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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鬼胎(十一) ...

  •   “你好,能解梦吗?我老做噩梦。”
      “噩梦?都梦见啥?”
      “厨房,就是很老的那种厨房,铁锅,卫生间的马桶,还有的小孩哭,一直哭……”

      未央小区大梧桐树相接,蝉声正盛。花园门口的树荫之下,有两张木头桌子,桌上立了块小黑板,拿粉笔写的“测字,解梦,算卦”,桌子背后坐了个戴墨镜的老头,正热得汗流浃背。

      测字先生今天唯一的生意,是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女孩穿着肥大的外套,墨镜遮了大半张脸,嘴唇没什么血色,显得很憔悴。

      “厨房,卫生间,小孩儿?”测字先生煞有介事地“掐算”几下,给她递过来一本书,“噩梦里面大有文章,姑娘,买一本《周公解梦》回去好好研究,二十块钱一本,比书店里便宜。”
      李梦梦翻遍口袋,嚅嗫道:“我只有十块钱。”
      “手机支付也行。”
      “我……现在没有手机。”
      测字先生这下真的愣了,眼睛看向她身后那保镖一样的男人:“你们俩,都没有钱?”

      “你就说你卖不卖吧!”那男人一瞪眼,测字先生眉心就一跳。
      “卖不了。”他忙把十块钱拿过来,“不然姑娘,我送你免费测两个字吧。”

      “那我测一个字吧,测我的财运。”李梦梦想了想,垂下眼,“怀孕的孕。”
      老头一笔一划地把孕字写了,皱眉看了半天,“嘶”了一声:“这‘子’上头是一把刀啊,这是要……”
      又破财,又伤身。

      但李梦梦身后的男人实在太凶了,他话锋一转,说:“有小手术,破费些,但身体重要,破财免灾,破财免灾。”
      女孩嘴唇好像更白了,大夏天的,却像站在三九天里一样,风一吹能倒。
      老头看她这样,打量她肥大的T恤后面的肚子,怕触了霉头:“姑娘,你另选个字吧。”
      李梦梦双眼无神,从自己的姓名中取了一个字:“梦。”

      梦可是好字啊。梦想,美梦,父母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必定抱有美好的期许,当时她考到了清河,第一次做了模特,也怀抱着拥抱大城市的美梦。
      但是老头把这个字写出来,上面的“林”,如荆棘揽住了财路;“林”里有一个一“一”,“梦”里便藏了“歹”。就算把这“林”字去掉,下面的夕,也是一把刀。
      左看右看,竟编不出一句好话来。

      李梦梦见他不说话,猜到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垮下,转身走了:“算了,回去吧。”
      那男人就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真的像个保镖。

      李梦梦走到了单元楼下,瞥见一个梳发髻、戴墨镜的中年女人,目光一闪。
      中年女人正是乔装打扮的王娟。她快步跟着李梦梦走到了楼下,过不了密码锁,碰了一鼻子灰,只好退了出来。

      李梦梦开门进屋。
      别墅里空间很大,但堆满了外卖和垃圾,显得有些杂乱。
      菲佣正摊在沙发上在看电视,哈哈直笑,另一个纹着花臂的强壮男人在抽烟,烟灰缸堆满灰黑的烟头。
      “把烟灭了!”李梦梦把烟灰缸拿走,“你想让孕妇吸二手烟?”

      保镖回身拿着烟头往她脸上比划,吓得李梦梦往后躲:“你以为你是谁?告诉你,老子不是谁的狗,老子也是季东城花钱雇的!他欠了我三个月的工资,我现在还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他来,惹急了我,老子先弄死你。”
      李梦梦哆嗦着往后退,退进房间里关上门,把骂骂咧咧的声音挡在外面,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心里又害怕,又委屈,小声抽泣起来。
      两天前,她像往常一样回到清河小区她和刘路的家,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手上的水果一下子掉在地上,摔烂了好几个。
      两手撑在膝上,在黑暗中笑着看着她的不是刘路,而是季哥!

      “梦梦,很惊讶吗?”季东城打量花容失色的李梦梦,“我也挺惊讶的。”
      “我,我……”
      “放心,你没走错屋,我也没走错。”季东城笑了一声,起身走来,攥住李梦梦的胳膊,把她拉进了房间内,目光扫过双人床上的情侣玩偶,和床头柜上李梦梦的自拍照,“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昨天晚上,有人来场子里玩牌,一把输了二十万没给钱。”季东成点了一根烟,“这个人账上已经有五万的借款,他赌红了眼了,还要再借。”
      “没有办法,我就让兄弟们给他一点教训。没有半个晚上他就愿意还钱了,他说自己交了个网红女朋友,她有钱,让我们问女朋友要,还给了我们家里的住址。我们就放他走了。”他笑着说,“我拿起照片一看,呦,这还是个熟人。这好像,是我的女朋友啊。”

      “季哥,我知道错了。”李梦梦已经泣不成声,“你去出差大半年没联系我,发消息也不回,我以为,我以为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有别的相好了,才侥幸和别人在一起的。我是不对,可我绝对没有劈腿!”
      “你是在怪我?”季东城阴沉地说,“那我前几天联系你,你怎么还是一副讨好的样子,怎么不说你已经和别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了呢?”

