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夜摹美人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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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止雨就开始画，鉴于侯亮把他的师小姐形容得绝世无双，所以她就竭尽所能用工笔往细致优美处描摹，连头发丝都一根根画个清楚。
中途周云追还经过来看，托着个水杯：“这谁？”敢情方友三一整晚不看书，就在画这个。
“梦中佳人！”止雨抬起头来，脸上都沾满墨点，像只花猫。
周云追轻轻发笑：“你的？”
“怎么可能，是我一朋友，发誓非卿不娶。我现在帮他画好，到时候他付我二钱银子润笔费。哎，你过来帮我参谋参谋。”
“你还缺二钱银子。”周云追像是看到什么新鲜事一样俯下身。
只见画纸上的美人已经初具雏形，止雨用色清新艳丽，那美人的两片殷红嘴唇便似果子般鲜艳润泽，十分诱人。
“技法颇工，不差。”周云追评价道。
“可是我只会画头，身体却不太行，到手这里，不敢下笔了。”
“这有何不敢，你照着自己的手画不就行了。”
“那怎么能一样？”止雨受到这句话启发，忽然福至心灵，“哎，要不然你站远点，我照着你画。”
“荒唐，男人和女人怎么能一样。”
“你别管，总之都可以借鉴。”
何况，周云追的手十指修长，细润莹缜，本身就很好看，只要在绘画的时候弱化一下男人的骨节的凌厉线条，就可以了。
“哎呀，你就帮我一下吧。”止雨连求带催地把周云追推出屋外，让他站到窗口的走廊上。
“你就站这，手这样放，”止雨把他的手摆在窗楹上，做出扶着栏杆的姿势，自己歪头欣赏了一下，果然颇有清丽美人、遗世独立的神韵！
“很好，保持这个姿势，别动啊，千万别动，我马上就好。
止雨跑回屋里，在窗前照着场景快速作画。
周云追既无奈又无聊地换了一只手托腮：“你好了没有。”
“马上！”
周云追催促：“赶紧，熄灯前我还要看会书。”
“很快！“
周云追叹口气：“那你二钱银子润笔费是不是分我一钱。”
止雨抬起头来，看见他微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样子。
对喔，她跟侯子要润笔费不过是觉得好玩，周云追家境窘迫，他一定真的缺钱。
想到这她道：“成。”爽快地答应了。
止雨说的“很快”是半个时辰，工笔需要细细描摹，乃是件急不来的事情，等她全部画完，自己展开画卷，拉远距离一看——
只见画中的美人微倚轩窗，神情散淡，楚楚谡谡，气质清雅高迈，几瓣落花轻轻飘在窗棂上，使得她像月空花间的一缕孤云。
明明是想画侯子口中的夺目美人，结果画出来却是一个清丽仙子，嗯……方向和初衷不大一样，但画面却意外地幽静美丽。
可能因为临摹的对象不同吧，侯子看到的是师姑娘，她眼见的是周云追。
这样的话，也可以向侯子交作业了。
止雨把画重新摊平了用镇纸压好晾着，然后抬起头叫周云追：“周兄，周兄，熄灯了。”
——周云追靠在走廊的窗边，托着腮，像是睡着。
国子监的课业本身便很繁重，加上周云追对自己要求高，额外又给自己加塞了很多书去读，有的极为艰涩佶屈，他昼夜攻读时不觉身体疲惫，但一停下来，倦意袭来，便不知不觉地陷入梦乡。
止雨微微一笑，原来学神也会感觉到累啊。
她去洗了把脸，回来收拾完桌面，见周云追还没醒，便轻手轻脚走出去。
止雨猫腰钻到他腋下，背一拱把他搀了起来，把周云追扶到床上去睡。
帮他脱鞋把脚放上床铺时，周云追突然醒了。
“？”周云追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眸，看见止雨迫近自己，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熄灯睡觉了。”止雨道。
然后俯身帮他盖好被子。
周云追一下子坐起来，局促道：“我自己来。”
“嗯。”
止雨正要走，忽然听周云追问她：“呃，友三，你有没有喜欢过女人？”
“我？”止雨很意外他有此一问，不假思索回答，“没有。”
“从来都没有过？”
“从来都没有。”
看见他沉重的脸色，止雨不明白了：“怎么了，你有喜欢的女人了？那我也帮你画一张？我可以不收你润笔费，但你要帮我洗毛笔。”
