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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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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飞发现自己今天间歇性失忆的次数有些多。回过神来时,那个鬼里鬼气的家伙已经不见,而自己立在了一座大宅门口。
宅子何止是大,分明就是行宫,雕梁画栋,勾心斗角,难言的气势和着鬼气,逼人的寒。只是旧得仿佛尘封多年。
门上悬着两只极旧的绸布白灯笼,晃着幽幽的绿光,映得宅前惨碧一片。
门两侧的石狮子面容已经模糊不清,胳膊和腿也已剥蚀,只有两张血盆大口一左一右,黑得仿佛是不见底的欲望,直想吸进些什么。大开的门里,是同样的黑,以及食人般的蠢动。
抬头,破旧的门匾上字已经模糊,却气势不折,锋锐如牙,分明便是——
鬼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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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凌飞垂着负伤的左手,右手拄刀在地,发丝凌乱。
总结被带来的过程,那就是地府一游。
一路上真是偷袭不断,什么大鬼小鬼,牛头马面统统过来热情招呼。车轮战,游击战,最夸张的还有自爆……饶是凌飞身手不凡也颇感吃不消。
而始作俑者就是面前的人。
座上的男子年约四十,穿着深紫色绸面长袍,白色内杉十分整洁,身材伟岸挺拔。散发着山岳一样让人窒息的威严,面色沉郁——或者说是阴沉。阔额,深目,薄唇,高高的鹰钩鼻及修剪齐整的胡子,显得极为精悍。风霜的痕迹在他的脸上似乎分明——这年纪该有的岁月刻痕他都有;却也似乎模糊——因为他依然十分英俊。
“凌飞姑娘对本座的安排可还满意?”他先微笑着发问了。
凌飞冷笑:“当然。只是敢情您还真把自己这儿当鬼府,不,是当地府了吧?牛头?马面?这排场也可真够气派。恐怕小女子将来下了地狱也未必有这等待遇。”
座上的人面对凌飞的冷嘲热讽显然不甚在意,他的笑很冷,也很骄傲:“不,江湖有称‘鬼斧神工’,而这里,就是‘鬼斧’。”
鬼斧神工,又名鬼府神宫。
凌飞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嘴唇微微地颤抖着。
曾经的传说太过响亮,即使经过了那么多年,“鬼斧神工”依然是黑白两道上一个永远也无法抹杀的神话。每每说起那段两派争雄的日子时,所有江湖人的神色都是复杂的。辉煌的岁月用血写就,一百年太短,匆匆而过,直到最后分不清的恩怨交织成糜烂的终章。
似乎极满意凌飞的反应,座上的人继续介绍着:“而本座就是鬼府的主人,鬼王。而那些人——”他笑咪咪地看了凌飞一眼,手蓦然一指向旁边的一群人,“他们和你一样,是我请来的客人。”
凌飞回头,不由瞪大了眼。他手所指之人,样貌无论熟悉与否,身份却都一目了然:白道的少林护法静空,武当长老虚真子,昆仑掌门寂无崖,死生殿的罗刹,魔教的姹女。
本应水火不容的两道主心人物却同聚在一堂。各异的容貌,截然不同的气质,脸上一律是被灯光涂抹着死一样的蜡黄色,眼里俱是让人心寒的木然,怎么看也不像是活人的双眼。
凌飞扭头,努力抑制着嘴唇的颤抖,大声道:“鬼府已经消失了,和神宫一起。”
她一字一字地咬着音,清脆的声音如珠击玉,在空旷的厅堂里分外明晰。
“哦?你真的确定?”鬼王玩味地笑着,神色却是阴沉。
“自然。” 凌飞话一出口,便不那么恐惧,“我不管你把我带来这儿是什么目的,也不管你们这儿是阴曹地府还是什么,但是你必须得把我的同伴还来,然后放我们出去!”
没错,她不能一个人走,算枚堂还生死未卜。
所以尽管手还在疼着,胸口也因为激烈的打斗而加重了内伤,心中惊惧不定,但她的眼睛依然瞬也不瞬地注视着鬼王。
“哦?有意思。”鬼王笑了,但是眼更冷了,“果然是年青人啊,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他顿了顿,笑意更深,“果然是女孩子啊,永远有那么美丽的梦。果然,果然……”他连连感叹,那口吻说不出是赞叹还是讽刺。
“你答也是不答应?”凌飞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这个话,但她依然要说。
总是等待,总是被动,就总也无法争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答应。”鬼王回答爽快得让凌飞惊讶。
他看凌飞一脸警惕,继续道:“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在这里住上三夜,从今夜开始,待到第四日黄昏,我就送你,还有你的同伴走。”鬼王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但是还有建议是,这三天夜里,无论你听到什么声音也好,看到什么东西也好,都不要开门,更不要出去。如何?”
凌飞思索了一阵道:“那白天呢?”
“白天?”鬼王笑了笑,“你可以‘随便’参观鬼府,不用担心迷路,因为一到了晚上,自然会有人带你回来。只是入夜后,姑娘就不便再出门了。”
“好,我同意。”凌飞狠狠地瞪着鬼王,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凌飞姑娘果然是明白人。” 鬼王笑得十分得意,“放心,只要你做到了答应本座的事,本座必会履行承诺。”
见凌飞不再反驳,鬼王满意地吩咐道:“白无常,这几天就由你负责照顾凌飞姑娘,不可怠慢。”
“谨遵上命。”
声音如此温柔。
白衣的公子笑吟吟地从黑暗中走出,这个本来应给人以如沐春风般享受的男子,就这样悠然地站在一片昏黄灰暗中,却没有丝毫违和的感觉。
他笑得温凉,笑得轻松,笑得满不在乎,卓然世外。
这笑可真够熟悉的。
她想着,苦笑。一瞬间仿佛连勉强站着的力气都没了。
也许这才是这场夜宴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