在过去,他身处其中,觉得平淡无奇,甚至很无聊;但是离开了国子监,听到这些,却有种微妙的感觉。

      晏棠布满血丝的眼珠轻轻转了一下。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哦对了,昨天轮到扫尘日,你不在,史小公爷只好一个人打扫茅厕,想当初你坑害我扫茅厕记不记得?好歹我有云追帮我,可是小公爷只有一个人,他当场就在那哭了,说从来没这么想你过……”

      “姓史的不会想我的,”晏棠靠在花罩边,仰面朝天,缓缓道,“他视我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那是平时他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患难见真情,一到了扫茅厕的时候,他对你的思念犹如洪水猛兽一般滔滔不绝,你可以回去亲自问他。”

      晏棠干裂的嘴唇紧闭着。他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

      出了这样的事情,书恐怕是没法读下去了。

      止雨偷瞄着他的表情,继续道:“其实家人也很关心你啊,全部都在帮你周旋,我听说阁老给顺天府下令了,要他们彻查这件事。”

      晏棠毫无波动。父亲那样做叫做下令吗?那种是施压。

      就算没定罪又怎样?

      在别人眼里,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依靠父荫,考上国子监如是,能名次前列如是,以后就算做官亦如是。不管他做好做坏,都是一样的结果。

      不论他怎么做,外面都会觉得,他是一个仗着晏相权势肆无忌惮的恶霸纨绔。

      这次的事情,应该也会这样解决吧。坐牢是不可能的,顶多书不用读了。

      方止雨:“晏棠,你要是被冤枉了你就说出来。公堂上就是要比讲道理讲证据啊,你把事情说出来,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方友三,你也不用费尽心机游说我,算我欠你的,你帮我一个忙。”

      晏棠突然开口。

      方止雨一脸殷勤地凑上来:“好啊,你说你说。”

      “你替我去一趟西珠市口的映春楼。”

      “……”

      方止雨一口豌豆黄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了。

      “……你要我替你上妓馆?”

      ——这种事情也可以以身相替的吗?

      “你去找一个叫做锦儿的女子,把她赎身出来,五百两,钱我欠着,以后还你。”

      方止雨马上脑补了一出富贵王孙恋上青楼女子的爱情大戏,脑袋里直打转——晏棠为了这个叫锦儿的女子,不惜背上罪名,不惜反目家人,不惜自毁长城!

      “她和你什么关系啊?这件事跟你那天和韩助教动手有关吧?”

      “想帮我就做这个,其他别管。”

      “可是我哪里去凑五百两啊?”

      上一次止雨花掉上百两零花钱巨款,还是为了帮黄登他妹子赎身。

      她不是特别讲究吃穿用度的主,没有像真正的友三那样,存那么多私房钱,买各种金贵玩意。

      晏棠指向窗下的一个角柜:“抽屉里的东西,你拿几件去当了,剩下的给那女的,送她离京。此事不能教任何人知道。”

      “哦。”方止雨打开他说的那个抽屉,哦,天爷!一抽屉的玉佩把件儿,金玉珠翠照得房间比蜡烛还要亮。照得方止雨两个眼睛都冒着金光。

      “……晏棠,你太富了。”她内心激动地发出呐喊和质问,你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这么作。

      “可是,你的事情怎么办呢?你先告诉我,你倒底有没有打韩助教。”

      能怎么办,大不了不读了。

      反正国子监那个地方,也没什么可留恋的!没人喜欢他,没人欢迎过他,就算少一个人对大家来说也不过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吧。不,说不定还会有一群人拍手称快:好啊,少一个祸害!

      晏棠盯着房梁的雕花,咬住后槽牙,酸唧唧的感觉涌上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晏棠的背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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