“……”周云追简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真荒诞，他哪里是喜欢女人了，他是怕方友三真的是个龙阳，自己和他的同居生涯便会饱受威胁，“我没有。”
“那你问我。我还以为你也看上了哪家小姐，同我请教追求女人的经验呢。不过这方面我是真的不在行，小弟无能为力呀，抱歉抱歉。”止雨颇为遗憾。
周云追抿了抿干干的嘴唇，面孔有点板。
“没事了，熄灯吧。”
他怎么怪怪的。止雨一边想，一边钻进被窝，拉上了铺盖。
……
第二天上午课间，侯亮跑来正义堂教室找她，止雨把画作交给了侯亮，得到了对方一个惊喜交加的巨大拥抱。
不过比起这个，还是侯亮给的二两银子润笔费比较美好。
因为画得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看，侯亮爱不释卷，直接掏出二两表示不用找了。
“友三，多谢你啊，等我和师小姐成亲之日，一定请你……”
止雨打断发出一声质疑的：“嗯？”
“不用你送礼金！”侯亮赶紧补充，“外加还要给你媒人红包。”
止雨笑：“你还是先把画送出去吧。”八字还没一撇呢，看把这小子美的。
“不是我说真的，我这桩终身大事要是成了，你就是第一恩人，好兄弟，你待我好我也不会亏待你，看我给你带了啥。”
止雨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侯亮来正义堂的时候就带着一个布包，现在打开一看，五光十色的一套锦衣。止雨拿起来看，马上就引起来周遭同学小范围的注意。
拿起来一比，发现是一套马障泥。
侯亮：“上回我不是说要送你一套吗，对了，马球会你加入了吧，月底咱们约着去玩儿啊。”
“没有，什么时候开始报的名？”止雨先前听侯亮提过，也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但后来因为学业繁忙，便忘了这档子事。
“就前两天的事，你不知道？”侯亮诧异，“现在入会申请状递交的时辰都过了，这样吧，我和他们会里的一个元老很熟，我先去他打个招呼，月底带你先去玩体验一把，混个熟脸，然后再帮你疏通申请补录的事情。”
“好。”
上课的预备钟声敲响了，侯亮揣着画回广业堂。
止雨也安定心思，准备上课。
她将马障泥收好放入书箱，再从中取出下一堂课所需的《四书章句集注》分册，在桌面整理好。
全部准备完毕后，止雨极偶然地一抬头，突然发现同桌的晏棠正在斜着眼睛，朝自己瞟来。
晏棠用一根手指托着太阳穴，侧身斜睨地打量过来，他的睫毛翻翘着，把那对漆黑深邃的眼睛遮得既诡秘，又阴暗。
止雨像兔子一样警惕起来——这家伙要干什么？
她立刻伸出手臂，把桌面上的文房四宝拢了拢保护起来，同时向他还以不甘示弱的目光。
晏棠收到方止雨针锋相对的眼神讯息，轻轻嗤了一声，漂亮的唇角露出嘲讽的笑意。
这立刻被止雨解读挑衅的另一种方式，腹诽，你他妈的有什么可拽的，不就是老爹官大吗？你爹官再大也帮不了你在考试中垫底，你个超级二世祖，人间废物渣渣。
这时候，上课钟敲响了，五经博士戴帆抱着课本走上讲堂：
“今天讲论语章句集注，把书翻到卷二。”
止雨翻开课本的同时，狠狠白了晏棠一眼，目视前方，不再去看他。
晏棠也打开了书本，与所有人不同的是，当戴帆走上讲坛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目光从教室移向了窗外——
青灰色雕刻松竹梅兰的瓦当屋檐下，有一只竹筒做的风铃在摇晃着。风来拨动它，使得它像一滴欲滴未滴的泉水，撞击发出清澈的叮咚声。
风铃背后是正义堂屋檐下的一大片竹林，竹林阴翳摇曳着，延伸向一片更远更高的天空，天空高了，远了……远得一望无际，蓝得纯粹透明。
晏棠就这样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方蓝色的天穹看，渐渐地，他眼底的冷漠嘲谑也淡了，淡得映射出了天空的清澈透明，那满眼的轻慢桀骜之色，也渐渐化为一蓬雾霭般的迷惘。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夜摹美人图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