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迦南之野

30、第三十章

　　褚十钦还是会出门的，但是次数并不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只是每次回来的时候，她总是会给戎戎带很多小玩意儿。

　　偶尔，她也会带着一身血迹斑斑的伤痕回来，然后她就可怜兮兮地跑到戎戎的房间，去吓唬她。每到这个时候，往往一点也吓不了，只是逼得戎戎一双眼睛里面满是雾气，一个劲地问她，“疼不疼？”

　　褚十钦大多数时候都是不觉得怎么疼的，但是面对戎戎的时候，哪怕是一点小伤口，她也会哼唧得像是能要了她的命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戎戎为她着急的样子，她总是觉得很有趣。

　　入夜，戎戎去厨房端自己专门给褚十钦炖好的汤，经过暗室的时候，不由得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那屋子是真的很奇怪，明明也没有人看守，但就是给人一种不简单的感觉。不过就不知道是不是戎戎自己的心理作用了，毕竟当时褚十钦特意交代过了，那个地方是千万不能去的。

　　这也没有什么，不去就不去了。

　　然后，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戎戎回头一看，正是褚十钦。

　　“你怎么还不回去，我等你等得肚子都饿瘪了！”

　　戎戎才不信，她拍了拍褚十钦的肚子，“骗人，明明还是鼓着的。”

　　褚十钦看着她，没有说话，半晌笑得肩膀都微微抖动起来。

　　戎戎只觉得莫名其妙。

　　褚十钦笑够了，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抓了戎戎的衣角，带着她走，“我明天要出门，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戎戎略微吃惊，“你又要出去啊？”

　　“这次不是什么麻烦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其实戎戎根本就没有什么缺的，在这里住的日子，褚十钦每天都会差人给她准备干净的换洗衣物，也不担心会饿肚子，可以自己去厨房弄，懒的话，就等着人做好送过来就行。

　　她一时想不到自己缺什么。

　　“吃的怎么样？给你带糖葫芦？”褚十钦见她拿不定主意，提议着。

　　戎戎摇摇头。

　　“那就给你买新衣服？”

　　戎戎义正辞严，“我衣服已经够多了！”虽然确实看得出褚十钦不是一个缺钱的人，但她确实不太想一直花褚十钦的钱。当然了，这种想法要是被褚十钦知道了，肯定会说着，反正都把人买下了，自然要负责。

　　每次听到褚十钦说这样的话，戎戎就觉得耳朵烫，怪怪的。

　　一直到晚上，两人都吃完饭，戎戎都还没有想好要什么。

　　褚十钦也不着急走，两个人就随地坐在木质的檐廊下，然后将双脚垂在外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戎戎盯着自己袖口上的绣花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你每次出去，都是去做什么了啊？”

　　其实猜得出来一点，第一次遇见褚十钦的时候，那种情景，做了什么确实不难猜。但大抵不是什么好说出口的话，戎戎突然有点后悔，这不是她该问的。

　　褚十钦只随口说，“每次都不一样，帮家里面解决麻烦呗。”

　　戎戎抿了抿唇，“我看你哥哥嫂嫂都对你很好，搞不明白为什么还得让你去做这样的事情。”

　　褚十钦侧头看她，“为什么不让我去？”

　　“危险啊。”

　　褚十钦两手往后撑着，抬头看过去，入眼一半是檐边，一半是天上的星子，“这是两回事，不妨碍的。”

　　戎戎看着她，看着这个好看的女子的侧脸轮廓，微微怔愣。

　　褚十钦察觉到戎戎的目光，呼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手，然后垂手放在戎戎的面前，“我拉你。”

　　戎戎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褚十钦一把将她拉起来，“好了，去睡一觉，然后明天呢，好好吃饭，四处逛逛，我就回来了。”

　　戎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戎戎正要推开自己的房间门的时候，侧身看着也正要进门的褚十钦，突然喊她，“褚十钦！”

　　“怎么？”褚十钦回头看她。

　　“我想好我要什么了。”

　　褚十钦倚在自己门框上，笑着，“你要什么？”

　　戎戎也笑起来，她朗声说着，“你平安回来好了。”

　　褚十钦微怔，其实戎戎五官确实算得上出彩，只是大多数时候都被她脸上的胎记给遮掩了。但褚十钦不觉得那胎记碍眼，那并不会妨碍褚十钦仔细地看她。所以，褚十钦是明白的，戎戎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

　　而且……其实每次褚十钦都说得轻松，但是她也知道，也许不小心就是有去无回，但是没有办法，这是她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这是她身为褚家的子女必须背负的责任。

　　所以，父兄疼爱她，和让她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确实是两码事，并不妨碍。

　　因此，也没有人告诉过她，要平安回来。

　　褚十钦看着她，看着面前那个少女柔和清丽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一切都好像不由自己控制，她上前，轻轻抓过戎戎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

　　少女看起来软软的，摸起来的时候，更是软得要命。她轻轻埋头，靠在戎戎的肩窝里面，小声耳语着，“会的。”

　　戎戎指尖微颤，半晌，她终于抬手，放在了褚十钦的背脊上，环抱住了她。

　　褚十钦轻声重复着，“我会的。”