      “我在清河混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和女朋友好聚好散,还没有哪个女的敢主动背叛我。李梦梦,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你不能动我。”眼看季哥暴怒,李梦梦尖叫一声,将手挡在脸上,“我现在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季哥还真的停住了,表情有点懵,这句话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你怀孕了?”
      “真的。”李梦梦翻箱倒柜,庆幸她做检查的报告单没扔。

      季哥看看报告单,又看看李梦梦,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可以。你先跟我走,咱们看看你肚子里这个到底是不是我的种,要是,你就给我生下来;要不是,老子回头弄死你。”

      李梦梦被恐吓得一哆嗦,随后像小鸡仔一样被季哥揽着出了门,上了车。李梦梦看着窗外向后退的景色,表情从惊恐慢慢冷静下来。

      她决定先稳住季哥,不要激怒他。怀胎十月,她大概能有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在这段时间里,她找个机会逃跑或者报警。

      随后,她就被带到了季哥住的别墅,由两个保镖和一名菲佣看管和照顾。

      季哥遵守诺言,确实没有对她怎么样。他违法开设的赌场好像被盯上了,他格外忙碌,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别墅,别墅也人心散乱。

      身处煎熬的李梦梦,有了大把时间反刍男友的背叛。

      刘路长了一张讨女孩喜欢的俊脸,笑起来坏坏的,出手大方阔绰,两人热恋时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她从来不知道他所谓的“创业”,是赌博,还欠了债,还会在被追债时,无情地把她推出来挡刀。她曾经幻想过嫁入豪门的场景,好像一个被她日日捧在手心的蜜果,突然间从内里腐烂溃败,沾染在她的身上。

      “呕——”李梦梦扑到马桶边吐酸水。
      她开始有了严重的孕期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神思忧虑的缘故,李梦梦吃不下,睡不着,总是做噩梦,精神越来越恍惚。

      她无力地趴在马桶上,脖子上的长命锁摇晃着,在泪光的晕染下一个变成了两个,她握住了它,在眩晕中听见一阵“咯咯咯咯”的幼儿笑声。
      李梦梦一惊,想出去,却拧不开门把手。环顾四周,发现卫生间的场景变了。
      这是个小而老旧的卫生间,没贴瓷砖,地板是水泥铺的,水池是砖头垒的;卫生间里一扇窗都没有,像个窄窄的棺材。

      水泥墙上,小孩以拙劣笔迹用粉笔画了一个大人儿,拉着一个小人儿,看不见的小孩,还在清脆地笑着:“咯咯咯咯,妈,妈,咯咯咯咯……”
      马桶里满是秽物,但是李梦梦顾不得作呕,她捂着耳朵,坐在地板上尖叫。

      眼睛一睁,她忽然惊醒。头发上的热汗,向下滴到了胳膊。
      她跪坐在地上,面朝下趴在一条板凳上睡着,原来是大梦一场。

      李梦梦撑着板凳起身,板凳旁摆着一个不锈钢盆,盆里装满泡发的黄豆芽,几枚黄豆皮漂浮在水面上。
      李梦梦呆滞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是湿的,手上还捏了一只豆芽,好像在回神之前,她正坐在板凳上挑豆芽。

      她这么想着,下一刻就坐在了低矮的板凳上,眼前是深红色旧橱柜,橱柜红得像放久的血一样,橱柜上一只大铁锅,锅旁边乱七八糟地摆满了沾满油污的瓶瓶罐罐。几个敞开口的白色塑料袋,里面有什么东西解冻了,正在一滴一滴往地上滴发腥的水。

      厨房都在夕阳的笼罩下,泛着油凝的黄,这黄却暗沉沉的,脏而旧,好像凝固的猪油。

      外面隐隐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哭声尖利刺耳,带着怨气,先开始只是隐隐约约的;再后来,那婴儿好像会飞了,会走了,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嵌在墙里,环绕在李梦梦耳边。
      李梦梦扔掉豆芽,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可是这厨房,三面都是橱柜,另一面是墙,竟然没有一扇出去的门。

      她挣扎的过程中,不慎踢翻了地上的盆子,水泼了她一身,一股浓郁的腥味发出,李梦梦的脚趾浸在血泊里。
      低头一看,原来盆子里不是豆芽,而是只正在放血的死鸡。
      婴儿的哭声骤然骇人地放大,瓶瓶罐罐倒地,摔得粉碎,李梦梦呜咽着,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橱柜,一把拉开了窗。

      往下看去,夜色里只看到成片的树顶,和星点似的街灯。夜里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脸上。
      让这风一吹,她清醒了,也有些怕了。
      好高。往下看去,下面的车都成了米粒大小,头晕目眩。

      她手脚冰凉地扶着窗框,慢慢地想要缩回去,背后忽然有一股大力,将她一把推了下去,它在她耳边:“咯咯咯咯,妈,妈,咯咯咯咯……”
      马路迅速靠近,“砰——”,骨骼迸溅,四分五裂。

      “啊……”
      李梦梦像溺水的人漂浮在海面上,张大了嘴,好半天才从嘴里溢出一声破碎而痛苦的□□。
      她的眼睛睁开,脸色煞白,浑身是汗,好像是从水缸里捞出来。眼前一左一右,站着保镖和肥胖的菲佣。

      菲佣扒着她的手臂,急切地在说什么,她听不懂。
      一股暖流顺着腿蜿蜒而下,她听见保镖的吼声:“不好了,流血了!快送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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