　　檐廊尽头突然吹起风来，带着下晚夜间特有的凉气，从她们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衣袖间，盘旋往远方呼啸掠去。

　　·

　　那一夜里，戎戎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面十里红妆，她眼前被红纱遮眼，等那红纱被人轻轻挑开的时候，满目只是褚十钦那张脸孔笑得明媚艳丽。

　　醒来的时候，戎戎觉得讶异，她重重地呼了口气，慢慢从床上翻爬起身。等收拾好出门的时候，隔壁房间已经空了。

　　褚十钦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其实褚家的这座宅邸，初来乍到之时，是很大，但是熟悉了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而且外面褚十钦不在的时候，还不允许戎戎出去。当然了，她也不敢。

　　于是，戎戎就很无聊，只好跑去池塘那边，逗水里面的鱼儿玩。

　　然后，她听到身后有衣料被风声吹袭的细微响动，平日里，褚十钦的二哥和二嫂，是很少会在这里出现的，似乎这些个地方都是给褚十钦玩的一样。因此如果不是褚十钦的二哥和二嫂，那不就只剩下褚十钦了嘛？

　　戎戎笑起来，一回头，“你回……”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结结实实地怔住了，这也就算了，还因为被吓了一跳，差点往后跌下去，幸好那人及时向前，隔着衣袖拉住了她，待她站稳，才慢慢放开她。

　　那青年男子小声问着，“没事吧？”

　　戎戎急忙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一点距离，才埋着头，低低应了一声，“多谢。”

　　她没见过这人，但且看他一身繁复华服，且能安然地在这里行走，想必也是褚家的人。虽然之前戎戎说的什么褚十钦是不是还有九个哥哥姐姐，但后来褚十钦也解释了，叫十钦并不是因为在家里面排行第十个，其实她只有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小妹，只是早夭了。

　　思及此，戎戎慢慢抬头，小心翼翼地瞥了青年一眼，眉眼之间确实同褚十钦多少有点相像。戎戎又记得，听褚十钦说过，家中大哥偶尔会过来，那么想必就是这位了。

　　青年瞧见她这幅拘谨的模样，不由笑道，“可是我吓着你了？”

　　戎戎轻轻摇头。

　　青年随手一挥衣袖，就坐在了池边，“不知客人在府上住得可还习惯？”

　　果然就是了。

　　戎戎点头，说道，“都很好的。”多的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就行。”

　　“……”

　　没话说了，戎戎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继续待在这里，还是说点什么话就此离开才好。

　　青年许是看出了戎戎的窘迫，微笑着真诚道，“姑娘有什么要紧事就去忙吧，不必管我。”

　　戎戎盈盈拜了身子，一转身，咻咻咻地跑了。

　　青年看着她慌促跑走的身影，不由莞尔。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

　　现在戎戎就是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出门了。

　　她一整天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面，倒是用不着担心饿肚子的问题。只是外间天色越来越沉，却也见不到褚十钦的身影，不免心上怀疑。

　　实在是等得太久，戎戎不想等下去了，开了门，却不期然撞见正站在她门前的褚十钦。

　　她一身华丽女服，虽然褚十钦平日里的穿着并不会差，但和今天这一身，却也还是没有什么可比性。不由得让戎戎都跟着愣了一下。

　　“我听我大哥提及，你今天见到他了？”

　　戎戎点头。

　　“正好。”褚十钦拍了拍手，后面的侍女鱼贯而入。

　　戎戎被这架势给吓倒了，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怎么……怎么回事？”

　　“我大哥难得过来一次，家中自然是要好好吃上一顿饭的。”

　　“那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也要去！”褚十钦说得斩钉截铁。

　　戎戎愣住了，就这愣神的功夫，她已然被侍女给控制住了，然后迷迷糊糊间，她已经是从头到脚被收拾得看起来和褚十钦一般模样。

　　戎戎展开双手，上下看了看，提起裙边，小跑着到了褚十钦的身边，“你好好的弄这一出干什么？”

　　褚十钦十分理所当然，“见家中长辈，自然是要稳妥一点了。”

　　“……”可是那不是我长辈啊？

　　褚十钦双手抱臂，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她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戎戎，“呐呐，你现在的样子不好吗？”

　　“不好。”

　　“哪里不好了？”褚十钦突然倾身覆过去，“这人靠衣装果然是有几分道理的，你这样，看起来好看极了。”

　　褚十钦这话说得认真，霎时让戎戎耳梢一热，她不由嗔道，“胡说八道你！”

　　“我可没有胡说，好了，我给你抹点水粉，你呢，待会儿就乖乖地跟着我就行了。”

　　抹胭脂水粉这种事在楼里面的时候，倒是习惯多了。只是，戎戎不确定，“你真要带着我过去？”

　　褚十钦扶着她到铜镜前坐下，桌上早已被侍女摆放好了妆盒。

　　褚十钦就站在她的身后，从铜镜里面凝视着她，轻声说着，“是，我要带你过去。”她微微俯身，两人近得连鬓发都摩挲在一起，褚十钦便是以这样的一副姿态，问着，“那我跟我去吗？”

　　那声音几分婉转，轻轻敲在戎戎的耳膜上。

　　半晌，戎戎亦是从镜中看向身后的女子，慢慢开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